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律後是個明白人,他對阿保機說:“我們有西樓羊馬之富,其樂融融好好過日子不好嗎,何必勞師襲遠去取那些微利呢!更何況晉王用兵,天下莫敵,如果萬一失敗,悔之晚矣!”
阿保機不聽,提重兵攻打幽州,幽州李紹宏堅守城池,沒打下來。
硬骨頭啃不了,那就去啃軟的。
契丹兵轉而南下,圍攻涿州,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打下來了,生擒刺史李嗣弼,進而挾戰勝之威攻打定州。
定州王都向晉王李存勖告急。
這事兒整的,人家李存勖還在圍攻鎮州呢,還不能不救,那就把攻城戰緩一緩吧,轉成了圍城戰。
李存勖親自帶着五千親軍去救定州,並指令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帶兵戍守狼山之南,抵禦契丹軍。
李存勖帶兵趕到新城之南,前方探馬來報,契丹前鋒駐紮在新樂,打算越過沙河向南進軍。
聽到這消息,晉軍失色,有很多底層士兵趁夜逃亡,主將斬殺逃卒都不能禁止,李存勖憂心忡忡。
衆將都來勸:
“契丹起傾國之兵而來,敵衆我寡,這仗打不得。南邊還有樑軍隨時都可能北上,我們現在應該退回魏州,保住我們的根本,或者解了鎮州之圍,向西進入井陘,躲避契丹鋒芒。”
衆將之所以有這樣的提議,倒不全是畏戰,而是當時形勢對晉軍確實十分不利。
南邊是大梁,北方是契丹,中間還有一個鎮州在作亂,南北方向都是勁敵,平日裡對付一個都不容易,更何況一次來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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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現在的情勢十分複雜,想要打仗可以,但必須打贏,只要一輸,晉軍肯定會全線崩潰,四方的餓狼都會撲上來撕你的肉。
衆將的提議是打算避敵鋒芒,我不打了,就不會輸,不輸最起碼可以保本,虧不了。
然而這樣做的弊端也很大,契丹會越來越猖獗,大梁會趁勢反攻,鎮州也許會獨立出去。
茲事體大,李存勖猶疑不定。
這時候郭崇韜出來說話了。
郭崇韜是李克用時代留下來的人才,其人做事幹練,遇事機警,任何情況都能從容應對,而且清正廉潔,算是個十全人才。
當時他與孟知祥、李紹宏一起參與機要事務,前兩個人是中門使,他是中門副使。
這個中門使權力很大,但風險也大,前兩個中門使都被治罪處死了,孟知祥、李紹宏兩個人比較賊,一看這位子不好坐就一直想着到外面去任職。
隨後李紹宏被外派到了幽州,孟知祥一看李紹宏走了,那我也能走了唄,立刻向李存勖遞了辭呈,同時還讓妻子到晉王之母曹夫人那裡去哭着求情,鐵了心要走。
李存勖沒辦法,你們都走了,我用誰啊,對孟知祥說:“你走可以,給我舉薦個人過來。”
就這樣,郭崇韜被舉薦了上來。
這個人也硬氣,你們都不敢做的事兒,我來做!一個人把中門使的職責擔了起來,而且工作成績還很突出,跟隨李存勖四處征戰,多次立功。
這一次,他要繼續立功。立功的方式是力排衆議,對李存勖說了下面一番話:
“契丹有什麼好怕的,他們又不是真的想要解鎮州之圍,而是衝着利益來的。爲利而打仗,能有多大的戰意呢。
大王您剛大敗樑兵,威震夷、夏,契丹之主聽說您親自帶兵來戰,肯定氣沮,到時候再挫敗他的前鋒,對方肯定會敗走。”
這番話很中聽,也很切合實際,李存勖很滿意。
但一個人的意見還不足以讓他下定決心,那就再來一個人。
李嗣昭從潞州趕過來匯合,也提出了自己對時局的看法,他的看法很簡單,也很直接:
“強敵在前,有進無退,不可以輕動以動搖人心。”
說白了就是要打,而且要義無反顧地去打。
李存勖瞬間也來了鬥志:
“但凡帝王興起,必然自有天命,契丹能奈我何!我之前以數萬之衆平定了山東,現在如果遇到些許胡虜就退避三舍,今後又有何面目君臨四海呢!”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就打吧。
李存勖打仗從來都是打頭炮的,這次也不例外。他帶着五千騎兵就衝到前線去了,到了新城北,遇到一萬多契丹騎兵。
按說五千對一萬,被嚇趴下的應該是前者纔對。但打仗不是做算術題,人少的一方未必會輸,人多的一方也未必能贏,這要看氣勢。
晉軍有晉王李存勖帶隊,氣勢很足,人家就是衝着打仗來的;契丹雖然有一萬人,但他們沒想到晉軍敢打到這裡來,大驚。
大驚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快跑。
你敢跑李存勖就敢追,而且是把五千騎兵分成兩路來追,打算來一個圍追堵截,要不說李存勖藝高人膽大呢,竟然想着把這一萬人給吃掉,真是囂張。
你越囂張,契丹越怕,逃得更快了。
一路追去,追出了幾十裡,把敵軍趕到沙河裡淹死了不少,還擒獲了耶律阿保機的兒子,可謂是戰果頗豐。
追完了敵軍,晉軍在新樂安營紮寨,等着契丹兵來。
契丹兵在哪兒呢,還在跟着耶律阿保機圍攻定州城呢,這邊戰敗回去的騎兵部隊跟阿保機先生添油加醋彙報一番,把對方驚的不行,仗也不打了,城也不圍了,直接帶着大部隊退到了望都。
到望都去幹啥呢,觀望戰場局勢唄。
對方愛怎麼觀望李存勖不管,直接殺到了定州,被王都迎接進城。
進城喝酒是必須的,酒席間王都鐵了心要把女兒嫁給李存勖的兒子,你不收還不行,要不然就是看不起人家。
李存勖也許真的看不起王都,但他肯定看得起定州,這裡娶個兒媳婦,定州就是嫁妝,這買賣划算,所以親事就這麼敲定了。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於是定州成了晉國的轄區。
收了定州,李存勖馬不停蹄,到望都去找耶律阿保機的麻煩。
李存勖這次仍然帶着親軍打前鋒,前鋒的兵力是一千騎兵,說實話,人數有點少。
契丹派出了奚人(少數民族之一)騎兵迎戰,出動的部隊是五千人馬。
結果李存勖就被這五千人給圍了。
李存勖被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人家毫不在意,別人是你圍了我我就投降,李存勖是你圍了我我照樣打你,而且打得更狠。
“晉王力戰,出入數四,自午至申不解。”
在奚人包圍圈裡左衝右突,進進出出,打了好幾個小時都不累,越打越歡。
遇到這樣的對手,夠敵人頭疼的。
這時候外圍的李嗣昭聽說晉王被圍,慌了,帶着三百騎兵就來衝陣,從側面突入重圍,大殺四方。
一個都解決不了,又來了一個,奚人快被打哭了,灰溜溜退了回去。
李存勖的座右銘就是:窮寇要往死裡追。你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晉軍全線出擊,緊跟着奚人騎兵部隊就殺到契丹大營裡去了,進去之後就亂搗一通,大開殺戒,契丹大敗,落荒而逃。
晉軍死咬住不放,一直追殺到易州。
過了易州,老天爺又開始下雪,雪量還很大,平地積雪深達數尺。
契丹這次出兵準備不足,不管是人還是馬,都沒了吃食,凍餓而死的人佈滿道路。
阿保機指天慟哭:“老天爺也不想讓我到這裡來啊!”
於是絕望北歸。
但是現在契丹人想回去,需要問一問李存勖同不同意。
李存勖表示不同意,所以帶着部隊在後面尾隨。
契丹兵走,晉兵也走;契丹兵停,晉兵跟着停。爲什麼不打呢,因爲敵人還沒有漏出破綻。
這就如同孤狼跟蹤獵物的情況,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狼是不會輕易進攻的。
然而這個破綻李存勖一直沒有找到。
他查看過契丹人在野外露宿的營地,每個士兵都在地面上鋪蒿草睡覺,每個草牀都鋪得方方正正,如同用剪刀修剪過一樣。第二天開拔,遍地草牀絲毫不亂,很是壯觀。
看到這樣的景象之後,李存勖知道對方軍心未亂,這次是不可能把這羣契丹人留下來了,如果強要留客,估計會有一場惡戰。
打惡戰就有點賠本了,既然這樣,那就放對方回去吧。
但爲了讓對方走快一點,李存勖派了二百名騎兵去歡送對方,當然,歡送儀式用的道具是長槍大刀。
臨行前李存勖囑咐這些人:“把他們趕出國境就回來,別追太狠了。”
這些人哪能聽得進去,呼嘯而去,緊追不捨,恨不能每個人都能當超人用,一鼓作氣打到對方老家去。
契丹人的老家能讓你二百人打過去?耶律阿保機出境後設伏,把這二百人包了餃子,最後只有兩個人跑得快,逃了回來。
阿保機進行戰後總結,認爲自己這次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跟錯誤的對手打了一仗,很憋屈。
而這所有的責任都應該歸咎於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王鬱。
誰讓你這王八蛋騙我說鎮州美女如雲,黃金遍地的!
我現在問問你,美女在哪裡呢,黃金又在何處呢,被你吃了嗎?
老子辛辛苦苦出兵一趟,啥也沒撈着,還上趕着被人揍了一頓,這虧吃大發了呀!
不行,你王鬱一定要對這件事情負責,而且要負總責!
於是乎耶律阿保機下令,把王鬱綁了起來,回去後聽候發落。
契丹與李存勖的這次大較量就此落下帷幕。
北邊幕落,南方幕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