死老頭經常說一分價錢一分貨,人蔘不能當蘿蔔。
刁小四今天算是又一次見識到了這句至理名言所蘊含的深刻哲思。
甲字二號房並不只是一間客房,而是一座擁有獨立花園的小庭院。
用玉質經筒激發起門上的符紋禁制,兩扇小門自動打開,鋪面而來的便是一股充盈冷冽的淡紅色幽氣,濃度簡直不亞於程神棍的雷霆仙府。
門裡是一座寬敞的花園,栽種着各色虛無大荒常見的花卉和樹木,居然還有一座三丈多高的假山,叮叮咚咚流淌着泉水。
刁小四動用寂無法眼,發現園子裡的花卉和樹木、假山流水都是原裝貨,想必這些東西不值幾個錢,也犯不着散仙大人耗損仙元來凝鍊製造。
腳踩在久違的鬆軟草甸上,刁小四來到正房的門外,程神棍和山膏撇下刁小四,徑直殺奔東西兩間廂房。
推開幽檀木鍛造的屋門,裡面是三間套房。
當中一間最大的是客廳,左首邊是修煉用的靜室,右首則是間書房。
刁小四走進書房,屋裡擺放着幾排撰寫在竹簡上的古籍——在虛無大荒,紙基本上不存在。
他推開後窗,窗外竟是一片無垠的虛空,紅色的幽風捲涌跌宕,吹得檐角的風鈴叮叮噹噹不住發出悅耳的輕響。
刁小四發現除了那些自然生長隨處可見的原生態事物,這裡所有的東西確確實實是以仙元凝練打造而成的。
但對於修爲境界已突破六識寂無的自己來說,無論是原生態的還是人工凝練的,其本質上根本沒有區別,全部是一團團幽氣與些許道性凝合起來的具象呈現。
念及於此刁小四的心思活絡起來,想試試看自己是不是可以凝練幽金,做個假幣販子?
但這念頭一閃現,就被他立即否定了,因爲成本太高。
姑且不論自己的修爲根本無法提煉高純度的幽金,即使可以也必須開啓洞天的力量才能保證凝練出的幽金可以長期保存,而不是曇花一現煙消雲散。
如此一來不管是損失的仙元、耗費的道性還是時間和精力都得不償失,也許,一直以來沒人肯這麼幹的原因就在於此。
有這工夫,自己還不如好好琢磨一下眼前的客房。
然而這座四轉散仙開闢的洞天,並沒有刁小四想象中那樣具備巨大的價值。
歸根結底,它只是一座小庭院。
因此刁小四很難從中參悟汲取到自己真正所需的大道法則抑或仙韻天機,只是住着的確非常舒適,而且不必擔心會被某位散仙的仙識窺探隱私。
當然這裡的幽氣充沛,對於他的修煉頗有裨益,可惜收費太高。
但有件事令刁小四感到十分不解,那日在荒原上遭遇到的齊天聖,居然有個孫女兒。莫非放逐在九幽之地的孤魂野鬼也能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這和陽世還有什麼區別?何況以虛無大荒的幽氣之充盈濃郁,修煉進度遠勝於人間,這哪裡是地獄,分明就是天界的翻版。
他曾經問過程神棍,結果被這傢伙翻着白眼回了一句“你將來就會明白的”給打發掉了。
這時候就聽山膏站在花園裡問道:“大哥,咱們啥時候燒飯,俺餓了!”
山膏與人不同,每日吸納的幽氣大多無法煉化貯藏,必須通過各種方式進行補充才能保持精氣不會衰竭。
至於刁小四、程神棍事實上完全不必進食,不過一來兩人都是吃貨,二來諸如乘黃、贏魚等大荒美味中均蘊含着大量幽氣精華,對於壯大仙元修煉仙心甚有好處。
刁小四走出屋外,招呼道:“走,咱們到街上找家酒樓,吃頓好的!”
山膏大喜過望,衝着對面的廂房裡喊道:“老仙,快點兒!”
先是紅毛球興奮地奔了出來,然後就見到程神棍很是不滿地望着刁小四道:“像你這樣花錢,很快咱們就又成窮光蛋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還復來。別忘了,老子有的是錢。更關鍵的是,老子很能掙錢。”
“那天我們見到的坐在天馬金駕裡的傢伙纔是真正的有錢,人家拔根毛都比你大腿粗。”
“唔……不曉得那傢伙是否也來了煌孤城,老子突然很想吃人。”
山膏口水嘩嘩直流,憨笑道:“大哥,俺也想——”
三個傢伙來到街上,楚惟離不遠不近地跟在了後面。
“神仙,要是你跟山膏……還有我幾個聯手,有多大把握幹掉那個尾巴?”刁小四直覺得背脊冷颼颼的,吃飯的心情頓時壞了一大半。
“你確定是想幹掉他,而不只是甩掉他?勸你不要做夢啦。這麼說吧,你把齊天聖和夜舞銘綁在一塊兒,都禁不起這酸丁兒一記洞天碾壓。”
“神仙,你爲何總要長他人威風,滅老子士氣?”
“楚惟離修煉的洞天名爲天使奇譚,以大道作書以天機爲淵,獨樹一幟威震炎幽域,那是了不得的奇才。”
刁小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沒關係,就算這傢伙本事比老子強,可錢肯定沒我多,不然也用不着去住丁字號房了。”
程神棍警覺道:“小子,你想幹嘛?”
刁小四嘿嘿一笑,指了指街邊的酒樓道:“走,先吃飯,再喝酒,然後看戲。”
楚惟離不疾不徐地在後尾隨,根本不在意刁小四幾個人不懷好意的目光和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前腳後腳也進了酒樓。酒樓大號“佛跳牆”,楚惟離在角落裡尋了張桌子落座,招手喚來店小二,點了一杯巖葉茶,隨後便似老僧入定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店小二端上來一杯巖葉茶,同時還有滿滿當當的一桌酒菜。
楚惟離愕然睜開雙目,望着桌上琳琅滿目的清燉旋龜、小炒夔牛肉、水煮橫公魚、椒鹽鉤蛇、紅燒付諸蹄筋……詫異道:“我還沒想好要點哪些菜……”
店小二笑吟吟道:“好教楚仙尊知曉,這些酒菜是都是您的朋友代點的。”
“朋友?”楚惟離立刻側目向刁小四望去。
刁小四舉起酒杯道:“老楚,有人請客是好事,我就不過來陪你吃了。”
楚惟離不聲不響地喝了口巖葉茶,轉過頭來兩眼望向窗外。
程神棍奚落道:“小四,你這招好像不管用。馬屁拍在馬腿上,人家壓根不領情。”
刁小四嘿嘿低笑着說道:“我剛纔點菜的時候已經算過,這桌酒菜要十多錠幽金才能搞定。他不想生受老子的好處,就得自個兒掏腰包結賬。要麼吃飯,要麼肉疼得睡不着覺,隨便他選。”
山膏趁他和程神棍說話的機會開始埋頭大吃,轉瞬間風捲殘雲半桌酒菜落肚。
突然他的眼睛一直,瞪着酒樓門口嘴裡塞滿了各種肉,不停地衝着刁小四哼哼。
刁小四正想罵他沒吃相現豬樣,突然一徵就見冤家路窄門口站着的那個美女居然是齊紅苕。
這回在她身邊的,既非齊天聖也不是那三個草包師兄,而是一個陌生的黑衣青年。
刁小四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感覺自己的視線就似碰觸到了一塊堅硬寒冷沒有一絲生氣的萬載玄冰。一股詭譎而凌厲的陰煞之氣如刀鋒出鞘直刺過來,使得他的仙心立生感應,六道神功鼓盪流轉,與對方的氣機狠狠撞在一起,在空中迸濺出無數肉眼看不到的火花。
這感覺一閃而逝,黑衣青年收斂氣機偕着齊紅苕向刁小四和程神棍、山膏走來。
紅毛球顯然察覺到了黑衣青年方纔散發出的可怖氣勢與冷厲殺機,全身鬃毛炸開,雙目深處醞釀着無聲無息的雷光風暴,警惕地盯視對方。
“宇軒,就是這小子欺負我!”齊紅苕火辣辣的嬌軀緊貼在黑衣青年的身上,纖手指住刁小四,“你一定要幫人家出口惡氣。”
黑衣青年拍了拍齊紅苕光潔的面頰,低聲說道:“小寶貝兒別生氣,我會幫你教訓他的。”
刁小四轉轉脖子赫然發現,四周的食客都有意無意地向後退開,自己這一桌人便似退潮後的礁石,孤零零顯露在黑衣青年的面前。
看來,這傢伙很不是個東西,連鬼見了都退避三舍。齊紅苕的傷會好得如此之快,八九不離十也和他有關。
黑衣青年來到刁小四的桌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道:“你的修爲勉勉強強還能湊合,難怪齊天聖打不過你。說罷,想死還是想活?”
山膏直着脖子罵道:“你奶奶的算哪根蔥,俺山爺在這裡竟敢威脅俺大哥?看你細皮嫩肉的山爺很喜歡——說罷,清蒸、油燜、紅燒、水煮……你想哪樣兒?”
黑衣青年愣了下,似乎沒有料到居然有人想拿自己做菜。
他拍了兩記巴掌,酒樓外走進來兩名黑衣男子,躬身道:“侯公子!”
侯宇軒冷冷一笑,吩咐道:“把這頭豬拖出去處理了……啊,別忘了問清楚,清蒸、油燜、紅燒、水煮……他想哪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