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驛站是個兩進兩出的院子,馬雲等楚國使者就住在後院,陳覺則住在前院。
享受完夜生活之樂的陳覺,剛剛回到驛站住所,就有客來訪。
“念安兄,近來辛苦了。”心裡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陳覺還是客客氣氣的將朱元給讓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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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笑着說:“陳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在大半夜的打擾您。”說着,拿出自己這一年來在袁州、鄂州、虔州、筠州、黃州等地考察軍備的結果報告來。
早在去年的時候,閩中王延義弒父自立,其弟建州節度使王延政不服,也割據自立。福州、建州兩地不斷的相互攻擊。在這種情況下,一心想在軍事上有所建樹的陳覺、查文徽等人便連續的遊說唐主李璟,在得到其允許之後,便在毗鄰閩中的撫州,秘密集兵備戰。爲了防止楚王趁虛而入,也是爲了加強李唐西線的防禦實力,在今年年初,陳覺就派遣樞密院屬員朱元到袁州等地,檢查軍備。奇怪的是,朱元走了以後,陳覺就像忘了似的,任憑朱元怎麼上書,他就是不理此事了。
迫於無奈,有將近一年也沒有回家的朱元,再也顧不得打擾不打擾了,見縫插針,連夜來見陳覺。
陳覺連忙接過來這些報告,連聲寬慰道:“辛苦辛苦,念安兄,這番功勞,我一定會上奏朝廷,請陛下嘉獎。”說着又笑着望向朱元。
朱元聽他這麼一說,眼睛一亮,半年來積聚的怨氣也少了許多,再看陳覺溫文爾雅,一點也沒有被打擾後不樂意的樣子,心中暗喜,接着又說道:“陳大人此去長沙,覺得大楚如何呀?”
陳覺原以爲朱元交了報告,他就會告辭,沒成想他居然擺出了長聊的樣子,陳覺含糊的說道:“楚王仁義,又得百姓愛戴,可謂一明主也。”
朱元一愣,完全沒有想到陳覺居然會這麼說,詫異之下,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原來的話題了。正在猶豫之際,陳覺已經站了起來,說道:“天色已晚,念安兄,有事不如我們明日再聊吧。”
看着陳覺一副送客的態度,朱元也不敢遲疑,當下謙稱幾句不敢當,請留步之類的話,訕訕然離去了。
淡淡的月光下,朱元的身影轉了幾個灣兒,就不見了,在朱元走後的瞬間,陳覺嘴角隱隱浮現出一絲冷笑。
第二天一大早,陳覺、馬雲等人和張巒拜別之後,便繼續上路了。陳覺這樣的大忙人,自然早就把和朱元的約定拋之腦後了,或者當時他的那句話更像是謙詞了。至於朱元,沒有上司的命令,他也就只能繼續的留在袁州等地,考察他早已考察了許多次的軍備情況了。
路上,馬雲不懷好意的問道:“陳大人,不知那位朱元朱大人官居何位呀?”
陳覺見馬雲冷不丁的問了這麼一個話題,笑道:“王爺,怎麼注意到此人了呢?他不過是我樞密院下的一個郎官。”
“哦,”馬雲也是笑道:“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此人,覺得有點面熟。是吧,趙兄。”
趙普答道:“哎呀,王爺,我也正在想這事呢。這個人好像是。。。,”說着他又鬼鬼祟祟的看了陳覺一眼,正好陳覺也向他看來,趙普似乎被偵破內情,老臉一紅,喃喃道:“真的好面熟。”
陳覺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趙普,心中冷笑一下,說道:“世上人何其多也,有一兩個相似的也算正常了。”
馬雲點頭說道:“那是,那是,這位老兄一直待在袁州,我記得好像實在嶽州見過這個人的。差的這麼遠,應該不是了。”
陳覺呵呵笑了,不過看起來總有那麼一點勉強,似乎想遮掩什麼。
李節在一旁說道:“陳大人,下一站應該是洪州了吧,王爺,這洪州古稱豫章,可是一處歷史名城啊,而且洪州城裡可有一位南昌王,排起輩分來,還是你的大哥呢。”
馬雲在荊南時對李唐也算相當關注了,這個南昌王是唐主李璟的長子,名字叫李弘冀。此人果決剛毅,比起李唐皇室其他的子弟,要強上許多。可惜的是,這個李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進來了,皇位不想傳給兒子,反而想傳給弟弟李景遂,爲避免起紛爭,還把兒子給趕到了洪州,封做南昌王了事。
馬雲雖然知道,卻裝糊塗說道:“是嗎?這人。。。這位王爺如何稱呼呀,怎麼不在金陵呢?”
陳覺雖是李唐重臣,可是皇位繼承之事,他卻也不願摻和,當下解釋說道:“南昌王是陛下愛子,現居洪州,不過是歷練歷練罷了。就像王爺一樣,您雖然來了我大唐聯姻,可並不代表楚王不愛護您啊。”說着,還捻鬚呵呵笑了起來。
馬雲本想反駁一句,你不這麼說,我還真沒想到這裡面還是這些道道呢?可看陳覺沾沾自喜的樣子,他把話給吞了回去。在別人地盤上,還是少呈口舌之利爲妙。
馬雲想放過陳覺,陳覺可不這麼想,他又問道:“聽說王爺在望城縣打了您的師傅李皋李大人,可有此事呀?”
那邊的李節狂給馬雲使眼色,可惜馬雲好似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一臉詫異的說道:“這事,你也聽說了?”
“王爺,毆打老師,這事在長沙流傳甚廣,呵呵,說起來也不失爲一段佳話啊。”
馬雲當然不會信陳覺這鬼話,不過他還沒開腔,一旁的趙普就說道:“昔伊尹放太甲,三年而歸正;現今王爺只是打了一個不尊禮教的士人,有怎麼說的上是什麼大錯呢?”
根據《史記》所記載,太甲在位初年,任用伊尹爲相,商朝比較強盛。可是三年後,太甲就開始按照自己性子辦事,以殘暴的手段對付百姓、奴隸,伊尹便把他放逐到桐宮。再過3年,伊尹見太甲改過自新,便鄭重的將政權重新交給他。太甲復位後,沉痛接受教訓,成爲了一個勤政愛民、勵精圖治的聖君。
馬雲只是一個楚王若干個兒子中的一個,不管是從地位,還是從威望等各個方面來說,趙普舉伊尹放太甲這個例子作比較,那是完全不恰當的。
趙普的話剛說完,旁邊的李節,就接口說道:“聖人云:‘天地師君親’,不尊師重教,怎麼也算不上良舉。楚王對王爺期望甚大,王爺應當吸取教訓,謹慎勤懇,這‘太甲’之比,豈能是自詡的。”
李節這話又急又重,不過馬雲、趙普二人就像沒聽見一樣,臉上仍是笑嘻嘻的,看着李節仍要發作,陳覺笑着說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啊,何況王位繼承這樣的大事呢?”
陳覺這思維跳動也太大了,他先挖了一個坑,見兩邊人對上了,他卻跑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挖另一個坑了。
馬雲笑容一斂,說道:“陳大人此言差異,小王素來只是喜好舞刀弄槍,想做一個曹彰一樣的人物,對於王位,我是一點想法都沒有的,不過,要是有亂臣賊子圖謀不軌,我自然萬萬容不下他。”
雖然馬雲一臉肅容,說的又是義正言辭,可惜,旁聽的三人,一個都不信。李節在一旁說道:“王爺能有此心,真是我大楚之福啊。楚王和二王爺要是聽到這話,應該是倍加欣慰的。”
陳覺瞥了李節,暗說這李節真是糊塗,居然都沒聽明白馬雲的話,是人都知道大楚是兄終弟及的,包括楚王馬希範的王位就是這麼得來的,當時衡陽王(馬希聲)死了以後,長沙的羣臣可是恭迎尚在桂州的馬希範繼承王位的。如果馬希範死了,馬光亮當了楚王,馬雲照樣可以發兵,因爲馬光亮繼承王位不合程序。
楚國鬧得越兇,對我大唐來說,才越有利啊。
三天來,馬雲一行人就在這種暗藏機鋒的閒聊中渡過了。
這天中午,馬雲他們終於趕到了洪州。洪州、袁州、虔州都隸屬鎮南節度使,而南昌王李弘翼就正好擔任這個職務。在中原節度使位高權重,手握重兵,可在李唐,經過徐溫、李昪的裁減、控制,節度使的權利已經大大減弱了。它雖有軍權,但人事權和財政權利已經被剝奪了。
李弘冀是李璟的大兒子,今年也不過十六七歲,因爲年紀不大,李璟就派了大批的官員輔佐他。只是李弘冀身材高大,看起來就像20多歲年紀,而且少年老成,喜怒不形於色,文采雖比不上他爹,可爲人處事,相當老辣。年紀輕輕,竟然還頗有手腕。
在洪州的歡迎隊伍裡,李弘翼自然位居起首了。李弘翼畢竟不是張巒,陳覺等人早早就下了馬,快步走到李弘翼面前,拜倒道:“有勞王爺了,下官何德何能,安敢勞王爺大駕啊。”
李弘翼卻是異常的知書達理,當下扶着陳覺,笑道:“陳大人,客氣了,說起來你總管兵馬,我也是你的下屬嘛。那位是楚國的五王爺呀?陳大人,還不給我引薦一下。”
陳覺正要爲幾人介紹,馬雲橫跨一步越過陳覺,一把抓住李弘翼,說道:“大舅子,我就是馬雲啊,想必你就是李弘翼了。”
這話一出口,四下登時就變得靜悄悄的。所有的人都望向二人,不知道這李弘翼接下來會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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