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巢被殺的那一刻,各路諸侯都認爲戰爭已經結束了,他們都忙着向朝廷表功,爭奪各自的利益。
時浦因爲向朝廷敬獻出黃巢的首級,所以被加封爲郡王;朝廷爲了安撫李克用,也加封他爲郡王;朱溫起初被封爲侯爵,這讓他耿耿於懷,甚至一度和時溥鬧起了彆扭,但不久後也被加封王爵,小小的滿足了一下他的野心。
現在的大唐已經開始異姓王侯滿天飛了。
大家都很高興,李儇感覺叛亂平息之後自己又可以打馬球了,各路諸侯獲得了高官厚祿與兵強馬壯的雙豐收之後開始彈冠相慶,作威作福。
但是大家都忘記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當時投降了黃巢的秦宗權,他現在還佔據着蔡州。
大家都認爲蔡州是個小地方,黃巢已經玩兒完了,小秦同學肯定會投降的。
但是不久之後大家就明白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還很離譜。
在黃巢被李克用追得滿大街跑的時候,秦宗權也在考慮自己的出路。
黃巢肯定不用指望了,他已經是窮途末路,那投降朝廷呢?朝廷又在哪裡?
唐僖宗李儇那時候還在回長安的路上,這樣一個遇到事情就只知道跑路的毛頭小夥子值得自己效忠嗎,秦宗權苦笑着搖了搖頭。
秦宗權敏銳地察覺到現在的中原大地正處在權力的真空期,被黃巢打亂的一切還沒有恢復,而後期朝廷的佈置也還沒有跟進,在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擁兵自立,狠狠地搏一把會有多大的勝算呢?
秦宗權認爲勝算很大,他黃巢能做的我秦宗權照樣能做,而且能做的更好!
想好了就去做,秦宗權不是遲疑的人,他先向光州的刺史王緒勒索錢糧,王緒當然不肯,秦宗權派兵把對方趕走,佔據了光州。嚐到甜頭之後的秦宗權又縱兵四掠,劫掠了潁州、亳州等地。
如果只是亂打一氣也就罷了,各路軍閥們也不忙着收拾他,但是秦宗權的野心不止於此,他把眼光瞄向了一個人人嚮往的位置:皇位。
公元885年的二月,秦宗權在蔡州登基稱帝,他沿用黃巢大齊的年號,建立起了自己的小朝廷。
既然已經稱帝了,那就要拿出皇帝的本事來,秦宗權開始帶着自己的蔡州軍團四處擴充地盤。
我們先來看看當時中原還有哪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汴州的朱溫肯定要算一個,河陽的諸葛爽、許州的鹿晏弘、陳州的趙犨等人實力也都不弱,同時洛陽的李罕之、徐州的時浦也都是實力派。
秦宗權先打洛陽,守洛陽的是大唐的東都留守李罕之,李罕之感覺洛陽城堅池厚,防守應該是沒問題的,所以他憑藉着雄城洛陽大打防禦戰。
這樣打下去應該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即便打不贏也能把秦宗權拖垮,但是李罕之先垮了。
垮掉的原因是準備不足——城裡面沒糧食了。
人是鐵來飯是鋼,洛陽的軍隊從來沒有餓着肚子打仗的傳統,所以李罕之就率兵突圍退到了澠池,洛陽城陷。
河陽的諸葛爽最近病死了,他的兒子諸葛仲方接替了河陽節度使的位置,但小夥子太年輕,不能服衆,河陽隨即發生內亂,緊接着秦宗權手下的大將孫儒帶兵打來了,諸葛仲方出逃,河陽城陷。
許州原來是周岌的地盤,但周岌被外來的軍閥鹿晏弘殺了。
鹿晏弘又是誰呢,他以前是楊復光的手下,統帥過忠武八都中的一都,後來他帶兵去迎接僖宗回京,趁機佔據了興元,自稱山南西道節度使,再後來他和田令孜、王建等人鬧矛盾,被排擠出來後佔據了襄州(今湖北襄陽)。
在襄州屁股還沒坐熱呢,這時候秦宗權打過來了,鹿晏弘又被趕出襄州,跑到許州攻打周岌。
周岌無論是帶兵打仗還是玩兒陰謀,都不是鹿晏弘的對手,所以被對方打敗後殺掉了,鹿晏弘佔據許州後取代周岌成爲了忠武節度使,但是他的好日子纔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因爲秦宗權又盯上了許州。
鹿晏弘感覺自己被秦宗權針對了,這次不能再走了,再走也沒地方去了啊,那就打唄。鹿晏弘很能打,但秦宗權更能打,許州城陷,鹿晏弘被殺。
秦宗權在四處攻城略地的過程中隊伍進一步壯大,軍隊數量從當初的幾萬到十幾萬,最後發展到幾十萬。
徐州的時溥被嚇壞了,在和秦宗權打了一仗失敗後就高掛免戰牌,採用龜息戰術躲在城裡不出來了。
現在的秦宗權就跟開了掛一樣,指哪兒打哪兒,無往不勝,他在挫敗了幾大強敵後攻取了陝州(今三門峽市)、懷州(今沁陽)、孟州(今孟縣南)、唐州(今唐河)、汝州(今臨汝)、鄭州(今鄭州)等20餘州,成爲中原地區實力最爲強大的軍閥集團。
秦宗權是個十足的破壞者,他殘忍好殺,帶領的蔡州軍團實行殺光、燒光、搶光的三光政策,所過之處無不焚殺擄掠,導致“西至關內,東極青齊,南出江淮,北至衛滑,魚爛鳥散,人煙斷絕,荊榛蔽野”。中原大地前前後後被亂兵折騰了無數次,現在幾乎到了千里無人煙的慘境了。
秦宗權帶領的蔡州軍團戰鬥力很強,洗劫能力更強,但是各地現存的物資是有限的,搶劫可以應付得了一時,搶來的東西消耗光了怎麼辦呢,爲了解決軍隊的糧食問題,秦宗權又想出了一個“妙計”——吃人。
秦宗權下令軍隊所到之處殺光當地百姓,把屍體用鹽醃製後隨軍攜帶當作軍糧,所以蔡州軍團又被稱爲吃人軍團。
這支軍團像一隻怪獸一樣肆虐在中原大地上,無人能擋!
隨後,秦宗權遇到了自己的對手。
這個對手我們很熟悉,他叫朱溫。
朱溫很狡猾,他在秦宗權迅速崛起的時候避其鋒芒,然後帶領精兵與對方進行小規模的接觸戰,多數都取勝了。
這給蔡州軍團發出了一個信號:朱溫這塊骨頭比較難啃,留到最後來收拾他。
這給朱溫留下了短暫的發展時間,這段時間內他派猛將朱珍取了滑州,陳州的趙犨也依附過來。朱溫在鞏固了地盤後派頭號戰將朱珍帶領葛從周等人到山東募兵,爲接下來的大戰做準備。
這時候朱溫在汴州城裡迎來了自己人生中的又一個貴人,這個人名叫敬翔,是五代十國時期排名第一的謀士。
敬翔參加過科舉,但是(也)沒考上,他本來想着再考一次,但這時候長安城被黃巢攻破了,然後敬翔出長安後往東走,來到了汴州。
爲什麼要到汴州呢,因爲這裡有敬翔的一個同鄉,叫王發,這個人在朱溫手下做個小官,但說不上話,所以敬翔還要自謀出路。
身上沒錢了敬翔就在汴州街上擺個攤子給士兵們寫信,他寫信很認真,從來不應付,而且語言通俗易懂,裡面有很多名言警句。
這些名言警句先是在兵營裡流傳,然後在汴州城裡傳開了,最後傳到了朱溫的耳朵裡。
朱溫沒文化,但他知道要想發展壯大就要依靠有文化的人,所以他就對王發說:“聽說你有個老鄉很有才華,帶他來見見我唄。”
朱溫見到了敬翔,想要考考他,問道:
“先生,你說《春秋》這本書講的都是些什麼內容?”
敬翔說:“講的是諸侯打仗的事。”
朱溫來了興致:“先生可以教我《春秋》裡面的兵法嗎?”
敬翔說道:“用兵之道貴在隨機應變,出奇制勝,《春秋》裡記載的都是根據當時的情況而採取的謀略,現在的情況都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如果生搬硬套以前的兵法很難奏效,更不利於您完成大業。”
朱溫十分高興,他現在可以肯定敬翔很有才,而且還懂得隨機應變,不是個書呆子,朱溫身邊最缺的就是這種人,他與敬翔想見恨晚,任命對方爲武將,經常隨軍。
敬翔也不客氣,直接說自己不喜歡武職,要求做文官,朱溫就任命他爲館驛巡官,讓他專管檄文奏章。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朱溫還沒有完全重用敬翔,他在慢慢地考察對方,所幸考察的時間並不長,因爲敬翔的各方面能力實在是太突出了。
能力突出的人有的是,朱溫爲什麼終其一生都把敬翔作爲最重要的謀士來對待呢,這要從兩個人的性格特點上來找原因。
朱溫這個人有什麼特點呢?我們先來看一個小典故。
有一次朱溫和將領們出去郊遊(也許是剛打完仗),大家玩累了就坐在一棵大柳樹下休息,在柳樹下乘涼的還有一撥人,這撥人是一些文人雅士。
然後,朱溫就開始表演了。
他指着柳樹說:“這棵樹適合做車轂。”
手下的將領們都知道他的脾氣,所以都不吭聲。
但那些文人不知道啊,他們看朱溫是個大官兒的樣子,應承他幾句應該沒有壞處,所以不約而同說道:“大人說得對,適合做車轂,適合做車轂!”
然後畫風突變,朱溫勃然大怒道:“都說書生們喜歡順口玩弄別人,這話說的果然沒錯,你們就是這一類人!車轂必須用榆木製作,柳木怎麼可以呢!”
緊接着對左右手下吼道:“你們還等什麼!”
左右竄出來幾十號大兵,把順口奉承的文人全都拉出去打死了。
第一次看到這個小故事的時候我感覺不可思議,朱溫這是抽了哪門子風,是感覺樹蔭太小,這些書生們佔了太多地方呢,還是當天心情不好純粹想殺人出出氣?
總之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朱溫這個人陰狠猜忌,殘酷好殺,性情難以捉摸,這種人的謀士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來的。
而敬翔不是一般人,他有以下幾個特點:
第一,懂得察言觀色。朱溫這個人喜怒無常,手下大將們都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所以害怕他。敬翔不一樣,他懂得用心眼去看人,能夠通過觀察朱溫表情細節的變化揣摩到對方的心思,然後通過旁敲側擊,循循善誘的方法引導朱溫做出正確判斷。
當發現朱溫對某件事情判斷錯誤的時候,敬翔從來不和對方正面衝突,而是找出事件的關鍵點,巧妙地暗示給對方,讓朱溫自己改變主意。所以說,敬翔懂得以柔克剛,而朱溫恰好就吃這一套。
第二,懂得照顧領導面子。敬翔從來不在人多的時候給朱溫提意見,他習慣於私下裡給對方出謀劃策,而且謙虛謹慎得很,從來不居功自傲。朱溫手下的大將們很多都不知道敬翔扮演的真正角色,他們想當然的認爲是朱溫神機妙算,足智多謀,而不知道那些都是敬翔的功勞。
第三,鞠躬盡瘁,以國爲家。敬翔十分敬業,他把朱溫的事業當成自己的家事來辦,日以繼夜,通宵達旦,廢寢忘食,他政治、經濟、軍事一把抓,把一切處理的井井有條,對此他曾經說過一句話:我只能在馬上行軍的時候纔能有機會休息一會兒(晝夜不寐,自言惟馬上乃得休息)。
所以說敬翔很有才能,很敬業,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勸諫的方式方法,注意照顧領導的面子和威信,而且還不居功自傲,這樣的人才簡直完美,容不得朱溫不喜歡。
因此朱溫對敬翔禮待有加,終其一生都把敬翔視爲肱骨之臣,臨終的時候還向敬翔託以後事,可見他對敬翔的信任。
朱溫最後之所以能夠成就一番霸業,是因爲他內有賢妻、能臣輔佐,外有勇將征伐四方,而自己雖然有很多缺陷但能夠威懾手下的一幫驕兵悍將,讓他們甘爲驅馳,所以說朱溫的成功是諸多因素集合的結果。
瞭解了謀士,我們來認識一下武將,下面出場的是朱溫手下的頭號戰將:朱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