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漢子笑道:“鼠輩鼠眼看人,則天下人莫不是鼠輩,閣下武功高強,令人佩服。”他話裡連諷帶刺,阿三久歷江湖,如何聽不出來?當即冷笑道:“你能無聲無息的潛伏至此,也算有幾分本事,報上腕兒來吧!”
青書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走到張松溪面前施了一禮道:“青書見過四師叔。”原來這漢子正是武當七俠之四張松溪。張松溪搖頭嘆道:“你這孩子怎地還是這般多禮,三月不見,你又長高啦!”他見青書比鬥之時耳聽八方,竟能察覺自己到此,不由大是欣慰,見他這般施禮,心中一笑,便知此乃懾敵之術,這個師侄在外歷練三月,果然大有所得。
師侄已然如此,何況師叔?阿三果然大爲震驚,見青書和張松溪二人幾成犄角之勢,當即站在一旁,再不敢妄動,只是手心暗暗蓄力,欲待出其不意,突圍而出。
青書搖頭笑道:“四師叔先施展神通,把這奴才打發了吧!”張松溪似笑非笑道:“哦?奴才?”青書笑道:“汝陽王府的抹地擦桌,送水端茶的三個奴才,這位三爺排名第三。”阿三聽得這話,全身劇震,似被戳住痛處,大喝道:“小子,你胡說八道!”
青書低低笑道:“四叔,這奴才一身外門功夫甚是了得,竟是少林正宗的金剛伏魔神通,大力金剛指修爲之深,只怕空性大師來了,硬碰硬的鬥,也鬥不過他。”張松溪頭腦轉的極快,聽得青書這話,全身一震,喝道:“兀那漢子!你可識得武當三俠俞岱巖!”張松溪心裡怒極,這一聲喝不自主的運上內力,便如雷聲滾滾,震撼人心。
阿三心中一凜:“這人內力極高!”他雖然魯直,但也不傻,聽兩人這般說,便已知曉這二人定然知道當年以大力金剛指捏斷俞岱巖全身筋骨的乃是自己,與武當一派的仇恨端的是不死不休,這二人武當門下,哪能輕易放過自己?見張松溪雙目瞪圓,滿臉猙獰,當即冷笑道:“那個廢人還沒死麼?沒錯,是三爺捏殘他的,又待怎的?”
張松溪聽得胸中熱血澎湃,一顆心撲撲亂跳,好似便要跳出來一般:“原來害了三哥一生的人便在眼前!”目皉欲裂,正要動手,將此人斃於掌下,青書卻低低在張松溪耳邊說道:“四叔,這人身上有續骨接筋的靈丹妙藥,須得生擒他方知始終。”張松溪一凜,心道:“沒錯,這人不過汝陽王府一奴才,看來三哥之傷,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起了生擒的心思,當即沉喝一聲,掌出如風,也是一套“震天鐵掌”,他這一套掌法的造詣可比青書要強的多了,剛柔並濟,揮灑自如,加之深研武當“借力打力”之術,阿三“大力金剛指”神通雖強,但卻因徹夜狂歡,又與青書鬥了一場,消耗本大,一身外功使不出七成來,只鬥得他心中極是鬱悶:“這兩人若是單打獨鬥,小的弱些,老子全盛時候,他是必輸無疑。老的強上許多,但也未必能贏了老子。可偏偏這兩人輕功這般高明。這時候老的下場,小的壓陣,***,叫老子怎麼逃!”
想到此處,驀地發狠吼道:“***,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左掌右指,扣抓挖掘,俱是拼命招數,張松溪冷笑一聲,綿掌使開來,掌勢便似天際浮雲,連成一片,綿綿不絕,那阿三招法雖狠,但也奈何不得張松溪。
青書在一旁一邊運氣調息,一邊看着場中比鬥,只看得大是點頭:“四叔這是以逸待勞之法,他知阿三後力不濟,便使綿掌卸去攻來力道,待他力竭再行反攻,和那阿三一般只知一味硬拼,委實雲泥之別,勝負已定啦!”又想道:“這樣看來,那原書之中的空性大師,也是個只知硬拼的莽撞僧人,對上四叔是必敗無疑的。”他看得頻頻點頭,張松溪研習武當絕技三十年,一身功力何等精純,單使一套綿掌,只怕打上幾天幾夜都累不到他,但阿三使得卻是極爲剛猛的外門功夫,最耗內力體力,之前又是消耗極大,是以不過半刻便氣力不濟,張松溪覷見時機,驀地欺身上前,“震天鐵掌”掌力吞吐,一震一縮,印在阿三大腿之上,只聽得喀嚓一聲,阿三慘嚎一聲,大腿腿骨登時被震成數截。張松溪想到三哥一生便毀在眼前這人手裡,心中愈發憤怒欲狂,使個“絞”字訣,右手托住阿三右腿,左手搭上,一旋一扭一震,三下勁力勃發,阿三一條大腿筋脈盡斷,骨骼經脈俱是糾結到一塊去了,他哼也沒哼,便自昏了過去。
張松溪冷哼一聲,似乎餘恨未盡,又伸腿踢了阿三雄軀兩下,卻聽青書道:“四叔,咱們且搜搜這人,看看那靈藥是否在他身上。”
張松溪疑道:“你聽他說他身上有靈藥的麼?這等奸邪之人說的,只怕未必是真。”嘴上雖這般說,但仍是忍不住俯身去搜,不多時便翻出兩個黑瓶來。那黑瓶乃是一塊大玉雕成,深黑如漆,觸手生溫,盎有古意,單是這個瓶子,便是一件極珍貴的寶物。張松溪將黑瓶打開,小心翼翼的嗅了嗅,便覺芬芳撲鼻,十分清涼,但仍是忍不住道:“會不會是假的?”
青書心中也自疑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阿三,便道:“四叔,何不用此賊試驗一番?”張松溪點點頭道:“此話不錯,只是這藥若是真的,卻是便宜了此賊。”
兩人商議完畢,又敘起話來,青書問道:“四叔,你怎地到此來了?”張松溪笑道:“前日二哥飛鴿傳書過來,說道五弟回來了,你可知曉?”
青書驚喜交集:“五叔回來了?”他雖知道張翠山定是在這段時間返回中原,但卻不知具體時間,此時得到確切消息,一時間憂喜參半,沉吟道:“只怕一路上會多有宵小攔截。”心裡卻道:“我在崑崙山療傷用了十餘天,一路走來一月有餘,最多過了兩個半月,怎地五叔就回來了?希望張無忌別被那玄冥神掌打中才是。”張松溪笑道:“不錯,我正爲此事而來,得悉那‘五鳳門’一干小丑有意造勢,這便去打發了他們。卻不料此地大水,耽擱了片刻,卻遇見了你這小子。青書,你怎地到此地來了?這些日子你倒是長進不少,只是內力怎地弱了幾分?”
青書長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當即將崑崙山上發生的一干事情俱都說與張松溪聽,便連與韋一笑生死相搏而未死,與楊逍相鬥而相惜,而後怒火沖天,殺人百餘,一一都說了出來,只單單隱瞞了白絹一事。張松溪起先尚未覺得如何,說到明教的時候臉色一變,但也未說什麼,再說到憤怒殺人,終於忍不住色變道:“青書,你這手段乃是魔道所爲,那些人不過是受人驅使,你又怎能多做殺傷?忘了你父親怎麼教你的麼!”
青書苦笑道:“當時心裡未曾多想,只是被打的火起,劍下便未留情。”張松溪陰沉着臉,驀地說道:“此事你先別同你爹爹說,我替你先行瞞下,待得五弟之事了結,再同你算賬。”青書早知這四師叔面冷心熱,自己所作所爲,除了殺了百餘人,其他並無錯事。至於明教,他心中早有算計,張翠山娶的便是天鷹教教主之女,自己結交一兩個明教中人,定不會讓幾位師叔覺得如何,但父親端方君子,這一關必定過不了,是以張松溪讓他別和宋遠橋述說此事。
這叔侄二人對視片刻,青書驀地嘿嘿一笑,張松溪見狀,也是忍不住搖頭笑道:“你這孩子這般聰明,只怕我所思所想,都讓你給猜中了吧!”青書忙道:“四叔淵深似海,青書怎地猜得出來。”張松溪被他一記馬屁輕輕拍上,倒也頗爲舒坦,搖頭嘆道:“那…那六脈神劍…真的被燒了麼?”
青書道:“韋一笑是個響噹噹的漢子,他既問我秘籍所在,定然沒有找到,而他做事素來縝密,這一下毀屍滅跡,那‘六脈神劍譜’勢必付之一炬。”張松溪嘆道:“那就好,那就好,燒了就好。”頓了一頓,又問道:“你說與那‘六脈神劍譜’一同放置的,還有兩部佛經?這是何解?”青書道:“當年一燈大師說這‘功夫’殺伐之氣過甚,若身具戾氣,習到深處,必然走火入魔,是以一卷《楞嚴經》,一卷《金剛經》,其間多含微言法意,皆爲化去戾氣之法。”
張松溪撫掌嘆道:“當年東邪西狂,南僧北俠,端的都是高人風範!師尊提及當年得‘西狂’楊過大俠傳授四招掌法,終身受用不盡。當真令人神往。”
驀地,只聽得阿三一聲呻吟,悠悠醒轉,青書笑道:“四叔,這奴才醒了!”張松溪手中不由緊了緊,握住黑瓶的右手一時間竟是有些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