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當閃電河防線大戰剛開始的時候,李岌已經悄然離開了幽州前線,帶着三千禁軍騎兵從紫荊關走飛狐道,從蔚州抵達了張垣。
武州刺史李紹威在去年病故,其子拽刺承襲其山北奚部首領之職,被李岌賜名爲李繼華,其後移鎮張垣任防禦使。山北內附的奚人大約有兩萬多戶,只不過現在都被打散了,大多編入各地的駐屯軍當中,李繼華直屬的奚部騎軍只有五千餘人,還且還混編進了將近一半的漢軍在其中。
新州防禦使白彥威已經帶着三千新州騎軍跟着李岌到了張垣,過了幾天,元任也率領萬餘禁軍騎兵陸續抵達這裡。
李岌之所以讓禁軍分批從易州轉移到山北,就是怕引起契丹人的警覺。
他這次的計劃是在擊敗李胡後,沿潢水突入契丹上京臨潢府大肆劫掠一番。契丹人不是經常突入幽州搶劫麼,這回也讓他們嚐嚐被搶的滋味。
……
閃電河谷,攻城戰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契丹人的攻勢如同洶涌的浪潮,不停衝擊在沽源城的城頭上。
作爲主將的吳巒已經是渾身浴血,身上的甲衣也全是煙熏火燎的痕跡。紅旗殘破,卻還頑強地屹立在城頭。
大戰已經進行了七天,城下已經是積屍如山。這天的戰鬥從早晨一直持續到傍晚,不管是守城的唐軍,還是攻城的契丹軍都已經是快精疲力竭了,然而契丹人的攻勢依然沒有減退的趨勢。
唐軍在北地草原邊境修築的這一系列城堡,確實是對付契丹人的最好辦法,讓對手無從發揮騎兵的長處,只能跟唐軍在城下死拼消耗。擁有一萬二千守軍的沽源城兵力雖然損失過半,可是攻城的敵軍損失數量差不多達到了守軍的三倍。
強行攻城總歸是傷亡巨大,在草原上,輕易不敢嘗試。
巨大的傷亡已經讓耶律李胡變得十分瘋狂,驅逐着阻卜人、敵烈人和室韋人,朝着城頭一遍遍發起衝鋒,甚至將精銳的契丹軍和奚軍也派上了戰場,投入到傷亡慘重的攻城當中。守城的唐軍也是傷亡過半,沒有辦法,吳巒甚至動員了城內的老人和婦人、少年,也投入到了殘酷的保衛戰當中。
在巡視了一段城牆,吳巒進入到一座碉樓中,目光緊緊盯着戰場上的形勢變化。
作爲守城的最強利器,碉樓裡只剩一門榆木炮可以使用,連續的激戰,加上高強度的使用已經讓原來所部署的大部分這種火炮都損壞報廢。現在爲數不多的火炮,不到關鍵時刻,已經是輕易不敢動用。
殘陽如血,原來的雪原已經被契丹人綿延的營帳被取代,城下不少投偏了的火球仍在燃燒,冒着黑煙,遍地的黑色污血。
契丹軍的吶喊聲如山呼海嘯般響了起來,那些身披重甲的契丹精銳夾雜頂着巨大的木盾或是皮盾的草原牧兵之間,在嘴裡發出恐怖的怪叫聲,再次向城牆發起了衝鋒。在他們的身後,弓箭手所組成的方陣中騰起如同飛蝗般的一大片箭雨,飛向整片城頭。
黃土夯成的城牆上釘滿了箭矢,在急促的戰鼓聲催促下,五千多攻城的契丹軍冒着如同雨點般箭矢,扛着百十架雲梯繼續衝鋒。城上的宋軍箭如雨下,喊殺聲響徹天際。一隊隊身穿黑甲的契丹精銳突到城牆下,迅速地架好雲梯,將腰刀叼在嘴裡,開始沿着榙好的雲梯朝着城頭上奮力攀登。
“投火把啊!”提着腰刀的吳巒在城頭上大聲喊道。
城頭上的唐軍在得到命令後將一捆捆用火油浸泡過,又撒過火藥的葦草點燃,然後拋下城頭。
混合了火藥和火油劇烈燃燒起來,一股焦臭而刺鼻的氣味從城下涌了上來,數百條草捆在猛烈燃燒着,將城下變成了一片火海煉獄。剛剛推到城下的幾臺攻城車頓時變成了幾團火球,一些勇悍的契丹軍即使身上着了火也在所不惜,沿着幾十架雲梯繼續攀向城頭。城頭防守的唐軍用長叉支着雲梯向側外猛推,有幾架雲梯被推倒,下面頓時傳來一片慘叫聲。
不斷有契丹軍攀上城頭,又被守城的唐軍用長矛或是勁弩殺了回去,城頭上頓時血肉飛濺,不斷有防守的唐軍被飛矢射中,慘叫着摔下城牆,傷亡也是逐漸增加。
濃煙籠罩着契丹人重點攻擊東牆和北牆,煙霧中不時有身披重甲的契丹精銳如同惡鬼般,狂叫着衝上了城頭。卻被數名唐軍用長矛頂着,從城頭上再推了下去。從身側碉樓裡架起的勁弩不停地攢射,從側面撲滅了契丹上想一舉登城的企圖。
轟!轟轟!
爲數不多的火炮開始開火,密如雨點般的霰彈,一炮出去就能清空一大片密集衝鋒的敵軍,在很大程度上,攔截着敵人的後續攻城兵力。
這種鋼珠直接殺死的敵軍並不多,但是卻能造成大面積的殺傷,相比於死亡,受傷不死纔是最讓草原兵恐懼的地方。
看到城頭碉樓裡的火炮在噴吐出火光,正在兩裡之外耶律李胡臉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隨着火炮開始陸續開火,整個契丹軍的攻勢爲之一滯,有些沒受傷的軍卒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耶律李胡的目光中閃過狠厲的光芒,隨即大聲喝令道:“繼續攻城,違令者斬!”
箭矢如蝗,血肉橫飛。
城下烈火熊熊,空氣中瀰漫着人肉焦糊的味道。
吳巒的臉龐上全是黑色的煙漬,被汗水混在一起染成了大花臉,只露着一口寒森森的白牙。他的嗓子已經嘶啞,全身浴血,手裡的長刀已經崩得滿是豁口,雙腿也因爲乏力而輕微地顫抖着。
戰火、黑煙籠罩着曠野,讓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城下倒伏着上千具契丹人的屍體,還有一些沒有死透的傷兵躺在地上大聲地哀嚎着,肯求同伴過來救援過是給他們補上一刀,結束這痛苦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