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秋未然
“你只知道李從珂兵起鳳翔的時候,鳳翔的官吏和百姓攔住李從珂,乞求李從珂拜李從曮爲帥,但是你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嗎?至於說李從曮受鳳翔官吏百姓愛戴這種騙鬼的話,我想依你的經歷和智商,應該不會相信吧。李茂貞李從曮父子經營鳳翔多年,很多的官吏已經與李家成了利益共同體,他們出面請求李從珂拜李從曮爲帥還情有可原,因爲如果李從曮爲帥,他們能得到最大的受益;但是那些百姓呢?李茂貞雖然在鳳翔很有威望,但威望不一定就代表百姓支持你,而李從曮接手這個鳳翔節度使之後,就連威望也降低了不少,更何況,李從珂起兵造反的時候,李從曮可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天平做節度使呢,他們竟然還能想起已經離開了三四年的李從曮?”郭威面帶嘲諷道。
“您的意思是這些不是李從曮策劃的,而是您剛纔提的那個人?”秦鎮試探着問道。
“對,他叫秋未然,是李從曮的謀士,善謀略,對局勢整體的把控性極強,一個能力可怕的人。可以說李從珂能在洛陽奪得帝位,與此人的關係很深。但是他又異常的低調,很多人並不知道這個人,或者是即使知道他也會不自覺的將他忽略。進兵隴西這種佈局李從曮做不出來,這不僅僅是因爲能力和野心,更是因爲李從曮的性格,能獨自做出這件事或者影響李從曮做出這件事的,我所知道的唯有秋未然了。”郭威鄭重道。
“秋未然的父親秋季就是李茂貞的謀士,李茂貞能在鳳翔經營三十多年,成爲鳳翔名副其實的岐王,秋季可謂是居功甚偉。秋未然從小聰慧異常,深得秋季真傳,少年時期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李茂貞晚年時期,爲了鞏固自己的統治,準備對西川的王建動手,此舉遭到了還是少年的秋未然的反對,秋未然的理由是王建在西川正是勃勃興起之時,相對於中原各地來說,巴渝之地經歷的戰亂較少,相對比較穩定,西川的實力並不比鳳翔弱,而且巴渝之地的地理位置極其特殊,山高林密、險峻異常,鳳翔軍長途跋涉、客地作戰,絲毫沒有優勢,更重要的是,鳳翔軍前幾年與朱溫的後梁軍、李克用的河東軍接連作戰,早已軍疲民乏,不適宜在近期內對外征戰,或許也是因爲秋未然當時的年紀太小,他的建議並未引起李茂貞的重視,更重要的原因應該是李茂貞的個人的慾望和政績作祟,他沒有聽從秋未然的建議,結果李茂貞被西川王建所敗,鳳翔府的實力大損。”
“既然秋未然能看出來的問題,作爲資深的謀士秋季也應該能看出來啊,爲什麼當時秋季不發聲阻止李茂貞呢?”秦鎮問道。
“人老了或許就變得更加圓滑了吧,秋季跟了李茂貞那麼多年,深知李茂貞的強勢,雖然平時對他的建議多有采納,但當李茂貞做了決定的事情,便不容任何人質疑,所以秋季便知道自己再勸也沒有用,還不如盡心輔佐好李茂貞,能在西川之戰中取得一個更好的結果,但是人力畢竟抗不過大勢的。又或許秋季和李茂貞一樣,存着搏一把的心思,想在李茂貞這輪紅日還能發熱的時候再創一番偉業,畢竟,李從曮也是秋季看着長大的,作爲一個謀士,他從李從曮身上看不到希望。哈哈,給你說了這麼多了,都是我猜的,畢竟這麼私密的小心思,秋季也不可能到處去說不是?即便是他說了,也不是我能夠知道的,不過,便是猜的,我想也應該有五六分的把握吧。”
秦鎮一臉黑線,沒有想到平常嚴肅謹慎的都尉大人還有這麼跳脫八卦的一面,不過秦鎮也知道,郭威能將這麼隱秘的猜測說給他聽,是對他的極度信任,也是希望他能夠多瞭解秋未然這個人。
秦鎮直觀的感覺到,自己和這個秋未然在以後肯定會有很多的交集,現在每多瞭解一分,以後自己就多佔一分的主動。
接着,郭威有感嘆道:“說起來李茂貞確實也算的上一代梟雄,他在和西川王建作戰失敗後,並未因爲自己的面子而冷落秋未然,反而向秋未然坦誠了自己自大冒進的過失,並從此開始對秋未然禮遇有加,你能想象的出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向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躬身行禮嗎?而且這個老頭還是赫赫有名的鳳翔節度使,朝廷分封的秦王。即便明知是收買人心,可是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如此放下身段收買人心啊。或許,此後秋未然能夠一心輔佐李從曮,與李茂貞對他的禮遇又很大的關係吧。”
秦鎮點了點頭,極爲認同道:“看來李茂貞能在藩鎮林立、混戰不止的這個亂世,佔據鳳翔這片地方,屹立幾十年不倒不是沒有道理的。”接着,秦鎮又揶揄道:“不過,聽都尉大人這口氣,似乎對現任的這個鳳翔節度使李從曮有些瞧不上眼啊。”
郭威自嘲道:“嘿,這也是我們兩個私下裡說說,說起來確實有些滑稽,我對人家無論怎麼瞧不上眼,人家都是一方節度使,而我或許都不在人家的目光範圍之內。不過要說能力,我確實有些瞧不上眼,白瞎了他爹給他留下的大好基業了。”
秦鎮看着郭威在說到李從曮鳳翔節度使時眼中閃過的精光,心中默然,他總不能對郭威說放心吧,你以後是周朝的開國皇帝,可比李從曮牛逼多了,即便是這話他能說,郭威也得信啊,況且這是他記憶中的那個歷史的變化進程,可是現在有他這個異數,未來如何發展,是誰也沒有辦法預料的,最起碼在那個歷史時空當中郭威根本不可能這麼坐下來和秦鎮談話的。
“都尉大人,您越是這麼說,我越是好奇了,這個李從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秦鎮笑呵呵的問道。
“怎麼說呢,簡單來說吧,這個李從曮是一個好人,一個極好極好的人,而且極善書畫,但是他不是一個好的節度使。只能說他投錯胎了吧,若是投胎在一般的官宦人間,肯定是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但是他偏偏投胎在了李家。”
聽着郭威的描述,秦鎮怎麼感覺這麼耳熟呢。想必另一位李家的那位仁兄和趙家的仁兄見了這位李從曮,一定會引爲知己,並尊稱一聲大哥,雖然李從曮遠沒有這兩位的名聲大,但是勝在資格老啊。
郭威接着說道:“李從曮雖然是李茂貞的兒子,但從雄心、能力、性格等方面,沒有一點和李茂貞相似的,不但不相似,反而是大相徑庭。李茂貞雄心勃勃、殺伐果決,李從曮卻性格柔和敦厚、喜好風雅,對於殺伐之事絲毫不感興趣;他在岐山種了很多的花,每當五六月花開的正旺的時候,他會邀請鳳翔周圍的風雅名士在月下共同飲酒賞花,那些人喝醉了,吐到他的衣服帽子上,他也不以爲意,臉上絲毫沒有厭惡;身邊的下人犯了錯,他也從不斥責懲罰,致使那些下人的膽子越來越大,竟然在外面明目張膽的藉着他的名義斂財、作威作福;鳳翔府的風氣也變的渙散、慵懶了起來。”
秦鎮笑道:“聽都尉大人這麼說來,這李從曮確實算得上是少有的好人了,若是生在太平之年的那個官宦之家,拼接着他的風流才氣和敦厚的性格,絕對能博得一個好名聲,說不定還能名垂後世呢,可惜的是他生錯了時代,也生錯了人家。”
“是啊,現在這樣一個時代,就是人善你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時代,像李從曮,要不是身後有李茂貞留下的雄厚勢力和秋未然一直在背後支撐着,早被人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秦鎮突然奇怪道:“都尉大人,按理說您即便是在鳳翔岐山做過別駕,但那個時候李從曮已經調離了鳳翔,況且很多事也算的上是隱秘了,不是他們那個核心層的人根部不可能知道,您是怎麼這麼清楚的呢?”
郭威看着秦鎮,眼神中滿是讚賞,很是欣慰道:“和你聊天論事確實暢快,你總是能夠從我們的談話中捕捉到關鍵信息。”
“李從曮去作天平節度使的時候,秋未然並未跟着一起去,岐山是他的老巢,他需要一個信得過且有能力的人幫他守着老巢,而我當時恰好也在岐山。”
“您的意思是您和秋未然很熟悉?”秦鎮問道。
郭威哈哈大笑道:“何止是熟悉,我們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說起來我們兩人年紀相仿,我常年帶兵,對於沙場之事有一些自己的見解,而秋未然雖對軍旅之事不甚精通,但讀書甚多、所知極雜,我們兩個相談之時往往相互補益,所以便相互引爲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