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俠女相見雙展眉

薛芸芸注視着林旭的神情,並沒有出言催促他們決定,僅耐心地等候。

林旭考慮了好一會兒,終於道:“這事將來如有劉賓大人的擔待,我便聽從小姐的吩咐好了!”

這話等於同意薛芸芸的提議,因此薛芸芸道:“有必要的話,義父絕對會替我作主,你大可放心!”

她不待林旭開口,又迅速說道:“要做就得快,否則被那些北人逃出關外,事情就麻煩了!”

林旭至此已無猶豫之餘地,遂霍然站起來,對楊大個等三人道:“你們有意思跟隨我去幹它一場呢?還是在此地等我回來?”

楊大個站起來道:“咱們一向以林大人你馬首是瞻,自然要跟隨你去的,何況俺也巴不得殺幾個北人消消氣!”

朱勇和朱義兩人也都收拾了隨身兵器站了起來,林旭見狀道:“如此甚好,合我們四人之力,要自達木兒手中救出那些少女,大致不成問題,事不宜遲,咱們走吧!”

他們準備要動身,薛芸芸卻道:“且慢!我們萬不能如此魯莽!”

林旭沒想到薛芸芸說出這話,心下大訝,道:“這事不是小姐提出的嗎?難道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薛芸芸道:“事情我們絕不放棄,可是我們卻不可如此冒失地去硬碰硬!”

林旭道:“除了攔路救人之外,小姐還有什麼妙策嗎?”

薛芸芸遊目四顧,見肆中閒雜之人甚多,遂道:“此非談話之所,我們可一面走一面談!”

林旭點頭答應,於是結賬出店,五個人由楊大個領頭,釋然走出濟南城北,一路北行。

薛芸芸在路上告訴林旭道:“我們比他們先出城外,可要先在前邊找個地方守候,等夜晚時刻,再趁機下手!”

林旭問道:“爲什麼非在夜晚行事不可?”

薛芸芸道:“因爲夜晚便於動手之故,再就是北人嗜酒,夜裡一找到宿頭,莫不痛飲一番,我們正可利用這個機會救人。”

林旭道:“萬一他們淺嘗而止;我們又該怎麼辦?”

薛芸芸笑道:“你做事果然相當穩健,不錯,他們若不痛快喝一場,我們的確無可奈何,不過我敢保證這事不會發生!”

林旭聽她說得那麼有把握,不禁訝道:“小姐真的那麼有把握?”

他這麼一問,楊大個等三人不由得也露出渴望之色,偏過臉來望着薛芸芸,顯然他們與林旭一樣,弄不清薛芸芸何以說得那麼有把握。

薛芸芸沒有賣關子,笑道:“自然有此把握,我纔敢說出口!”

她頓了一頓,又道:“因爲我已在那些被擄的少女中,挑選了十數名膽子較大的人,要她們設法利用美色,主動在那些北人喝酒之時,上前侍候,務必要將他們灌醉才行。”

林旭拍手叫好,道:“小姐這一手真是高明,所謂醇酒美人,雙管齊下,那些北人恐怕非喝得醉醺醺不可!”

薛芸芸道:“以後的場面,就得靠你們四位收拾了!”

楊大個道:“那還不簡單,手起刀落,就俺一個人便行了!”

他這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林旭的心情也大爲輕鬆。

他們一路輕鬆談話,不覺走到了一處小丘之前。

薛芸芸估量那些北人的腳程,算算在黃昏來臨之際,大概不至於超出他們此刻所行的地方,於是首先停下來,說道:“咱們就在這裡等候他們好了!”

林旭看看天色,頓時會意,遂道:“也好,我們就到前面村子等候!”

他轉頭對來又道:“朱義!你先到來路瞭望,一有情況立刻通知我,大家好做準備!”

朱義答應一聲,取着他的兵器,往回路而去。

此刻正是午時過後不久,他們走過路旁密林,席地而坐,一面吃着自備的乾糧,一面聊天等待。

約摸等到申、酉之交,那朱義方始匆匆進了林內,對大家道:“前面發現了車隊,該是他們來了!”

林旭本來斜躺在樹根旁養神,聞言一躍而起,道:“算算時間也應該到了,好歹我們準備一下!”

薛芸芸此時也站了起來,道:“我們先不要驚動他們,等跟蹤他們到了宿頭,再找機會下手不遲!”

林旭道:“當然!我們就以小姐的信號爲主好了!”

薛芸芸對林旭的合作感到相當滿意,立刻報以一抹欣慰的微笑,表示她內心的感激。

林旭卻看得一怔,只覺得能夠使芸芸表示了她的感激,那麼他現在所做的事,就相當有意義。

因此他心中涌起一陣舒暢,行動也快捷起來,一下子便催促大家潛至路旁。

他們躲在路旁草叢之中,五對眼睛均集中目力,凝視着來路盡頭。

果然,他們並沒有等得多久,便有一隊車隊,緩緩開了過來。

不一會兒,他們便看到了十輛四輪篷車,在一批北人的押送之下,徐行經過他們的眼前,往北面而去。

不用說,那些篷車之內,就坐着他們所要搭救的少女。

車隊走遠之後,林旭纔出聲道:“小姐!咱們跟過去吧?”

薛芸芸卻道:“不行!此刻天色還很亮,跟過去容易暴露行蹤,還是等天暗了再走!”

林旭想了一想,道:“嗯!反正離天暗已不遠,何況他們行進速度又漫,也走不了多遠,咱們就依小姐的意思,等天黑了再走!”

於是他們五個人又回到原先藏身的林子,聊天等候天暗。

他們並沒有呆多久,那一輪紅日便已西沉。

就在那一抹最後的霞光將消失之時,薛芸芸他們便已收拾上路。

朱義奉派當先伏竄前行偵查,林旭他們也小心翼翼地隨後潛行。

走了不及一里之地,在前面的朱義突然停止不動,向背後的林旭他們招手。

林旭立刻曉得前面發現了情況,他輕聲吩咐楊大個和朱勇小心護衛薛芸芸,獨身竄至朱義之旁。

他還沒有開口問朱義到底有什麼發現,朱義已指着前面,悄聲道:“林大人!前面有放哨!”

林旭運集目力,仔細一看,果然看到了約模三、四十步遠的地方,有一條人影站在那裡守望。

他推推朱義,示意他後退,兩人立刻相偕退回薛芸芸這邊來。

薛芸芸等林旭回來,便問道:“莫非他們就在前面停腳了?”

林旭道:“看來大概不錯,因爲前面有人放哨警戒!”

薛芸芸沉吟一會,道:“這樣子的話,咱們就得先摸清他們所佈的明哨暗崗,否則是無法潛進他們的宿處!”朱勇不待林旭回答,便自告奮勇地道:“這事由我來!”

薛芸芸將眼光投向林旭,意思是要林旭作個決定,於是林旭乃道:“朱勇輕功不差,很適宜過去偵查一番!”

朱勇聽了林旭之言,就想動身,但林旭卻又道:“不過朱義目力較好,我看這事就由你們兄弟去辦好了!”

朱勇聽林旭這麼說,並沒有堅持由他一人去偵查不可,朱義也就站了起來,準備陪朱勇走一遭。

這時林旭又道:“你們兩人千萬記住一件事,非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之下,絕不向那些北人下手,知道嗎?”

朱義、朱勇點頭答應一聲,遂相偕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們兄弟一走,林旭等三人只好隱身稍待。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之久,朱義兄弟兩人,始才轉了回來。

他們將偵查結果一五一十地提出了報告,林旭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道:“小姐!看來北人的警戒並不嚴密,我們大可潛進他們的宿處,趁機動手!”

薛芸芸考慮之後,道:“不靠近他們的宿處也不行,說不得只有一試了。”

林旭一經薛芸芸同意,立刻吩咐朱義領路,朱勇在後警戒,他自己和楊大個守護着薛芸芸,潛行進入北人露宿的附近。

果然朱義兄弟所偵查的結果並沒錯,他們繞過兩次哨崗,便已伏行至車隊之旁。

朱義帶領衆人,躲在一處高地之上,正可俯視坡下的車隊。

只見那十數輛篷車在一處寬闊的草地上圍成一個圓圈,圈中早已升起熊熊營火,照得四周明亮異常。

看來他們正在準備晚餐,因爲有四條肥羊正在火上烤着,陣陣肉香,半里之遠也可以聞到。

在高地上的林旭等人被那陣陣肉香引得飢腸轆轆,忙取出乾糧食用,一面等待機會動手救人。

又過了一炷香光景,那些車隊中的少女,全被驅逐到火堆之旁,在火光的晃動之下,薛芸芸他們很清楚地看到那些被擄的少女,每十個用長練鎖在一堆,跟囚犯毫無二致。

這情景看得薛芸芸他們大爲憤慨,恨不得衝到坡下,將那些北人殺光。

此刻有人分發饅頭給那些少女充俄,只見她們一個個膽戰心驚地低頭啃食,而那些押送的北人,卻圍在火堆之前,吃喝起來。

過了一會兒,有人拿鎖放開了十數名少女,但聽那些吃喝中的人歡呼一聲,擁到那十數名少女之旁,拉拉扯扯地走進火堆,興高采烈地狂飲起來。

薛芸芸對林旭作了一個會心的微笑,道:“我的計策已成功了一半,她們果然依照了我的吩咐行事!”

林旭也笑道:“這一來,那些北人就非醉不可了!”

他們談話之間,場中的情況越來越熱鬧,不一會兒,已經有人提着酒罐子,手舞足蹈,狂笑高歌起來。

這情景令薛芸芸深爲滿意,因爲場中越熱鬧,就表示那些北人越快喝昏了頭。

於是薛芸芸沉着氣等候下去,她要在場中的人喝得天旋地轉之際,才動手殺人。

可是場中的人還在大吵大喝,顯然仍未至盡興之時,薛芸芸他們背後卻突然傳來數聲淒厲的慘叫。

叫聲才起,立刻使狂飲中的北人靜了下來,他們一陣哇啦大喊,人人推開陪酒的少女,搶着自己的兵器,警戒起來。

薛芸芸見狀暗叫一聲“糟糕”,迅速對林旭說道:“那幾聲慘叫必定是來自北人的哨崗,這一來咱們的計劃就要落空了!”

林旭道:“會是什麼人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

薛芸芸道:“不論是什麼人闖進來,反正已經驚動了他們,我們還是準備應變吧!”

他們談話之間,那些北人已很快地將被擄的少女驅進篷車之內,並派出六、七個人趕了過來。

那六、七個人執着兵器,沿着坡面大步而來,方向正是薛芸芸他們藏身之處。

薛芸芸他們如果要避開那些人的搜索的話,還是來得及的。

但薛芸芸心想:既然已經驚動了對方,正好先收拾這批人再說!

於是他暗示林旭等四人,準備一舉先殺掉那七個人,然後再掩進到車隊,放手一干。

林旭將單鋼鉤緊緊握住,一見那七個人越來越近,心中頓時一陣興奮。

那七個北人奔行到林旭他們之前約摸十來步之遠,突然間哼了兩聲,有兩人立刻倒地不起。

林旭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已看到有一條身手矯捷人影,衝進餘下的五名北人陣中,放手攻擊。

那人身材不大,但功夫卻甚驚人,只三招兩式,便將那五名敵人打得團團轉。

薛芸芸看了這個情景,對林旭道:“不管這人是敵是友,有他纏住那五名敵人,形勢對我們甚是有利,咱們趕快下去救人!”一言提醒了林旭等人,於是他們迅速趕到坡下,準備接應救人。

在車隊之旁戒備持敵的北人仍有八名之多,但是林旭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眼內了。

他一衝進圈中,手中鋼鉤立刻毫不留情地攻向敵人,隨後的楊大個和朱義兄弟,也奮勇砍殺。

這種威勢確是駭人,尤其處在敵暗我明之下的達木兒,更是心驚肉跳。

達木兒看到了林旭,心裡已不是滋味。

再說,林旭苦苦相纏,去而復來,而且一路追到這裡,如果說沒有把握贏這一仗誰會相信。

達木兒心裡有這種想法,就越發不敢再跟林旭他們拼鬥下去。

他打了一個口哨,迅速跳出戰圈,往黑暗裡落荒而逃,一下子便逃得無影無蹤。

達木兒這一跑,其餘的人哪會再有鬥志.大家就四散逃命。

結果除了被林旭砍倒了五個人沒能逃出外,那些北人已一個不剩。

戰陣那麼快的結果,委實大出林旭的意料之外,他嘴含微笑,看着薛芸芸正在慨問那些被擄的少女。

林旭一看那些北人業已死的死逃的逃,但他仍不放心,深恐敵人趁虛反撲。

因此他大聲地對楊大個道:“楊大個!你領着朱勇四處看看,怕還有敵人潛伏這附近!”

楊大個答應一聲,正要招呼朱勇,卻發覺那些正在慶幸脫出虎口的少女,一個個都屏息肅穆,場中登時鴉雀無聲。

原來不知何時,在熊熊火堆之旁,來了一名美得出奇的素衣少女,在四名美婢的陪侍下站在那裡,她的背後,則另有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悄然而立。

除此而外,還有數名漏網的北人,包括達木兒在內,被四名壯漢綁在一旁。

那名素衣少女見場中的人都已經注意到她的出現,遂緩步坐到火堆之旁,顯然要大家看清楚她的面貌。

這一回,由於火光照得通明,使人更能看清那素衣少女的臉靨。

很多人都只覺得那素衣少女豔絕人寰,可是就沒有人想像得出她美在何處!換句話說,不論她的神情姿態,或者五官身材,樣樣都會使在場的人,心眩神搖,看傻了眼。

她嘴角含笑,美眸四下游動,盯着林旭道:“你是陳公威手下的林旭?”

林旭不料她第一句話便朝他而發,心下怦然一動,迅速點了點頭。

那素衣少女又是淺淺一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

林旭定了定神,道:“姑娘神韻風采依舊,在下怎會忘記!”

素衣少女道:“既是如此,那麼你見到了陳公威,就通知他,我已經又率領門人出現在這山東地界,很快就會南下與他見上一面,要他準備準備林旭心想:聽她的口氣,像是已有不少時日未出門似的,實是奇怪。

他心裡有此怪異,表情也就愕然。

那素衣少女立刻道:“你心中像是不大明白我適才的話,對也不對?”

林旭承認道:“是的!一個月前姑娘在杏林渡口還見過陳大人,怎麼姑娘此刻說話就生疏了呢?”

那素衣少女笑笑道:“你以爲我是誰?”

林旭迅即道:“姑娘是大名鼎鼎的杜劍娘,在下怎會不知道?”

那素衣少女沉吟一會,才道:“是的!我確實是杜劍娘,可是我們並沒有在杏林渡上碰見過呀!”

林旭訝道:“那怎麼可能!劉大人和薛姑娘還被姑娘擒了去,若非陳大人及時阻止,劉大人此刻怕不已命喪在姑娘的手中了……”

杜劍娘道:“我明白啦!這麼說劉賓此刻仍然安好如初吧?”

林旭道:“是的!劉大人……”

他一句話纔出口,迅即住口,心想:“我怎會對他有問必答呢?”

杜劍娘見他突然住口,笑道:“林旭!你的警覺性很高,沒有說出劉賓此刻的去處,不過沒關係,我遲早會查出來的!”

她轉臉對着她身旁一名美婢道:“紫娟!你所要的人已經救出來了,咱們可以走了吧?”

紫娟道:“多謝小姐相助……”

她欲言又止,杜劍娘立刻察覺到,笑道:“丫頭!你還有什麼話,快講呀!”

紫娟道:“是,小姐!我想會會薛姐姐再走!”

杜劍娘道:“就是你提到過的那個美嬌娘啊?請她過來,我也想見見她!”

紫娟大喜,正要走過去尋找薛芸芸,那林旭卻大大緊張,忖道:“如果小姐重新落入杜劍娘手中,我回去如何向劉大人交代?”

他心念一動,隨即跨步一橫,攔住紫娟的去路,道:“紫娟姑娘,你不用去找薛姑娘了,因爲她已離開了此地!”

紫娟怔了一怔,道:“你休想誑我,薛姐姐不會不告而別,讓開!”

林旭嘴角抿着淡淡的笑容,依然沒有讓路的意思,大聲說道:“你們西南秘門的人,何苦要跟我們作對!”

他這一大聲說話,全場的人都聽得相當清楚,因此使紫娟大是不滿;以爲他有意尋釁。

林旭態度既然如此惡劣,紫娟自無再對他客氣之理。冷哼一聲,就要出手逼林旭讓路。

這時,杜劍娘卻突然開口道:“紫娟!不要跟他計較,退下去!”

紫娟果然退了三、四步,杜劍娘則緩步逼近林旭,仍然含笑對他道:“林旭!你心中甚是擔心我會對那姓薛的姑娘不利,是也不是?”

林旭沒有開口,但他那種警戒的姿態,誰都看得出杜劍孃的話有道理。杜劍娘像是對林旭的態度不以爲忤,又道:“你不說話也沒關係,因爲你要不擔心的話,你剛纔就不會大聲警告她逃走,是不是?”

林旭臉上立即現出駭異之色,心裡很快忖道:“這杜劍娘察言觀色的功夫,實是令人駭然,她居然一下子便推測出我剛纔故意大聲說話的用意,唉,我還能跟她比鬥下去嗎?”

他心裡的念頭才一打轉,杜劍娘已說道:“林旭!你無須對我抱有敵意,也不必那麼緊張,否則你永遠比不上陳公威!”

林旭露出頹然的眼光,道:“陳大人對姑娘已是深感佩服,在下哪敢與杜姑娘爲敵!”

杜劍娘露出兩排晶瑩美齒,笑道:“那麼你何必攔阻紫娟呢?”

林旭本想說出他攔阻紫娟的舉動,只不過爲了盡他的責任,以保護薛芸芸而已,並無意與西南秘門爲敵。

但他話還沒有說出口,薛芸芸已響起銀鈴般的笑聲,大聲招呼着紫娟。

紫娟也熱烈地回報,兩人把手言歡,神情至爲愉悅,令林旭大皺其眉,心道:“小姐居然沒有在我與秘府周旋之此刻趁機逃走,實在令人大感意外。”

他原以爲薛芸芸冰雪聰明,一定意會得到他剛纔大聲警告的用意,不料她竟然沒有逃開,反而自己現身涉險。

這變化使林旭大出意料之外,竟有不知所措之感。

站在他旁邊的杜劍娘卻道:“林旭!這姓薛的姑娘比你高明許多,你信也不信?”

林旭愕然望着她,道:“此話怎講?”

杜劍娘道:“至少她看得出我對她並無惡意,這點你就沒能體會出來,是吧?”

林旭望一眼薛芸芸與紫娟說話的神情,看她不僅神情泰然,而且歡悅之情溢於言表,果然她根本沒有將現身會見杜劍娘之事,看得那麼嚴重。

這一來,林旭不禁大感困惑,是薛芸芸不知害怕呢?還是真如杜劍娘所說的,她看得出現身並無危險?

林旭正感大惑不解,紫娟已領着薛芸芸,走近杜劍娘之前,爲她引見。

杜劍娘仔細地端詳了薛芸芸,然後道:“姑娘果然美得令人暈眩,連我都禁不住呢……”

她這一開玩笑,頓使場中氣氛大爲輕鬆,連林旭也鬆了一口氣。

只聽薛芸芸也笑道:“杜姑娘說笑了,我這螢火之光,怎敢與你那皓月爭輝?”

大家都開心地笑了起來,使場面更顯得融洽和樂。

寒喧一陣之後,杜劍娘倏地問道:“薛姑娘,你可見過我?”

薛芸芸想了一想,道:“這事我不能確定……”

林旭訝然道:“小姐,你莫非忘了杏林渡口的事?”

薛芸芸道:“不,我沒有忘記,但我總覺得這裡邊有什麼蹊蹺,只是說不出來而已!”

杜劍娘心道:這姓薛的姑娘果然不是個尋常女流,眼光確是高人一等。

因此她很想聽聽薛芸芸對另一名“杜劍娘”的觀感,逐出言提示她道:“薛姑娘,你可不可以把你所有的觀感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你找到解答!”。

這句話使薛芸芸心中的疑念更熾,忖道:“如果這素衣杜劍娘不是有意做作的話,那麼我懷疑有人冒充杜劍娘之事,應該是真的!”

於是她道:“杜姑娘,你應該看得出我剛纔不在林旭警告我之時,趁機逃出的道理吧?”

杜劍娘螓首微點,道:“是的!我知道你看準了我們並不相識,因此我決無加害你之理,但是,爲什麼呢?”

薛芸芸道:“理由並無出奇之處,比如說,你設想是我見過的那人的話,一到了這裡,必定會先下令尋我,可是你並沒有這樣做,對不?”

杜劍娘道:“這不會是全部的理由吧?我不相信你但憑這一點,就敢留下來見我!”

薛芸芸笑笑不語,杜劍娘遂又道:“你以爲我說得沒道理?好,我且問你,難道說你會全然沒考慮到我有可能不知你在此地,才未曾下令先搜你這件事嗎?”

薛芸芸道:“自然我考慮到了!”

杜劍娘道:“那麼你怎敢再冒險不逃?”

薛芸芸望了她一眼,道:“因爲你沒有不知道我在這裡的理由……”

杜劍娘訝道:“爲什麼?難道說我會未卜先知?”

薛芸芸笑道:“沒有人會未卜先知的,今晚之事是我所策劃的,連紫娟追殺江鎮宙之事,也是由我計劃出來的,我知道紫娟姑娘因怕我無力救出這批受難的少女,才央請你前來相助我……”

她撩一下垂在額前的秀髮,才又道:“在這種情形下,杜姑娘,難道說你不將事情始末問清楚,就貿然答應紫娟姑娘到此地來嗎?”

杜劍娘道:“我自然要先問清楚的……”

薛芸芸迅速接腔道:“那就是啦,我是此事的策劃人,紫娟姑娘在將事情告訴你之時,就必然會提到我,由此可以斷定,杜姑娘你在來到此地之前,就已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杜劍娘笑道:“好厲害的斷事能力,薛姑娘,我今晚突然有遭逢敵手的感覺,你信也不信?”

薛芸芸也展顏笑道:“那是姐姐擡舉我,我的才智哪及得你!”

杜劍娘正色道:“不!一個能像你剛纔推斷出那番道理的人可能很多,但能像你在紊亂危迫中,一下子便下了斷言的人則不多,薛姑娘,我服的便是這一點!”

她的言辭誠懇,使人聽了之後,便知道她這席話是由衷之言。

事實上也是如此,薛芸芸能在敵情莫辨的情勢中迅即斷定杜劍娘不是她在杏林渡口所碰上的那人,這份機智,委實是不很簡單的。

杜劍娘和薛芸芸之間,經過這一陣交談,居然都起了心心相惜的感覺。

在杜劍娘來講,她所遭遇的那段日子,幾乎都不是快樂的,尤其她從沒有一名年紀相仿,性情相投的同性朋友。

何況在她仇恨的心胸中,就從未佩服過任何一個人,如今對薛芸芸另眼看待,自然格外親切了。

而薛芸芸呢?她一直很同情杜劍孃的處境,包括她復仇的決心,以及種種艱難的經歷。

同時薛芸芸也很欽佩杜劍孃的毅力,雖然她和莫家玉一樣,是反對杜劍娘不顧一切想殺掉劉賓的行動的。

但她早從莫家玉等人口中,得知社劍孃的一切,美豔、聰明、果敢、才傲,而且早就相當仰慕。

更何況薛芸芸老是覺得,如能幫助杜劍娘消除她狹仄的一己私仇,變成爲雪恥復國的公仇,豈不對莫家玉有很大的幫助嗎?

薛芸芸在杏林渡口也曾這樣想,現在面對着可能是另一個杜劍娘,她也抱有同樣的想法。

兩人這一陣默然之後,紫娟也安頓好那些少女歇息,杜劍娘這時又道:“薛姑娘,聽說你在京師有相識的大官兒?”

她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使林旭大是緊張,因爲聽她的口氣,無疑是在打聽劉賓的消息。

林旭這時雖然弄不清眼前這素衣杜劍娘到底是不是在杏林渡口劫持過劉賓的那一位,但有一點他倒可肯定的,那便是無論哪一位,都將對劉賓不利。

他正想出言提醒薛芸芸注意,可是薛芸芸已道:“是的!我有一位一品大員的義父!”

她這一出口,林旭心裡涼了半截,只聽杜劍娘又道:“哦?令義父是準?”

薛芸芸很平靜的道:“我義父叫劉賓……”

此言一出,不但林旭大叫糟糕,就是杜劍娘和紫娟她們也露出震驚的神色。

林旭心想:這下子杜劍娘必然會變臉相向。

不想杜劍娘卻緩緩道:“原來你的義父是劉賓,也難怪林旭在看到我之時,會擔心我會加害於你……”

她長吸了一口氣,眸中現出令人難解的神情,又道:“那麼,姑娘一定也知道我和劉賓那一段仇恨了?”

薛芸芸螓首微點,道:“是的!不但知道,而且很同情你!”

杜劍娘詫異地望着薛芸芸,好像這話不是從薛芸芸的口中說出來似的。

實際上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被薛芸芸的話所困擾住,爲什麼薛芸芸會在杜劍娘之前表露同情的態度來?

大家用同樣迷惑的眼光望着薛芸芸。

薛芸芸卻淺淺地笑道:“杜姑娘,我雖然很同情你報仇的意願,但我並不苟同你的行爲,相信你應該諒解這一點纔對!”

她這一解釋,在場的人均有恍然的感覺,且將眼光投向杜劍娘,顯然大家都想聽聽杜劍娘如何回答。

杜劍娘卻轉向林旭道:“林旭,如果薛姑娘這句話在一個半月之前說出來,你猜,我會用什麼態度對付她?”

林旭沒有立即答覆,卻在心裡暗暗忖道:“她的態度看來如此平和,難道說她對劉賓的敵意已經消失了不成?否則她怎會任薛芸芸有說話的機會?”

林旭心中的念頭並非無感而發,據他所瞭解,杜劍娘在聽完薛芸芸之言後,應是馬上變臉才合理。

可是杜劍娘沒有,而且表現得如此平和,難怪林旭會有上述的想法。

林旭雖然沒有作出答覆來,但是他臉上的神情,杜劍娘一望而知,因此她道:“是的!

這一個半月來,我所經的遭遇,使我性情改變了不少……”

林旭聞言暗地吐了一口氣,以爲杜劍娘確已消除了對劉賓的恨意,不料杜劍娘在頓了一頓之後,又道:“不過,我並未放棄殺死劉賓那奸賊的原意,這點請你們記住!”

薛芸芸發現杜劍娘在說話之時,美麗的靨臉上果然殺氣騰騰,心知她的話一點也不假,不禁娥眉一皺。

杜劍娘看到了薛芸芸的表情,倏地又展顏一笑。

這一怒一笑的表情,時間相隔只那麼一剎那而且,令林旭大有目不暇接之感,忖道:這女子的言表,確是變化莫測,使人猜不出她的心意。

薛芸芸這時卻道:“我當然不會妄想要你放棄尋仇的本意,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了解報仇雪很,並非可以一了百了的事情。”

這話當然是對着杜劍娘而發的,是以杜劍娘道:“是嗎?也許你的話有道理,但我不是那麼容易便會被人說服的人!”

薛芸芸聞言一笑,笑得甚是高深莫測,連杜劍娘也猜不透她這一笑的含意。

因之杜劍娘沉吟良久,才道:“你以爲你終有一日,會有辦法說服我,對也不對?”

薛芸芸將話岔開,道:“我們不談這些好不好?”

杜劍娘道:“可以,但我不信你有辦法說服我,甚至莫家玉或陳公威,都別想阻止我殺死劉賓那奸賊!”

她說得斬釘截鐵,強硬之至,但薛芸芸並不以爲然,她想:頑石都能點頭,何況你是人?

可是薛芸芸並未將心中的感覺說出來,然而心中對莫家玉倏地興起一股強烈的懷念。

杜劍娘自然不知道她無意中提到了莫家玉的名字,會給薛芸芸那麼大的感受。

是以她一看薛芸芸驀然垂首沉思,表情木然,還以爲她的話傷了薛芸芸的自尊。

她對薛芸芸極有好感,自是不想與薛芸芸作那無謂的爭辯,因而她柔聲道:“薛姑娘,你無須對我的話表示傷感,你能不能說服我並不是件重要事,我們不去想它好嗎?”

她的態度是那麼真摯,語氣是那麼柔和,使站在敵對立場的薛芸芸,也感到相當感動。

於是她擡起了眼光,道:“是的!我們再不要提它!”

活雖是這麼講,但薛芸芸的心底處,卻從未放棄想設法改變杜劍娘報仇的念頭。

杜劍娘並未查覺到這一點,她道:“紫娟對我提到過不少有關你的事,我請問你.劉賓有你這麼一位聰明伶俐,古道熱腸的義女,怎還會做出那些喪權辱國之事來呢?”

薛芸芸曉得杜劍娘還不知道她成爲劉賓義女的經過,但她也不想解釋,只淡淡地道:

“姑娘以爲救出這些少女,便算是行俠仗義,古道熱腸的了?”

杜劍娘道:“不,這隻能算是理由之一而且,如計劃由紫娟殺掉江鎮宙那狗官之事,就不是像你這種身份的人,可以做出來的,所以我認爲你確是具備了俠心仁心!”

薛芸芸道:“要紫娟姑娘除掉江鎮宙之事,也是不得已纔出的下策……”

杜劍娘道:“我並不認爲如此,第一,殺了江鎮宙,在死無對證之下,你和林旭他們,都可脫離攔路殺這些北人的干係,高明之至。第二,即使奸相偵悉這些事有你們下手的可能,因爲江鎮宙已死,在不能確定這情形下,也只能啞巴吃黃蓮,否則這事交陳公威查辦起來,那奸相豈不要露出狐狸尾巴來?”

她滔滔一席話,使林旭對薛芸芸大表佩服。

但薛芸芸卻道:“姑娘別把我擡舉那麼高,我在行事之前,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這些……”

她一再謙虛使杜劍娘一時醒悟,忖道:“她或許不願讓林旭對她有更深一層的佩服,這是爲什麼?”

杜劍娘自然不知道薛芸芸的真正身份,否則她一定可以想到,林旭是陳公威的人,當林旭將薛芸芸的過人之處往上報,陳公威豈不更加對薛芸芸不放心了嗎?

不過杜劍娘能由薛芸芸的謙虛,推測到與林旭有關,實在也不簡單。

她既已考慮到薛芸芸的立場,自無再說下去的道理,遂改個話題,道:“姑娘這邊事已了,你準備到那裡去?”

薛芸芸迅即道:“當然儘快回到我義父那裡!”

杜劍娘現出黯然的神色,道:“這麼說,以後咱們碰上,就有可能爲敵了?”

薛芸芸道:“那也不一定,得看情形而論!”

杜劍娘不解其意,訝然道:“得看什麼情形來決定敵友。”

薛芸芸道:“比如說,下次咱們再見面時,說不定你已改變了殺義父的念頭,咱們豈不是朋友了嗎?”

這話使杜劍娘笑出聲音來,道:“這麼說,要是我仍然堅持非殺劉賓不可的話,那麼下次碰上時,咱們就必然是互相爲敵了?”

薛芸芸道:“這也不一定!”

這一次薛芸芸又如此回答,更出乎在場的人意料之外,因此大家都拿眼光注視着她。

杜劍娘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薛芸芸逐道:“比方說吧,你仍然不放棄殺我義父的計劃,我可以想辦法盡一切力量,將我義父藏在安全的地方,使你無法下手,這樣子豈不是可以避開與你正面爲敵了嗎?”

她這一解釋,雖令杜劍娘有啼笑皆非之感,但她的坦誠率直,卻使杜劍娘大是感動。

換句話說,薛芸芸果真如此做的話,仍無異與杜劍娘爲敵。

可是她那種極不願與杜劍娘化友成敵的表示,卻在話中表露無遺,憑這些話,就令杜劍娘有知己之感了。

杜劍娘突然道:“你認爲我和那冒充我的人,有什麼不同之處?”

薛芸芸心想:我到現在都還弄不清到底誰冒充誰,這話叫我如何回答?

但她想了一想,還是坦然說道:“你們兩人不論孰真孰假,但我寧願你是正牌的杜劍娘!”

杜劍娘展頗笑道:“這話就是說,我要比那賤婢更投你的意羅?”

薛芸芸道:“是的!我在初見你之剎那,就有一見如故之感,只不知這話你信也不信?”

杜劍娘迅即點頭,道:“我相信,因爲我也有這種感覺!”

薛芸芸笑笑,紫娟卻歡聲道:“那麼,薛姐姐何不跟我們一齊到京師去?”

薛芸芸依然笑容可掬,但表情卻好像不同意紫娟的提議,使紫娟大惑不解。

杜劍娘卻道:“道不同不相與謀,紫娟,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轉向薛芸芸道:“我瞭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不會怪你的,但願有朝一日,我們能夠無拘無束地成爲好朋友!”

薛芸芸道:“我也希望有這麼一天,那麼,告辭了!”

紫娟一聽薛芸芸要走,心裡甚是不捨,但杜劍娘卻已說道:“再會了,薛姑娘!這裡的事留下來我會安排妥當,你儘可放心!”

薛芸芸施了一禮,道:“多謝姐姐,那麼一切就勞煩你了!”

林旭直到現在方始落下心頭的一塊大石,忙向杜劍娘抱一抱拳,當先領着薛芸芸離去。

四野昏黑,萬籟俱寂,杜劍娘注視着薛芸芸離去的方向,凝望良久,然後幽幽一嘆道:

“想不到劉賓身旁,竟然平白冒出這麼一位可人的少女,這是誰的安排?”

紫娟道:“小姐對這件事像是有點奇怪是不是?”

一語提醒了杜劍娘,她美眸一亮,道:“紫娟!咱們立刻動身,先將這批少女護送到浙境之後,馬上去找莫家玉!”

紫娟雖不知杜劍娘突然顯得急忙起身的原因,但她一向服從聽話,杜劍娘吩咐了之後,她立即招呼同伴,依令行事。

半夜裡,那些好夢方酣的少女,遂又在紫娟的催促下,束裝就道。

且說莫家玉離開西南梵淨山子午谷之後,立刻趕回宣城,在郭莊稍事停留,瞭解了各方面情勢,便又匆匆出門。

這回他將己方的人手,全部動員到京師一帶,伺機應變。

他自己則直趨竹林院,準備以聲東擊西的方法,牽制與杜劍娘聯手的這股勢力。

莫家玉這樣做的用意有二;第一,他已感到時間緊迫,尤其劉賓雖流戀離京師不遠的陳家店,但薛芸芸就要與他會合,一旦如此,劉賓必然就此趕回京城。

第二,杜劍娘已因迫於情勢,在劉賓離陳家店之前,勢必全力攻撲,那麼即使薛芸芸回到了劉賓的身邊,也很難有機會下手盜取劉賓的通敵密件。

因此莫家玉必須要在杜劍娘策動竹林院攻撲陳家店之前設法阻止,更重要的是,他還得尋出她是不是真正的杜劍孃的證據,進而說動西南秘門退出殺死劉賓的是非。

這些事情莫家玉早有了進行的腹案。

他準備在辨明瞭杜劍孃的真正身份之後,直截了當地向她攤牌,說出他反對殺害劉賓的理由。

當然,這些理由將包括他派遣混入劉賓身旁,以及計劃竊取密件等等。

莫家玉認爲,說明了這些事實之後,應該可以博得杜劍孃的諒解纔對,那麼,他也可以在薛芸芸得手之後,任由杜劍娘追殺劉賓。

莫家玉有信心來完成這些事,但唯一的難題就是解開真假杜劍娘之謎。

而且這事還是全部計劃的重要關節,因爲分不清誰是真正的杜劍娘,莫家玉就根本連交涉的對象也沒有,遑論其他了。

所以莫家玉單騎離開了宣城郭莊之後,一路已打算好,非先查出杜劍孃的真正身份不可。

但是應該從何處下手呢?

這的確是個難題,莫家玉思忖的結果想來想去,也只有由那名當前在竹林院的杜劍娘身上着手一途而已。

是以,他一路毫不耽擱,花不了一日的行程,就來到了竹林院莊。

他一到竹林院莊,馬上投刺求見杜劍娘。

但是接待他的人卻是奪魄神刀司徒敬,因此莫家玉就不再浪費時光,辭行而去。

杜劍娘既不在竹林院中,那麼無疑的,她必定也已經偵悉了劉賓逗留陳家店的消息,而率人前往陳家店了。

莫家玉重新衡量了情勢,覺得陳家店將是決定他全盤計劃的所在,因此一路上他的心情特別沉重。

他有這個心理上的準備,是因爲:

第一,根據薛芸芸所傳來的聯絡情形,劉賓逗留陳家店的原因,是爲了等薛芸芸之故。

而陳公威格於劉賓的嚴令,不得不派林旭找回薛芸芸,既是如此,薛芸芸就沒有再以躲躲藏藏的方式,以拖延劉賓行程的道理。

何況,劉賓已抵京師之門,薛芸芸也不能不趕快設法盜取密件。

那麼,陳家店將是莫家玉計劃成敗之地,確是很明顯的了。

第二,杜劍娘爲了追殺劉賓,自然不會等待劉賓回到京師之後才動手,所以陳家店這一站,將是杜劍娘傾力一拼的地方,絕無疑問。

這點,以神探陳公威之計智,當然可以意料得到,如此一來,莫家玉、陳公威與杜劍浪這三方面的勾心鬥角,成敗關鍵,就全部集中在陳家店這一個地方了。

所以,莫家玉調集了郭慶精英,投進了陳家店。

莫家玉既然看準了這樣做,則陳公威和杜劍娘必然也會全力以赴,自不待言。

由此足見,莫家玉一獲悉杜劍娘已離開竹林院的消息之後,便感覺出陳家店將是決定成敗之地,是很有道理的。

這一日,莫家玉快馬加鞭,正奔馳向陳家店,在途中一處村鎮打尖歇午。

他打聽到此去陳家店只有二日馬程,心知已進入官家或西南秘門的眼線範圍。

因此他將行色一整,不再慌忙趕路,就在那個叫宜家村的村鎮,休息了一個多時辰。

其實從表面看來,莫家玉似是不慌不忙,但他並沒有平白浪費那一個多時辰的時間。

他在這一個多時辰中,不但與他的眼線聯絡上,而且得知薛芸芸還沒有回到劉賓的身邊。

至於竹林院與西南秘門的人馬,則不出莫家玉所料,已然在陳家店附近活動。

莫家玉根據這些最新的消息,決定了兩項步驟:

其一,通知他的人手,嚴密防備薛芸芸在回陳家店途中,被杜劍娘所劫持。

他在這一項通知中,同時告訴他的人手,如發現有人劫持薛芸芸,應該暗中協助陳公威。

其二,封鎖住由陳家店通往京師所有道路,以防備陳公威用金蟬脫殼之計,將劉賓和薛芸芸悄悄送回了京師。

莫家玉採取了這些措施之後,乃動身繼續前往陳家店。

陳家店離京師才僅三十餘里路,由於地當京師北行甬道,因此街面相當繁榮,酒樓茶肆,規模也均不小。

越過陳家店南行,有一條寬大的官道,直通京城,而且此去即一片平疇沃野。

莫家玉並沒有直接進入陳家店,徑自投向鎮郊的一座名叫嘉林寺的小廟。

原來無前大師等人就寄宿在這嘉林寺中。

他們會齊之後,互相交換了消息,立刻分路執行莫家玉所通知的兩項任務,嚴密注意薛芸芸的行蹤。

根據薛芸芸傳達的暗記,她和林旭已抵宜家村,但陳公威突然命令林旭暫時停留,是以莫家玉在嘉林寺等了兩天之久,還未發現林旭護送薛芸芸回到陳家店來。

陳公威爲什麼在找到薛芸芸之後,反而不急於將她接回劉賓的身邊,好讓劉賓同意動身回京師呢?

這裡邊自然有蹊蹺,依常情判斷,陳公威理應早早設法使劉賓回京纔對,但他爲什麼不這樣做?

經過莫家玉等人研判的結果,陳公威這樣做,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陳公威的苦衷在那裡?莫家玉對驚風筆招庸說明道:“陳公威很可能因人手不夠之故,纔不敢貿然接回芸芸!”

招庸甚是奇怪,問道:“就算莫公子你這話講得通,那咱再問你,陳公威既然因人手不夠之故,怕芸芸小姐在回陳家店的途中遭劫,可是他將芸芸小姐丟在宜家村,難道說這樣就沒有人敢劫持她?”

莫家玉望了一眼在座的人,道:“招兄之言不差,杜劍娘如要劫芸芸以爲人質,在宜家村自然方便,但我認爲杜姑娘即使想到了這一點,她也不會在宜家村動手劫人的!”

他這番話招庸不用說還是不解其意,就是計智過人的申一行,也聽不出所以然來。

因此申一行輕咳一聲,禁不住問道:“公子之言,只不知有何根據?”

莫家玉道:“申老師,陳公威如果感到人手不夠調配的話,難道說社劍娘就不會有同樣的困擾嗎?”

申一行恍然道:“我明白啦,他們雙方均不願將集中在陳家店的兵力分散,對也不對?”

莫家玉點點頭,表示他的看法正是如此,但招庸卻還問道:“既是如此的話,陳公威就大可不必顧慮杜劍娘會劫走芸芸小姐這件事,何以還要芸芸小姐留在宜家村?”

莫家玉道:“依我的看法,陳公威這樣做的目的,大致有兩個可能……”

招庸露出驚訝的表情,顯然他沒料到這其中還有那麼多的道理。

只聽莫家玉繼續又道:“第一,他將芸芸留在宜家村,可以分散杜劍孃的注意力,因爲這麼一來,杜劍娘勢必要兩面監視是沒有疑問的。”

招庸道:“杜劍娘目的只在殺死劉賓,她何必理會芸芸妮?換上我的話,只要全力在陳家店發動攻勢就行,實在無須兩面監視,自找麻煩……”

莫家玉笑笑道:“杜劍娘自然有她的打算,比如說,她將人手佈置在陳公威之後,卻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足證她仍有所忌憚,她自不能不考慮一個萬全之計……”

他領了一頓之後,又道:“這個萬全之計就在芸芸身上,換句怕,如果她在發動攻勢之後,卻仍然無法達到殺死劉賓的目的,那麼她退而可擄下芸芸爲人質,所以目前她不能不兩面監視!”

招庸想了一想,道:“有道理,杜劍娘是無法分出人手,將芸芸小姐擄下,但爲了萬全之計,她又不能不將芸芸小姐監視起來,有道理,莫公子你分析得確有道理!”

他一想通之後,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

莫家玉乃又道:“陳公威命令林旭停在宜家村的第二個可能是,要犧牲芸芸和林旭,以逞他金蟬脫殼之計!”

在座的人都露出詫然之色,莫家玉只得進一步說道:“陳公威不關心芸芸能否回到京城去,是很顯然的事,他只須設法使劉賓動身便行,至於將芸芸留在宜家村,正是他的掩護手段之一,他何必關心芸芸的生死呢?”

一直沒有開口的少林高僧無前大師,這時卻道:“陳公威和杜劍浪這種僵持的場面,還會維持多久?”

莫家玉想了一想,才道:“只要劉賓一動身回京,那時杜劍娘就不會再等待下去,雙方一場惡鬥,是可以預期的!”

無前大師道:“那麼,陳公威有可能使劉賓同意舍下芸芸姑娘先走嗎?”

莫家玉道:“以陳公威的計智,要使劉賓同意,大致不會有問題,比方說,他只要取得芸芸的親筆函件,讓劉賓相信芸芸隨後就可回京,劉賓自無再待在陳家店那險地之理,對也不對?”

招庸心裡雖然覺得陳公威要是這樣做的話,委實不失是個好辦法,但他仍然忍不住問道:“設使芸芸姑娘不同意寫信勸劉賓先走,陳公威的構想豈不落空?”

莫家玉道:“陳公威要是真的要求芸芸寫信的話,芸芸就非答應不可!”

招庸道:“這是什麼原因?”

莫家玉很快地道:“陳公威老奸巨猾,他不開口要求芸芸便罷,一開口的話,一定會找出一堆大道理令芸芸無法拒絕!”

他歇了一會兒,又道:“大家試想看看,如果陳公威動之以父女情義,搬出的道理,又是一般人公認芸芸所應該做的事,那麼芸芸怎能拒絕?”

招庸點點頭道:“莫公子說得也是,陳公威只需將劉賓的生死責任,推在芸芸姑娘的身上,就不能不守信求劉賓先回京城了。”

莫家玉神情凝重地道:“招兄,這事看來只有借重你去處理了!”

招庸站了起來,抱拳道:“莫公子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說出來!”

莫家玉忙道:“招兄請就坐!”

招庸重新落座,莫家玉才道:“敢煩招兄幾名兄弟,到宜家村走一趟!”

招庸轟然應諾,霍地站了起來,纔想起還沒請示到宜家村幹什麼事,逐道:“兄弟此去宜家村,不會是爲了救出芸芸姑娘的吧?”

莫家玉道:“不,不,當然不是,招兄到宜家村之後,只要盯住陳公威派到那裡的捕快,要是有人出村到陳家店來,你不妨逐個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芸芸姑娘寫給劉賓的信!”

招庸道:“有的話便怎樣?”

莫家玉道:“有的話,你只須將消息報來便行!”

招庸聽完話,答應一聲,就要往外走。

莫家玉卻叫住他道:“招兄慢走,你這樣子去不妥當!”

招庸停步回頭,訝道:“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莫家玉道:“你如果在宜家村逐一攔住陳公威派去聯絡的人,陳公威豈不要大起凜惕之心?”

招庸仔細一想,道:“對啊!這事不能讓陳公威知道,否則他一起了戒心,芸芸姑娘豈不要受到懷疑,可是,我該怎麼辦?”

莫家玉自懷中緩緩取出一個牌記,遞給招庸,道:“這牌記是貨真價實的衙門之物,你只好用它冒充官府哨官,聲言奉派檢查宜家村出入人等,便可瞞過陳公威所派去的人!”

招庸道:“嗯!那麼,我對陳公威所派去的人,應該執何態度應付?”

莫家玉道:“你當然要以同僚的態度對待他,必要時不妨寒喧問暖一番,因爲我們只要獲知離開宜家村的陳公威手下,有沒有帶走芸芸的信函便行!”

招庸道:“這麼說,不必打聽信的內容了?”

莫家玉道:“是的!我不希望驚動了陳公威!”

招庸這回算是弄明白了莫家玉的用意,道:“那麼,我走了!”

莫家玉起身相送,一直送到嘉林寺外。

招庸出發之後,莫家玉等人除繼續派人監視陳公威和杜劍娘雙方的動靜外,仍然保持伺機而動的姿態。

三日之後,招庸既自宜家村傳來消息,陳公威果然不出莫家玉所料,派人取得滯留在宜家村的薛芸芸親筆函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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