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範質說的這麼嚴肅,馬雲也不禁來了興致,催促範質趕快說。
範質略頓了下,整理整理思路,說道:“我華夏百姓數以百萬計,其中小民居多,這些人手中用的多是銅錢,而不是貴重的帛和白銀。而朝廷也向來用銅作錢,這是鑄造銅錢花費很大,向來有‘費四得一’的說話,而且銅製品價格極高,這樣不法的商人往往會收斂銅錢,鑄造爲銅器。朝廷對此是屢禁不止。”
馬雲一愣,奶奶的,這些老祖宗們還真是強,各行各業都有人才啊,什麼事都想的出來。
範質繼續說道:“這些不法商人這麼一搞,天下流通的銅錢就變少了,也變貴了。”看馬雲有點不太明白,範質繼續說道:“比如,原來一匹布1000銅錢,現在銅錢少了,一匹布就可能只值六、七百銅錢了。”
銅錢少了一定會漲價嘛。
範質看了看馬雲,繼續說道:“可是銅錢漲價的弊病並不在這裡,若只是導致銅錢升值,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可是有些商人,或者地方官府,居然私自造錢,這些銅錢,與官造銅錢相比,含銅量過低,導致字跡模糊,不耐用,結果虧得往往是百姓,這也就算了。可銅錢和白銀的兌換,因此有了官價和市價兩種,比如說一兩銀子按市價等於700文銅錢,按官價等於1000文銅錢,在稅收的時候,一畝地一年徵收一兩銀子,可是百姓手裡沒有銀子,一來消息又閉塞,二來有些地方官員只收銅錢,這樣百姓往往按官府規定繳納足足的1000文,而地方官員則把收上來的銅錢,有按市價兌換成白銀,這麼一轉手,官員中飽私囊居然有一半之多。百姓他又怎麼會不窮困呢?”
馬雲吃驚了,他不是驚古人居然也會算這種經濟帳,他是驚在這些官員居然如此貪墨,吏治清明真的就那麼難嗎?
馬雲愣了半晌,方纔說道:“範先生,那這鐵錢又是怎麼回事啊?”
範質笑道:“這鐵錢嗎,其實不過是銅錢的一個變種,自晚唐一來,天下動亂不堪,這銅的產量是遠遠不能滿足市場的需要,因此,朝廷往往對私鑄的含銅量低的錢,睜隻眼閉隻眼,而當今皇上甚至公開允許私鑄銅錢。可是銅錢含銅低,字跡模糊,容易損壞,對百姓的禍害不小。有鑑於此,武穆王乾脆廢止了銅錢,改行鐵錢,這鐵的價格極低,無力可圖,所以鐵錢變得以實行。”
馬雲笑道:“哪爲什麼不都鑄鐵錢呢。”
範質笑道:“王爺,如果只是想治理楚地,那麼鐵錢就可以了,如果有益於天下,那麼鐵錢就萬萬不行。”
馬雲追問道:“這是爲何呀?”
範質說道:“第一鐵錢極易損壞,沾水之後容易生鏽,第二,鐵錢的字跡一樣很模糊,是不適合作爲錢幣流通的,第三,鐵錢價格極低,一個開元通寶可以兌換100個鐵錢,而且鐵錢中又不能鑄大錢,對流通也是不方便的。況且,錢幣也是一個國家的門面,大楚要萬萬世,就需要有永不退色的貨幣。”
這兩句話極有鼓舞性,說的馬雲也有點心血沸騰,不住的點頭。馬雲問道:“現在是父王治下,這鐵錢還是要用的,那麼這鐵錢應該和銅錢怎麼兌換呢?”
範質見馬雲問了實質性的問題,當下也不敢在亂拍馬屁,慎重的說道:“這樣看王爺是重百姓,還是重富豪了。”
馬雲聽了半天,當然明白範質的意思,遂說道:“民貴重,當然是重百姓了,那我們就把鐵錢直接和銅錢掛鉤,實施兌換好了。”
範質點了點頭,又說道:“臣的第六個意見就是,請王爺仔細選用南平王府的官員,南平王暴斂一是由於其本性貪婪,另外也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爲,其下百官不能盡皆驅逐,最好是賞賢用能,這樣南平的局勢就不難安定了。”
馬雲點點頭,說道:“先生所言甚是。”南平王的官員是一定要用的,對這點馬雲可是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好明說。
範質又道:“臣覺得對於高氏,也應該區別對待,高氏父子在此已經有三四十年了,還是有一定的人望的,臣請王爺考慮區別對待。”
不愧是當過官的人,考慮問題就是不一樣啊,本來馬雲他們商議要把南平王給徹底打倒,可是前有鮑唐自刎,後有樑震上吊,那麼對南平王的處理還真的要慎重了。馬雲點點頭說道:“先生所言甚是,江陵之敗在於高從誨忠奸不辨,橫徵暴斂。對南平老王爺,小王向來是佩服的很啊。”
範質一笑,繼續說道:“臣的最後一條意見,就是要向中原朝廷進貢,討個荊南節度使的頭銜回來。言不正,則名不順啊。”
馬雲的目光一挑,猶豫了一下,說道:“小王是捧父王之名,討伐南平的,就算要討頭銜,也應該向父王去討啊。”
範質走到門前,虛掩上房門,低聲說道:“如果大王自稱楚帝,那麼荊南節度使的頭銜就要從大王那裡討來,可現在大王名義上是以藩鎮自居的,那麼來自中原朝廷的命令在大楚就很有影響力的。不然大王也不回讓在下,從郎州繞那麼大一圈纔到長沙的。荊南節度使轄地極大,不僅包括有朝廷的襄州、隨州等地,還有大楚的郎州等地,有了這個頭銜。”
範質頓了頓,說道:“有了這個頭銜,如果將來楚王把王位傳給了別人,王爺可以荊南節度使的名義調令郎州,若郎州不如,則可以直接討伐,攻下了郎州,長沙就不佔自危了。”
“王爺,現今天下大亂,各地消息閉塞,王爺就算上書朝廷,獲得朝廷的任命詔書,長沙那邊也未必知道。就算知道,焉知這不是別有用心的人,看不得王爺立下蓋世奇功,故意造謠中傷之語呢?”
陽光通過窗口的木格,斑駁的照在靜悄悄而又略顯昏暗的議事廳裡,又反射在大楚五王爺那張年輕而又靜寂的臉上,那眼神捉摸不定,似喜似憂,忽而又有一絲笑意從他嘴角泛起。
歷史上關於馬楚聖祖朝6位正副首相的爭議頗多,這六個人和馬楚後來的那些德行操守、文章政績樣樣出色的名相相比,歷來都被人所詬病。關於範質,這位聖祖朝唯一的一位只當過副相從來都沒當過首相的人,歷史家這麼評價的:“才華卓著,因人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