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羊、狼、老虎
聽到溫寒的話,韓城才悚然發覺,秦鎮和孟選以前根本就沒來過通安鎮,只是昨天在他們的簇擁下到過通安鎮,而且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中軍大帳中,只是這麼走馬觀花的走了一趟,他們竟然對通安鎮的大概地形這麼瞭解,一路上都是秦鎮和孟選帶着他們,以至於韓城都忽略了秦鎮和孟選這是第二次來通安鎮的事實。
想到這,韓城看秦鎮和孟選的眼神終於變了。
聽到溫寒的話,秦鎮笑道:“溫什長過譽了,我也只不過是在中軍帳的時候多看了幾遍通安鎮周邊的輿圖,在通安鎮去伏擊拓跋珪的路上多留了一些心思,對着輿圖多觀察了通安鎮周圍的環境而已。”
孟選深深的看了一眼溫寒,一臉認真:“這些只是帶兵人的習慣而已,相信以溫什長的睿智,想要做到這些並不難,而且溫什長的心思敏銳,也讓孟某十分佩服!”
楊小七撓撓頭,有些不解道:“我們既然等在這讓拓跋珪來追,爲什麼剛纔不直接向南,去渭州城,等到了渭州城,相信我們會更加安全吧!”
秦鎮看着溫寒:“溫什長,反正現在閒着也是閒着,你給解釋一下吧!”
溫寒知道這算是秦鎮對他的又一次考校,自從秦鎮在中軍帳中說出游擊戰這個詞,溫寒就已經忽略了秦鎮的年齡,再從秦鎮對着王聖說出自己的計劃,並帶着他們奇蹟般的實現了這個計劃,溫寒對秦鎮是打心眼裡佩服,雖然他們認識還不足一天,所以看着比他小好幾歲的秦鎮,溫寒對這種考校並不反感,反而對於秦鎮隱隱約約表達出來的認同有一種隱隱的興奮。
溫寒也不推脫,略微沉思了一下,便說道:“我想隊正不選擇直接去渭州城,主要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還是拖延時間,雖然按照預定速度,現在党項軍應該是追不上那些百姓的,但是那是好幾千拖家帶口的百姓,不是受過訓練的兵甲,老弱病殘都有,而且趙飛龍還得沿途去收攏附近的百姓,這其中變數太多,他們不一定能按時趕到渭州城,所以我們來通安鎮,拓跋珪他們首先肯定會跟着追到通安鎮來,能多拖一刻是一刻!”
“至於這第二層意思,我想應該是因爲向南全部都是平原,無險可當,即便是拓跋珪因爲橫峰那耽誤一些時間,我們也有可能會被追上,畢竟論騎術,党項人是要強於我們的,短時間裡還差距不大,要是時間一長,這些差距便會明顯的顯現出來,與其說向南有可能會被他們追上,還不如向西進入羣山安全,只要進入羣山,憑着我們對地形熟悉的優勢,只要他們敢追過來,我保證讓他們分不清東南西北,到那時,是打是撤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聽着溫寒的分析,孟選看溫寒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欣賞,幾絲敬重。
溫寒說完,又想了想說道:“我能想到的也就這麼多了!”
薛遠聽完笑道:“那我就藉着溫什長的說的再補充一條,秦鎮的第三層意思應該是想要接應川烏和王校尉他們吧,川烏和王校尉他們雖然提前離開了,但是他們帶着重傷員,肯定走不快,如果我們直接去渭州城了,那他們在這方圓幾十裡之內就成孤軍了,萬一碰到党項軍,那就是滅頂之災,我們留下來,還可以接應他們,多一分照應。”
溫寒向薛遠一抱拳:“多謝薛什長指點,溫寒愚鈍,沒能想到這第三層意思。”
薛遠回禮道:“溫什長客氣了,我也沒能想到第二層,剛纔聽了溫什長的分析,薛遠也是受益匪淺,要說指點,薛遠真是愧不敢當!”
秦鎮笑道:“你們兩個就別互捧了,要不是你們說,我都不知道原來我的一個決定還包含了這麼多的含義,說起來,我纔是那個愧不敢當的。”
薛遠和溫寒相視一笑,沒有說話,秦鎮那麼一說,他們也就那麼一聽,誰如果當真,誰真的就是傻子了。
溫寒略帶邪氣的臉上迸發着興奮的光芒:“秦鎮,這就是你說的游擊戰吧,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保存自己有生力量,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仗原來還可以這樣打,真是過癮。”
秦鎮搖搖頭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游擊戰,對於游擊戰,我也是大概瞭解一些皮毛,只知其表,不知精髓,以後,還得靠各位在戰場上自己去實踐。”
陳落生皺眉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党項人知道我們在半山腰有埋伏的時候,爲什麼不用騎兵衝,而是捨棄了騎兵優勢,全部下馬用步兵進攻呢,如果他們當時選擇用騎兵衝上來,我們肯定會被包了餃子,一個也逃不掉。”
薛遠也笑着說道:“是啊,原本以爲今天會是一場很艱難的阻擊戰,我原本想着我們這些人能活下來一半就不錯了,沒想到我們竟然全部都活着。”
秦鎮苦笑一聲:“說起來,這也是雙方信息不對稱造成的,我們對他們有一個大概的瞭解,但是相對而言,他們只知道我們在山腰有埋伏,但兵力部署等一概不知,若是沒有昨天的一場戰鬥,他們說不定會用騎兵衝鋒,但是有了昨天的一場戰鬥,他們就會小心很多,假如我們兵力足夠,在半山腰埋伏個五六百人,商道就那麼寬,而且山勢比較陡峭,那種情況下馬比人也快不了多少,他們用騎兵衝無疑是給我們樹立一個靶子而已;他們放棄騎兵改爲步兵,雖然速度慢了下來,但是靈活性大大增加,可以有效的降低傷亡,還能試探出我們的兵力;如果我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在那種情況下我也會選擇用步兵試探;我也是硬着頭皮在賭,說起來,今天我們真是運氣不錯,如果他們真是用騎兵來衝,或者即便是用步兵,換個一根筋的指揮一股腦的硬來,那我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韓城對着秦鎮一抱拳:“原本我還不太明白王校尉爲什麼在他受傷後任命你做我們的頭,心裡一直不太服氣,現在聽溫什長和薛什長這麼一說,我也算是明白過來了,我韓城也是真真的服氣,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請隊正指點。”
秦鎮正色回拳道:“承蒙王校尉看得起在下,秦鎮誠惶誠恐、朝夕惕厲,總算沒有辜負王校尉的這份信任;秦鎮就是一個重獲自由的普通小子,文不能提筆安天下、武不能上馬定乾坤,韓什長有什麼只管問便是,秦鎮定會知無不言,指點一詞實不敢當。”
韓城問道:“我們跑到橫峰附近的時候,党項軍已經離我們很近了,說實話,我當時心裡真是捏了一把汗,結果他們就在橫峰豁口硬生生的停住了,隊正你是不是把這一層也算進去了?”
楊小七嘿嘿一笑:“我們還在布爾智馬場養馬的時候,秦鎮就給我們策劃者怎麼逃出党項人的地盤,現在我們真的逃出來了;昨天在通安鎮也是秦鎮給你們出的主意,讓百姓撤離,半路突襲,不但打亂了党項人的行軍,還救出了這麼多我們的同胞;讓拓跋珪不敢在橫峰口追過來,那還不是小事一樁,我是從來都沒有擔心過。”
現在楊小七對於親着似乎有一種盲目的崇拜和信任。
聽到楊小七這麼說,大家都點頭表示認可,尤其是和秦鎮同在布爾智馬場的幾人,更是表現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似乎要是秦鎮連這點都想不到,那就不是秦鎮了。
馬璇一臉感慨:“秦鎮,自打在馬場你讓我們停止內鬥,暗中團結一致的時候,我馬璇雖然認可你,但內心中並沒有太過服氣,覺得你雖然聰明智慧,但說到底就是文弱書生,出出主意還行,但要論行事安排、行軍打仗,我絕對不會輸給你,但從昨天到今天發生這些事,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你做的這些,我馬璇自認做不到。”
秦鎮看着大家的表情,苦笑道:“那有那麼神,我就是想着,有拓跋豐作爲前車之鑑,党項軍中只要差不多有些腦子的,在碰到橫峰這麼個地方肯定會小心一二的,即便是他們跟着衝過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我們進了通安鎮,有溫寒、韓城他們帶着,憑藉着鎮裡複雜的地形,擺脫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不過後來知道了後面追我們的是拓跋珪,那我就基本能肯定了他肯定不敢追過來,在他手下當了三年的馬奴,也不是白當的。”
孟選若有所思道:“隊正你並沒有把希望寄託於對手的選擇上,對手選擇了你想要的選項更好,即便是對手選擇了你不想要的選項,你也準備了退路,不會讓事情變的更糟,孟選受教了。”
秦鎮聽着孟選的總結,心中有些發虛,原本在秦鎮看來很平常的一件事,經孟選這麼一總結,好像一下子變得有些不認識自己的,要不是秦鎮知道孟選說的是自己,他一定會在眼前浮現出這樣一個形象。
穩坐中軍,手持羽扇,胸有丘壑,算無遺策。
這是靜態形象。
面帶微笑,輕搖羽扇,一臉自信;計將安出,羽扇一揮,霎時風雲變。
這是動態形象。
聽到孟選的總結,秦鎮沉思片刻,也總結道:“我們確實不能將希望寄託於對手的選擇上,就像羊永遠也不會逃脫狼的追捕,即便是這次狼沒有吃到羊,那下次還是逃脫不了被狼追捕的命運,羊想要逃脫被狼追捕的命運,那就只有將羊變成老虎,狼見了都得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