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元年初(即李唐保大六年),李唐在嶺南損兵折將,先後投入十萬大軍,在英州全軍覆沒,只有雄州刺史盧絳逃之夭夭,此後,馬雲本着楚唐長期友好的考慮,釋放了李唐南征軍的招討使邊鎬,監軍查文徽,以及聯絡員馮延魯同志,其餘被俘的大小將佐,全部被留在了楚國,並分成幾撥在各地開荒種地。\\\\
這唐軍在宿州大敗之後,又一場完敗。震怒下的李景,立刻炒了馮延巳的魷魚,馮延巳、查文徽、馮延魯一個不留全部被下了大牢。接着李景又調整了政局,周宗出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陳覺仍然擔任樞密使,朝局粗安。
可是內鬥依然激烈。兩場大敗,五鬼倒了四個人,僅僅留下樞密使陳覺。政治鬥爭,向來都是殘酷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脈脈溫情。英州大敗之後,韓熙載、常夢錫、孫晟、江文覺等人,一個個全都跳出來,先後上奏,人人喊打喊殺,強烈要求把馮延巳等人宰了,以正朝綱。陳覺這幫子馮黨的弟兄,當然是竄出來,要保這些人,可是除了陳覺之外,這些人說話都沒有前面幾個有分量,這一下子形勢逆轉,陳覺等馮黨殘餘勢力有點招架不住。這個時候,馮延巳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來了一個辦法,讓陳覺上書李景,請宋齊丘出山。
陳覺就按照馮延巳的建議,立刻上書李景,提出來要重用宋齊丘,理由很簡單:國難思良將,板蕩識誠臣嘛。現在咱們大唐朝風雨飄搖,就要宋齊丘這樣的老人出來,穩住局勢,震住四面八方心懷不軌的勢力。
時間是最好的稀釋劑,這麼多年過去了,李景對宋齊丘的怨氣,早就消散了,而且,正如陳覺說得那樣,現在局勢不穩,確實需要宋齊丘這樣的開國第一功臣出來穩一穩陣腳。而且宋齊丘政治經驗豐富,精於治國,有“機變”的稱號,除了私德不太好以外(比如沾沾自喜、心胸狹窄、貪權好面子、沽名釣譽、愛耍小脾氣,經常鬧情緒),這人還是不錯的,可以說是李景他爹的“諸葛亮”了。
這理由冠冕堂皇的,李景仔細的考慮了一下,就同意了,想當年宋齊丘第一次炒老闆的魷魚,就是當時的皇太子李景親自帶着皇帝的詔書,去九華山相請的,現在,他就命令自己的皇太弟,也帶着自己的詔書去九華山相請宋齊丘了。
詔書到了,禮節到了,臺階有了,宋齊丘就順坡下驢了。宋齊丘到了金陵已經是四月了,可朝廷還忙着秋後算賬,清查馮延巳一黨誤國誤民、勞民傷財、喪地辱師等罪惡行徑的活動纔剛剛開了個頭。爲什麼這麼慢呢?主要原因是周宗一黨,找錯了攻擊攻向,韓熙載等人是嫉惡如仇,要畢其功於一役,想一棒子把馮延巳兄弟、查文徽等人徹底打死,可沒想到馮延巳在李景心中竟然有那麼高的地位,李景推諉着就是不同意,說是要聽聽宋齊丘的意見。
在這個時候,周宗大意了,他知道雖然自己和宋齊丘不對付,可是馮延巳和宋齊丘也不對付啊。看宋齊丘心胸狹窄的樣子,他肯定會趁機下手,除掉馮延巳的。於是,周宗也就讓手下的人繼續造勢,企圖給李景施加點壓力。
可沒想到宋齊丘到了金陵之後,竟然婉轉的替馮延巳進言。在李景召見宋齊丘,兩人聊家常的時候,宋齊丘竟然念起了一首馮延巳的詞: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這是馮延巳寫得最有名的一闕詞了,寄情於景,渾然一體。他念完之後,委婉的勸道:“陛下,人才難得啊,大刀一舉,人頭滾落,再想找這樣的妙詞佳句可就難了。”
這句話說道李景心坎上了。後世的人都知道,中國歷史的皇帝很多都喜歡寫個詩詞,這裡面,成就最高,獲得後世文學界稱讚的,大概也就那麼四位(就綜合水平來說分別是:宋徽宗趙佶、李煜、李景、後蜀後主孟昶),如果說李景的兒子李煜能排在前兩位的話,那麼李景的絕對可以排在前三位。李景絕對不是馬希範那樣自吹自擂的文學家,那絕對是一個真正的大家,他對手下的臣子也很挑剔,要是馮延巳幾個人死了,要想再找這樣的人,可就難了。
看着李景有些心動的樣子,宋齊丘繼續說道:“從詩詞中,也可以看出文采來,馮延巳幾人或許有缺點,可是各個都算的上是人才了。只不過,他們都在一個錯誤的時間裡,碰上了錯誤的敵人,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罷了。”
這句話,李景也聽進去了。他死活拖着,不願意殺馮延巳等人,一來是人才難得,二來,馮延巳幾人是自己提拔重用的,韓熙載等人把馮延巳說得那麼的不堪,那作爲皇帝的自己,豈不是識人不明嘛?自己的面子往哪裡放啊?再說,平時馮延巳幾人,在李景面前談詩論曲,說的是滔滔不絕,天花亂墜,自己也深以爲然,偶爾還撫掌叫好。這幾個人確實有才華,只不過,倒黴的碰到了一羣無賴罷了。在宿州,魏岑的大軍陣勢沒有擺好呢,漢軍就衝過來了。而在嶺南,馬雲完全就是一個混球,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最後還不給我辦事!這不是一個騙子是什麼!要是按着堂堂正正白紙黑字上面寫的條文,這……這西江以北,早就是我們大唐的天下了!
於是,李景就下詔,從天牢裡面放了馮延巳等人,當然這個口子上,自然不能當官了,把馮延巳兄弟流放到舒州(今安徽潛山),查文徽流放到蘄州(今湖北蘄春)。
馮延巳逃過了一劫。他爲什麼能逃過去呢?因爲他對宋齊丘這個人瞭解的是要比周宗深刻的多。宋齊丘確實不是什麼大肚的人,可他更是一個貪權的人。放了自己,對宋齊丘來說可是一石二鳥的妙計。
爲什麼這麼說呢?李景的詔令一下達。在朝堂上鼓足幹勁,要致馮延巳於死地的周宗黨派中的直人,像韓熙載、江文覺等人,便忍不住跳了出來。韓熙載上書朝廷,極力的勸諫,要求誅殺馮延巳等人,讓朝廷真正做到有功則賞,有過則罰,他的奏章上,沒有一絲一毫指責李景用人不明的意思,可就是這種壓根不提的做法,讓心中有愧的李景,就感覺這字裡行間說得就是他,他一生氣,就下詔令,將韓熙載貶爲和州(今安徽和縣)司馬。聽到這個消息的江文覺,更是忍不住上表,這老頭鬍子眉毛一把抓,不僅攻擊馮延巳等人,還把陳覺給捎帶上了,他在奏章裡清楚的分析道,爲什麼會發生宿州兵敗和韶州久攻不下的事情呢?最重要的願意,不在於魏岑、查文徽,在根子在陳覺哪裡,就是陳覺進攻福建,足足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方纔艱難的拿下了兩州之地,讓李唐的精兵,在那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徹底的疲倦了,損失了,建州的攻堅戰,徹底流盡了李唐的鮮血。
話是實話,可看了奏章的李景,暴怒了。陳覺進攻福建,是李景登基一來,唯一拿得出手的功績了,現在卻被江文覺給撥的一無是處。李景狂怒之下,立刻就下詔,把江文覺給貶爲江州參軍。
周宗這些君子黨,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圖有政黨之名,沒有真正的勾連,特別是對於江文覺、孫晟這樣的老資格,周宗一來話不能說得太直白,二來,又不能命令人家做什麼不做什麼。在很短一段時間內發生的這些事情,把周宗他們給打懵了。
宋齊丘則高興了起來。一石二鳥的計策,終於完成了。一方面,他救了馮延巳等人,給外人一個以德報怨的樣子,可馮延巳被流放了,一時半會兒根本就回不到朝廷裡面;另一面,由於韓熙載等人的不滿,他趁機激怒李景,把韓熙載、江文覺貶黜,狠狠的打擊了周宗等人。他這個掛着“太傅”虛銜的人,反倒一下子成了朝廷的重臣了!
馮延巳一案結了之後,李唐朝廷的目光就立刻轉向了內部,銅錢暴漲,商人紛紛從淮南遷往長沙、嶺南,李唐的經濟就處在懸崖邊上。事實上,周宗當了宰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後,先做的就是廢除了馮延巳死抓商人的法令,然後,他首先禁止銅器買賣、禁止民間私鑄銅器,這麼一來,卡死了在銅器、銅錢之間投機倒把的商人,第二,他下令鄂州(今武昌)、袁州(今江西宜春)、吉州(今江西吉安)、虔州(今江西贛州)、汀州(今福建長汀),劍州(今福建南平)這些於楚國交界的州縣,嚴查過往商人,卡住銅錢流向楚國的可能性,第三,在海州、泰州等地,嚴查海船,不準商人私自攜帶大批銅錢上船。
他以爲卡住了這三個方向,這銅錢肯定會回穩,結果銅錢仍然暴漲,就彷彿有一個幕後黑手在操縱一樣,對銅錢只吞進,不吐出。這種情況下,他更不敢提議鑄造大錢了,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水印一類的防假幣措施,真幣假幣的區別,就在於字跡、色澤等方面,可這怎麼說得清楚呢。
正在他苦苦支撐着朝野壓力的時候,江州傳來令人震驚的事情:江州大戶張家,在城外的別院裡私藏銅錢20箱,合計白銀8萬多兩。宋齊丘、陳覺抓住這個把柄,窮追不捨,將矛頭直直周宗,上書李景,揭露周宗的醜惡嘴臉:這傢伙是故意大發國難財,他一面讓自己親信們收斂銅錢,另一面卻拒絕鑄造大錢,起目的,不是想鑄造大錢,而是想讓銅價上升到最高點。銅錢日漸缺少,本來可以鑄造以一當五的大錢,現在就必須鑄造以一當十的大錢了。周宗手裡攥的那麼多的銅錢,到時候牟利恐怕不下百萬!
周宗冤枉啊!可誰讓張家和他是親戚呢,而且還抓了個整着,至於爲什麼周府裡面沒有銅錢呢?那肯定是你周宗自己私下藏起來了啊。周宗的罪名就是“私藏銅錢,意圖不軌”,至於證據,全在周宗嘴裡啊,只要撬開他的嘴,什麼證據不都有了嗎?
於是,宋齊丘等人拼命往周宗身上潑髒水,常夢錫等人則拼命的替周宗辯護,到了九月,李景煩了,下詔:流放,流放到汀州。同時李景把馮延巳等人從流放地招了回來,讓他們做了幾個小官,然後以宋齊丘爲中書門下平章事、孫晟爲副,正式開始發行大錢。
過幾天一定爆發,最近太忙了。兄弟們多體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