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道聞聲幾步躍到小僮身邊,循着小僮手指的地方望過去,看到大約五十步外山谷溪水邊一株大樹下的草叢裡面,似乎有個人影臥倒在突起的樹根之間。只見那人的身上滿上血污,不過卻沒有任何動靜。看得那老道心下一凜,當即低聲向小僮道:“咱們過去瞧瞧,你可千萬不要大聲瞎咋呼。”
卻見那老道伸手在小僮腋下一託,只幾個起落,已到了那一株大樹之側。
老道瞧見地下匍匐之人身穿一身絳紅武士服,身材甚爲魁梧,手邊掉落了一柄橫刀,似乎還有些氣息。於是他俯下身來,將地下那人小心地翻轉過來,見對方高鼻深目,生着滿臉的濃密捲曲鬍鬚,卻是氣息奄奄,恐怕轉眼便死。
那老道嘆息了一聲,伸出右掌,抵住那大漢的後心,度了幾口元氣過去。
拓跋野一口淤血噴了出來,很困難地睜開了眼睛,那道僮兒見拓跋野腹部有一處創口依舊在不停向外冒着污血,於是向他說道:“大叔,我來給你包好了傷口。”
拓跋野雙目半閉,出氣多而入氣少,顯然是命若遊絲,掙扎着說道:“不……不用了!我荷包裡……有些金銀寶石……給了你……你吧……瓦亭山土地廟……東北五十步……巨樹下青石臺底……埋有一油紙包,求……求你們能送去涼……州城拓跋家,必……有……”他話沒說完,腦袋突然垂落,便已氣絕死去。
那老道看了看拓跋野身上,伸手把他褲腰上的鹿皮荷包摘了下來,又伸手在他懷裡、衣角摸索了一遍,從懷裡掏出幾枚淬過毒,藍汪汪的飛刀,似乎還有一張繪着圖形的地圖。老道看了一下,又小心地將飛刀插入到皮囊當中。又往荷包裡一看,見有十幾錠銀子,還有三張金葉子和幾塊寶石,登時心裡大喜。
那小僮見了老道的動作說道:“師父,這……不太好罷?”
“甚麼好不好?!”老道怒道,“錢財乃身外之物,難道還能跟着死人一塊去陰司裡面再花?況且這是他親口許給的報酬,你去找根粗木棍過來。”
“要木棍幹什麼?”
“挖坑,將人埋了。”那老道沒好氣地說道,他將手裡的荷包塞進了自己的懷裡,“得人錢財,替人消災,即然收了費用,總得替他把後事料理了。”
小僮應了一聲,到了林子裡尋了根手臂粗細的樹杈過來,老道用樹杈作鏟子,很快在林間挖了一處大坑出來。在擡着拓跋野的屍身放入坑中之前,又很仔細地將對方身上一些值錢的零碎摘了下來,這些將對方的屍身放入坑底,用泥土加了些石塊、可有枯枝樹葉,將其屍身掩埋了起來。
等完工後,老道找了塊麻布,將拓跋野遺落的橫刀仔細包裹了起來,用繩索捆好,讓小僮背在了身後。這刀鋼口極好,刀身佈滿了細密的鱗紋,刀柄上還鑲了三枚寶石,顯然是把寶刀,只可惜是刀鞘不知遺落在了何處。
老道站在原地又看了一圈,這才說道:“走吧。”
小僮道:“咱們還是繼續到鳳翔府去?”
老道搖頭道:“不是,沒聽剛纔這人的話麼,這瓦亭山在渭州城北,咱們去那裡取了東西,就去涼州一趟。看這人的身家,這一回好處定然不會少,說不定只一次,就能完成祖師爺重修山門的願望,可要比咱們到處化上十年八年緣要強多了。”
這一老一少兩個老道耽擱了小半天,這又從谷底溪邊轉回到了山道上,等下了山之後,沿着汭水河邊的山道,一路向北面渭州華亭縣方向走去。此時正值初春,漫山的樹林開始生出綠芽,倒了顯得生機勃勃。
兩人翻過一座山崗,眼看天色將黑,老道說再過四十餘里地就到安化城,那是蕭關南側的一座關城,兩人預定當晚到白巖鎮再打尖住店。
正在此時,小僮忽聽得前面傳來一陣快馬奔馳之聲,遠見後面大道上塵土飛揚,數匹快馬奔馳而來,眨眼之間已如疾風似的來到兩人身後。那馬上的騎手稍稍勒動繮繩,幾匹快馬斜刺裡從兩人的身旁直竄了過去。
在一照面中,那小僮已看到馬上的騎手個個精悍矯健,滿臉凶神惡煞的模樣,雖然被馬蹄揚起的塵土沾了滿頭滿臉,卻是也沒敢聲張。
這老道不識得這些江湖豪客,卻見那些騎手有人在馬背上帶着一柄精鋼打造的漁叉,知道在這渭河幫、涇河幫裡有人喜歡將漁叉打作兵器,這些騎手應該是來自這兩個河幫。這鳳翔府周邊涇河幫、渭河幫靠水路吃飯,幫衆多爲船伕、縴夫及漁民等底層民衆,但是幫中頭領靠着欺行霸市,長期勒索往來商船及商旅收取保護費,大都積攢下了不菲的身家,在秦地的黑道上也是兇名赫赫。
那老道將小僮扯到路旁,低聲說道:“這些人的兵仞你看清楚了麼?”
小道僮問道:“怎麼?是綠林上的麼?”
那老道沉吟了一下說道:“你看他們的兵器,多以鋼叉爲主,多半是河幫裡的好漢,這些人又有什麼急事?瞧他們的騎術,多半不是什麼庸手。”
天都黑下來時,兩人才走到白巖鎮外,果見看到鎮西路口,有數名身穿黑衣勁裝的江湖幫衆在攔住過往行人,在手裡拿着畫像,詢問是否見過畫像上的人物。看那些幫衆胸前卻繡的是涇河幫的標誌,唯首一人生得又矮又瘦,黑黝黝一張臉上生有一道狹長的刀疤,嘴脣上留了兩撇燕尾須,手中的兵器則是一柄上好精鋼打造的漁叉。
那老道聽得那幫衆口中的描述,知道這些人正是在尋找追捕他們上午所掩埋的涼州武士。這讓老道感到有些奇怪,他們上午所掩埋的大漢衣着,卻是隴右或是河西軍的制式軍服。這涇河幫畢竟是江湖幫會,就算是再厲害,卻也不敢輕易招惹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