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坡大戰的次日午後,會通鏢局長安分局裡迎來了開張後的第一位貴客。
此人姓侯,開了一家佛慈堂,專營藥材採購販運,在長安城裡有點小名氣。
見生意上門,夏培恆夏總鏢頭自是喜出望外,親自出面殷勤招待。
侯老闆也不含糊,張口就是一筆大買賣,當場交付訂金三千兩。
夏總鏢頭熱情高漲,拍胸脯承諾要親自押送這一筆鏢銀,保證路上萬無一失。
不料侯老闆指名道姓,要請還躺在牀上只能數星星點銀票玩兒的刁副總鏢頭出馬押運。還說自己就是衝着他力克段震天的名頭,特地慕名登門。
察覺夏總鏢頭的臉色有點不好看,玉玲瓏忙向侯老闆解釋道刁總鏢頭尚在養傷不宜出鏢,況且他並無走鏢經驗,不若就由經驗豐富威震巴蜀的夏總鏢頭代勞。
侯老闆笑嘻嘻地道:“不礙事,這就權當刁總鏢頭的出師鏢吧。連名滿關洛的段總鏢頭都能打趴下,還有誰比他更合適?如果刁總鏢頭確實不方便出行,那麼我也可以考慮換家鏢局。”
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了頓,眼望夏培恆道:“譬如……關洛鏢局。”
念及這樣一筆大生意就要落到競爭對手的頭上,夏培恆終於放棄計較個人得失,當即拍板替刁副總鏢頭應了下來,又調易柏和玉玲瓏作副手,協同刁小四押運。
於是乎侯老闆心滿意足地飄然而去,就等着六日後發車啓程。
夏培恆送走客戶後便入內來見刁小四,好說歹說總算勸得他同意勉爲其難地外出公幹一趟,至於沿途的所有吃用開銷統統由鏢局承擔。
如此刁小四便找來了易柏,聊聊那一百萬變五十萬的糊塗賬。無奈之下,易柏只得答應小試牛刀,替刁副總鏢頭隔五服的老外甥易容改裝,扮成新招的趟子手混入這次押運的鏢隊裡。
常言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刁小四這兩天的精神豈止是爽,應該是相當的爽。
他粗粗估算,刨除給屈突通和賊老道的幾萬兩分紅與藥錢,自己到手的銀子該有七十萬兩。只可惜保命的家當差不多又再次清空,必須儘快補充,否則難保下次遇到鷹揚老妖抑或宇文成都,自己只有被人隨意弄死的份了。
所謂翻身不忘老朋友,刁小四又在聞香樓中磨了一個下午,終於從李靖那裡以吐血大贈送的優惠價買了一把可以改裝藏在靴底的九連發追月弩,兩支“白鶴亮翅梭”,一筒“魂斷天涯針”,一包“魂牽夢縈散”,只差一點就要往嘴巴里也塞點什麼。
他順道去了趟皇城,將自己要押鏢前往太原的事跟金城公主說了。
金城公主並未多說什麼,這次發給他四支卷軸,要求押鏢返回長安後交貨。
刁小四收了卷軸,只當金城公主全然忘記了那張七品五嶽鎮海符的事,趕緊腳底抹油溜出南書房,不意左腳剛跨出門迎面差點撞進一個人的懷裡。
虧得刁小四反應極快,急忙收住身形也來不及細看來者何人,卻總不外乎宮裡的太監宮女抑或守值禁衛,怒道:“怎麼走路的你,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往人家公主……”
話說到一半,他的嘴巴突然張了張,再張了張,發不出一點聲音。
只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五十餘歲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不怒自威,雙眉如出鞘利刀斜插鬢角,略嫌刻薄之相。可這些都算不得什麼,關鍵是這中年男子身上穿的,分明是一件明黃色的龍袍!
“放肆!”中年男子身後侍立的一名禁衛將領厲聲呵斥道:“來人,將他拿下!”
刁小四腦筋急轉,叫道:“刁小四,我讓你走路不看路,我讓你不打招呼就往外闖,這下衝撞聖駕看你咋辦?”伏倒在地躬身跪拜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這中年男子正是大隋皇帝楊廣,他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書房裡會驀地冒出個人來,亦不禁怔了怔。
看到兩名禁衛要上前捉拿刁小四,他擺了擺手道:“這娃兒倒也有趣,待朕問他幾句再做處置。”
話音落下,金城公主從書房裡走了出來,盈盈拜倒道:“父皇!”
楊廣看到女兒,威嚴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容道:“他是你召進宮的?叫刁小四……朕怎麼覺得有點兒耳熟?”
金城公主回答道:“父皇忘了嗎,他是女兒的朋友,剛剛當了會通鏢局的副總鏢頭,爲了開業慶典的事前幾****還曾向您求過字。”
楊廣“哦”了聲道:“不錯,我記起來了。既然是你的朋友,許是不懂宮裡的規矩,那就算了。”
刁小四暗自詫異,他這些年耳聞目染,都說楊廣是暴虐無道的昏君,沒想到站在眼前的這位明明是個嬌寵女兒的父親,就小娘皮輕描淡寫地說兩句話,自己就躲過殺頭一劫。
他擡起身道:“多謝陛下,草民告退!”
楊廣點點頭,刁小四鬆了口氣往外退去。豈料楊廣忽然低咦了聲道:“且慢!”
刁小四嚇了一大跳,以爲皇帝老兒要改變注意,立刻叫道:“陛下,君無戲言,您說算了那就算了!”
那禁衛將領的臉色一冷道:“大膽,你怎可如此對陛下說話?還不跪下請罪!”
楊廣恍若未聞,凝視刁小四半晌,似在自言自語地低聲道:“真像——”
刁小四被楊廣古怪的眼神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卻聽金城公主訝異問道:“父皇,您說他像誰?”
楊廣收回目光搖頭道:“是朕想起了一個人,跟這娃兒應該沒什麼關係。”朝着刁小四揮揮手道:“你去吧,朕金口玉言自不會反悔。”
刁小四高聲謝恩一頭霧水地退了出來,到庫房領了煉材離開皇城。
他也不曉得楊廣說自己像誰,直等走出含光門兀自覺得心在怦怦跳。
但還沒走出兩條街,他就將剛纔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騎着馬一路尋思着腰包裡的幾十萬兩銀子如何花銷,樂呵呵回返柳園。
街道兩邊不時有人衝着他指指點點,更有些沒出嫁的小姑娘躲在門簾後面偷偷往外張望,想看一看打敗關洛鏢局總鏢頭段震天的少年英雄究竟是何等人物。
負責護送的易柏和幾名鏢師與有榮焉,笑道:“四爺,如今你可是長安城裡的名人了。聽說京城最大的酒樓福埠肆大堂裡掛着的長安名士榜上,都有了你的名字,而且排進了前二十位。連段震天都因爲這事沾了光,一下子擠到了第八十六位。”
刁小四怔了怔問道:“長安名士榜,那是什麼東東?”
易柏回答道:“是福埠肆的老闆根據酒樓裡每位客人閒聊時議論的話題,排列的一張榜單。能夠進榜的前一百位,全都是長安城街頭巷尾熱議的風雲人物。這榜單每月更新一次,聽說連不少王公大臣都想着法兒地花錢打賞要在上頭留名。”
刁小四大感興趣道:“不知排名第一位的是誰?”
易柏道:“頭名一直空缺。”
刁小四奇道:“這是爲何?”
易柏笑道:“你想啊,若論長安城的第一風雲人物,誰敢和聖上爭?但他的名諱不可隨意塗寫,所以只好空着。”
刁小四恍然大悟,說道:“等咱們從太原回來,抽個空兒去福埠肆瞧瞧那名士榜。”
幾人聊着話便回到了柳園,刁小四下馬直奔卜算子的居處。
推開門,就看到卜算子正靜靜地坐在窗邊喝茶,面向窗外神色木然似乎在想事。
刁小四一屁股在他對面坐下,說道:“徒弟,這回師傅打狗成功你也出了不少力。本想分你點兒銀子,可轉念一想這玩意兒好像對你沒啥用處。爲師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送你些煉材。”
說着從束龍腰帶裡掏出一堆煉材翻翻撿撿擺在桌上,估摸着也能值個萬兒八千。反正老瞎子煉成的道符十有八九還是會落進自己的兜裡,也算肥水不留外人田。
卜算子沒有搭茬,徐徐道:“你來得正好,今晚我就要離開京城。”
刁小四一愣道:“剛回來沒幾天,怎麼又要走,這回又是去哪兒?”
卜算子沉默須臾,回答道:“待得悶了,想出去走走。”
刁小四輕笑道:“巧了,我也正有此意,想讓你跟着押鏢去太原轉轉。”
卜算子搖頭道:“我想一個人走。”
刁小四愕然道:“爲什麼?”他望着卜算子的臉,懷疑道:“你不會是有事吧?”
卜算子沒有回答,思忖道:“我若瞞過他原也不難,怕就怕那人會找上柳園……”
思慮片刻,他緩緩道:“我得着了消息,那個弄瞎我眼睛的人上個月已經從天竺雲遊回來,準備來長安找我。”
刁小四一拍桌子叫道:“什麼,他弄瞎了你的眼睛還敢再來找你的麻煩?大不了咱們聯手做了他!他是誰,此事爲師自會替你做主!”
卜算子道:“這個人你對付不了,他的修爲比鷹揚老妖還要高,這次從天竺回來,恐怕已是勘破了忘情之境。”
刁小四眨巴眨巴眼睛道:“要不我去和小三還有賊老道打個商量?”
卜算子搖頭道:“沒用的,他是峨嵋慈恩寺的長老,段震天的師伯,赫赫有名的正道耆宿金鼎聖僧,葉法善和唐鶴裳不可能答應幫你對付他。”
刁小四吃了驚道:“你是怎麼惹上峨嵋山的老和尚的?”
卜算子哼了聲道:“這和你有關係麼?”
刁小四振振有詞道:“廢話,你是我徒弟,怎能說沒關係?”
卜算子淡淡道:“天色不早,我還有些東西要收拾,就不留你了。”
刁小四悻悻然起身推開門,想了想回過頭道:“後天一早出發,我來叫你。”
卜算子愣了下,刁小四嘿然一笑道:“不就是個老禿驢麼,老子替你擔下了!別怪我沒提醒,要是敢丟下爲師偷偷溜走,老子就將你逐出師門!”
卜算子靜默了會兒,說道:“別以爲和尚不會殺人,你會沒命的。”
刁小四嘿然道:“怕他個鳥,老子的命硬。想動我徒弟,我跟他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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