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派李存信帶兵殺向兗州,途經魏博,向羅弘信借道。羅弘信說:“我家大門永遠向黑鴉軍敞開,你們隨便走,別客氣!”
朱溫坐不住了,給羅弘信捎話:“你小子到底是哪邊的,前段時間我沒打疼你怎地?”
羅弘信:“誰的拳頭硬我就是哪邊的。”
朱溫:“李克用拳頭是硬,但你就不怕他救了兗州之後順便把你給滅了嗎?”
羅弘信:“人家是講義氣的人,不會這麼做吧?”
朱溫:“現在羣雄爭霸,義氣算個屁!你現在就可勁兒地幫他吧,到時候被他打的時候別找我求救啊!”
羅弘信動搖了,他夾在李克用和朱溫中間確實不好做,倒向哪邊都落不着好。
恰在這個時候,李存信那裡出事兒了,具體地說,是黑鴉軍出事兒了。
出了什麼事情呢,也沒啥事兒,就是黑鴉軍老毛病犯了,他們在羅弘信的地盤上開始搶劫,搶劫地主大戶也就罷了,見到老百姓也照搶不誤,當然,在搶劫的過程中不小心殺個把人也是情有可原的,這種情況少數民族稱之爲“打草谷”,是行軍打仗中的必備項目。
不得不說,這是黑鴉軍最讓人詬病的地方。後來李存勖曾經因爲類似的事情向李克用進言,他說:“老爹呀,黑鴉軍打仗的時候四處劫掠,你怎麼也不管管呀!”
李克用說:“兒啊,不是爹不管,是沒辦法管呀。當年你爹我最落魄的時候,是各族的兄弟們信任我,自發集結起來供我驅使,現在打下地盤來了,不讓他們搶一搶也說不過去啊!”
這讓我們聯想起歷代北方少數民族的作戰模式,他們平常都是牧民,打仗的時候家裡的成年男子騎着自家的戰(牧)馬,自備大刀、弓箭等兵器,還自帶乾糧(牛羊),集結在一起組成一支軍隊,爲大汗們打仗。
打贏了就開始搶劫,奪來的戰利品就是自己的收穫,當然,打輸了照樣要搶,只不過搶得少一些。仗打完了(搶完了)之後,這些人又回到自己家繼續放牧,做回了自己的牧民身份。
這就是北方少數民族常年以來的作戰模式,不論是匈奴也好,突厥也罷,包括後來的蒙古族,都是這樣。大汗們打仗根本就是零投入,打仗的成本都是被打的人(漢人)來出,所以這些人有事沒事就要打仗。而牧民們遇到天災根本生活不下去,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也只能去打仗。
所以,這種戰爭可以換一個說法:結夥搶劫。
這也是爲什麼北方的大汗們比拼實力的時候往往吹噓自己轄區有多少帳居民,這不只是比富有,更是比實力,因爲有多少帳就意味着他能夠徵多少兵出來。
李克用的沙陀族是半漢化的少數民族,他想要逐鹿中原,需要藉助各大少數民族的力量,借來的力量一般都會有反噬,軍紀敗壞就是反噬的表現之一,這也是爲什麼李克用很能打,但是打下來的地盤往往守不住的原因,因爲老百姓是不會認可搶劫犯的統治的。
閒言少敘,黑鴉軍現在又在搶劫了,但這次不一樣,他們搶劫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盟友。羅弘信就想啊,盟友你們都搶,要不要臉還?
這件事讓羅弘信更深刻地認識到了黑鴉軍的本來面目,同時對朱溫的話又犯起了思量。
朱溫說李克用最終要吞併魏博,起初羅弘信還不信,現在不信也得信了,要不然怎麼解釋對方的搶劫行爲呢?
朱溫的人又在他旁邊煽風點火:“這口氣你能咽得下去?我這個局外人都咽不下去,你是怎麼做到的?”
羅弘信:“我做不到!”
朱溫:“那你倒是打呀。”
羅弘信:“我打給你看!”
羅弘信起兵三萬,夜犯李存信大營,黑鴉軍敗走,退至洺州,損兵十之二三。
李克用聞訊後大怒。好嘛,現在竟然還有人敢打我黑鴉軍的主意,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嗎,等着,我來了!
李克用盡起大軍,進攻魏博。
李克用本着你不讓我搶,我偏要搶給你看的原則,接連攻破魏博轄區好幾座城池,城破之後開始縱兵四掠,魏博地區頓時大亂。
羅弘信怕了,他對朱溫說:“你讓我打的,我打了,現在李克用來了,你說咋辦吧!”
朱溫:“你先等會兒,我打完朱家兄弟後再說。”
羅弘信:“你來不來,你不來我投降李克用了啊。”
朱溫:“千萬別衝動,我來啦!”
朱溫派葛從周、氏叔琮兩員悍將帶兵馳援魏博,李克用派出了一個人去增援李存信,這個人是他的兒子(親生的)李落落,李落落帶着自己的親軍鐵林都赴援。
雙方都是百戰之師,兵強馬壯,於洹水展開了一次大碰撞。
面對黑鴉軍精銳,氏叔宗和葛從周兩人心裡發虛。
氏叔宗說道:“黑鴉軍來啦!”
葛從周:“我知道。”
氏叔宗:“我們能打贏嗎?”
葛從周:“不知道。”
氏叔宗:“打輸了老大(朱溫)那裡不好交待啊,得想個法子才行。”
葛從周:“黑鴉軍騎兵無敵,若想取勝,必先制其騎兵。”
氏叔宗:“這有何難,挖坑是我的強項。”
然後就帶人去挖坑了。
俗話說虎父無犬子,李落落繼承了李克用的善戰基因,在騎兵衝鋒方面鮮逢敵手,這一次,他要讓汴州兵好好見識一下黑鴉鐵騎的威力。
兩陣對圓,李落落一馬當先,率領着鐵林都騎兵向敵軍猛衝,他要一陣定輸贏。鐵林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全體衝鋒勢如奔雷,葛從周、氏叔宗兩人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敵軍很近了,騎兵已經通過了兩軍中間的死亡地帶,勝利就在眼前,李落落興奮莫名,他笑了:“打完這一仗之後直接衝到汴州,把朱溫那老小子宰了替父王出氣!”
這次衝鋒太順利了,順利得不像樣子,事態反常即爲妖,危險已經逼近了。
只聽轟隆一聲,天塌地陷,李落落等人連人帶馬,陷入地底之下。
“陷馬坎!”後陣的李存信驚呼出口。
這就是氏叔宗等人挖的坑,專門用來坑騎兵的。
鐵林都幾乎全軍被坑,沒有被坑的也被汴州兵一擁而上給報銷掉了。
李存信大恐,損失了李落落他也沒什麼好果子吃啊,硬着頭皮率兵來救,半路卻被“山東一條葛”葛從周給攔住了,雙方大殺一陣,李存信敗走,李落落被俘,鐵林都全軍覆沒。
李克用聞訊後如遭雷擊,立刻退避三舍,向朱溫服軟。
他是條硬漢,刀架到脖子上也不會低頭,但爲了兒子可以破例。之前一個李存孝還讓他半年緩不過勁兒來呢,何況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呢。
孩子,這是李克用的命門。
李克用對朱溫說:“凡事都好說,留我兒子一命!”
朱溫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他很想殺了李落落,因爲這樣可以看到李克用哭的樣子,肯定很爽。
這時候謀士敬翔出來說話了,他的意思是李落落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他的價值發揮到最大。怎麼樣才能發揮到最大呢,答曰:借刀殺人。
朱溫帶着李落落去找羅弘信。
羅弘信見朱溫親自來了,一路小跑着出去迎接:“朱兄真夠意思,千里迢迢來替我解了圍,真是菩薩心腸啊!”
朱溫說:“菩薩不菩薩的先不說了,這回我幫了你大忙,以後跟不跟我混?”
羅弘信:“跟!打死了都要跟!你就是我再生父母,不跟你跟誰!”
朱溫:“那李克用呢,以後不跟他玩了?”
羅弘信咬牙切齒地說道:“這老小子不是個東西,我恨不得生啖其肉,以後再見到他定要殺之而後快!”
朱溫笑了:“不用等以後,我好人做到底,把他兒子帶來了,給你解解恨。”說完,把李落落帶了出來。
羅弘信臉都綠了,打個哈哈:“哎呀呀,兄弟你這事兒做的……呵呵……那什麼來着……今天天氣不錯哈!”
朱溫笑眯眯地說道:“我恨死李克用了,想要把這個李落落殺了來着,但想着羅兄應該比我更恨,所以給羅兄帶來了。”
羅弘信:“這話說得……其實朱兄你不用這麼客氣的。”
朱溫把刀遞了過去:“不多說了,這就算是結盟後你遞的投名狀吧。”
投名狀這句話都說出來了,羅弘信沒辦法了,他雖然不想和李克用搞太僵,但朱溫就在眼前啊,不殺李落落今天這一關就過不去。
羅弘信也不是什麼拖泥帶水的人,暗道一聲:“罷了,罷了,只能跟着朱潑三一條路走到黑了!”一咬牙,一跺腳,手中刀奮力揮出,銀光過處,血濺三尺,李落落身首異處。
朱溫心滿意足,抱着表情僵硬的羅弘信笑道:“好兄弟啊好兄弟!”
自此,魏博羅弘信與朱溫結盟,成爲朱溫抵禦李克用東出的一道屏障,爲其平定鄆兗提供了相對穩定的大後方。
李克用聽聞愛子慘死,大怒如狂,揮軍急攻魏博,連下對方十餘城,羅弘信連戰連敗,潰退而走,克用急追,又敗之於白龍潭,兵圍魏州,進攻觀音門。魏州岌岌可危。
羅弘信大懼,火速向朱溫求援,言辭激烈。
朱溫大驚,親率大軍赴援,與河東兵遙相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恰在此時,李克用後院起火——幽州劉仁恭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