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捲雲動,大雨傾城!
這一場肆虐的風雨來的很是突然,聲勢之大卷席了整座千峰城,漫天的雨水瀉落,似乎將這千座接天的山峰都是吞沒。
天風海雨交織,卻無法遮蔽烏風部中的死寂與悲沉,一道道身影掩藏在蓑衣之下,電光劃過的剎那,能看到他們眼中的陰狠與厲色。
他們在風雨中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奚落與咒罵之音匯聚,落在了場中那名身軀羸弱的少年耳中。
“楚風,你悖逆人倫常綱,竟欲毒殺大巫公,此在我烏風部之中爲死罪,必要將你處死方可泄恨!”
“他剛滿十六歲便如此狠毒,我烏風部之中豈能容他,將其碎屍萬段也不爲過!”
“碎屍萬段豈不是便宜了他,唯有爲其種下巫蠱咒,讓他日夜飽受噬心之苦,才能正我族規,免得日後再有人生出大逆不道之心!”
他們話語狠毒,楚風的身軀不斷顫抖,他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百餘道傷口,這些傷口有的淺顯破皮,有的則是深可見骨,在雨水的沖刷之下,皮肉翻卷泛出令人心驚的慘白。
然這抖動,不是因皮肉之痛,也並非因肆虐的風雨之寒,而是因那人口中所說的巫蠱咒。
身爲巫族之人,楚風明白巫蠱咒是何等的可怕,在巫族之中只有窮兇極惡的人才會被種下此咒。
施咒人以鮮血爲引,種在他人的身上,中咒人將日夜承受比死亡更爲可怕的煎熬,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此狠毒之法,讓楚風明白,這些人都想置自己於死地,尤其是眼前這名帶着冷笑的少年。
他名爲蠻童,是二巫公蠻河之子,爲人驕橫跋扈,睚眥必報,與楚風已是結怨已久。
楚風的阿爹是部族的三巫公,在大巫公無子之下,下任的巫公只能從楚風與蠻童之中挑選一人,也是因此,他們的關係纔會自幼不睦,形同水火。
二巫公蠻河爲人陰狠,楚風一直認爲雙親的失蹤與之有着脫不掉的干係,但苦於沒有證據,只能忍氣吞聲。
可今日殃及族落的禍事,實乃是他們父子一手策劃,並非妄言,而是楚風親眼所見。
但他沒有想到,大巫公在阿爹失蹤之後,已經被徹底孤立,而自己也被扣上了毒殺大巫公的罪名。
楚風百口莫辯,他深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道理,基於對蠻童的瞭解,自己不語或許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但若爭辯,定會陷入必死之境,故而在這風雨之中,任人唾罵毆打傷痕累累,他也沒有再申辯半句。
他落寞隱忍的表情,落在蠻童的眼中,嘴角冷笑的弧度變得更大:“楚風,你覬覦洛尋的美貌,窺伺巫公之位,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就算將你碎屍萬段也不爲過,但二巫公念及你已故雙親的情分,決定將你送入巫廟之中,從此,非死不得出!”
那些隱藏在蓑衣之下的大漢,聽聞此言都是身子一顫,紛紛倒吸一口冷氣,流露出駭然的神色。
楚風雙拳緊握,指甲刺入了皮肉之中,鮮血落下尚未暈開,已是和雨水相溶,匯聚成溪流而去。
他似乎絲毫沒有覺出疼痛,雙目被不屈與仇恨填滿,聲音中蘊藏的冰冷勝過風雨,落在了蠻童以及那些大漢的耳中。
“蠻童,我知你記恨我已久,欲將我除之而後快,但你不要妄想能隻手遮天,總有一日族人
們會了解真相,而那時也就是你們父子身敗名裂之時!”
楚風對於巫廟並不陌生,那裡陰霾重重,無比荒涼,原本是部族的刑罰之所,後被遺棄淪爲荒蕪。
除卻一座廢棄的廟宇,再有的就是一座座罪人的墳冢,去到那裡,與被放逐無異,故而,他也沒有再隱忍的必要。
楚風盯着那羣大漢,這些原本慈和熟悉的族人,此時變得無比陌生,望向自己的目光是那麼的冰冷無情。
“你們阿諛諂媚,爲虎作倀,當真相大白之日,你們全部都是我烏風部的罪人,巫廟終將會是你們最後的歸宿,我在那裡等着你們,總會有那麼一天,你們會來陪我!”
在楚風的話下,那些大漢被斗笠遮掩的頭顱壓得更低,面龐在電光之下泛出陣陣的青白,目光也是透出些許的畏懼。
一時之間,場中瀰漫出一種壓抑的氛圍,一名大漢被楚風死死的盯着,仿似如芒在背不堪忍受,甕聲說道。
“蠻童,既然二巫公決定將楚風送往巫廟,那我們就將其帶走,後山如此大的風雨,還是速速辦完此事,返回族落爲好。”
蠻童有些不悅,卻是沒有表現出來,畢竟這些人大多是他的長輩,毒害大巫公的事情,他們之所以咬定是楚風所爲,不過是因爲阿爹收買在先罷了。
他雖然是二巫公之子,然而他非常清楚,眼前的這些人,沒有一人是看他蠻童的面子,一切皆是因自己阿爹軟硬兼施的手段。
但他並不打算如此輕易的放過楚風,獰笑着說道:“楚風,你被貶斥爲巫奴,將前往巫廟,有件事情我不妨告訴你!”
望着他獰笑的表情,楚風的心中升起一股極大的不安,這種不安仿似風雨吹進了他的心,捲起駭然的同時,讓他的全身充斥冰寒之意。
“楚風,不知道你是否想念三巫公,當你去到巫廟的時候,你就會見到他了,還有你的阿媽,可惜的是你們早已陰陽兩隔,當然,你們一家也終歸是團聚了!”話落,蠻童的口中發出陣陣的冷笑。
這句話落在楚風的耳中,讓他本就虛弱的身軀仿似雷擊,一陣搖晃之中,嘴角溢出一道血跡,而他的情緒也是瞬間失控。
“你騙我……不可能……阿爹是部族的骨巫,怎麼會隕落,不可能……!”
楚風歇斯底里的咆哮,讓蠻童心中快意大盛:“當然,你的阿爹在部族中修爲最高,若是單打獨鬥無人是他的對手,可你似乎忘了,什麼叫惡虎不敵羣狼!”
“是你們,是你們害死了阿爹與阿媽,是你們……!”楚風踉蹌着摔倒,雙目帶着燃燒的殺意,掃過在場的每一名大漢。
那些人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紛紛閃避開目光,而這也讓楚風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閃爍着絕望的神情,跌坐在泥河之中,眸子中再也沒有絲毫光彩。
“阿爹……”
“阿媽……”
“死了……!”
那一瞬間,楚風透過雨簾,恍若看到了慈愛的雙親向他走來,他們的臉上是和煦的笑容,張開雙臂似乎要將無助的他攬入懷裡。
眼淚恣意橫流,與雨水混雜在一起,順着臉頰流淌到嘴裡。
那無邊的苦澀,讓他緩緩回過神來,當一道銀白刺目而過,他見到的是眼前一張張猙獰的面孔,還有他恨不得生食其肉的蠻童。
“我殺了你……!”
楚風心中明白,自己絕非蠻童的對手,畢竟他的修爲只在兵巫兩階,而蠻童則是達到了兵巫五階,這根本就是天地之別。
但弒親之仇不報,枉爲人子,修爲的差距,不會成爲他斬殺蠻童的阻礙。
雙目變得血紅,裡面蘊藏的殺機讓幾名大漢不寒而慄,楚風佈滿傷口的羸弱身軀,此時爆發出恐怖的力量,瘋了一般向前衝去,恨不得一拳將眼前的蠻童轟成肉泥。
蠻童的雙眼一直注視着楚風,當見到他這拼死一擊的時候,嘴角的猙獰化作狠戾:“區區兵巫兩階的修爲,當真是自不量力!”
嘲諷聲落下,他身上的氣息也徹底發生了變化,隨着蓑衣與斗笠甩落在地,一股無比強悍的氣息衝起,右拳上閃爍淡淡的烏光,向着楚風直直砸了過去。
砰……
一聲沉悶的聲音傳出,兩人四周的雨水都被濺射而起,蠻童的身子只是一個搖晃,而楚風則是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摔落在地上,濺起大片的泥水,在他剛想要站起身子的時候,蠻童的身影已是跟了上來,右腳狠狠踢在楚風的胸前,胸骨發出咔嚓的聲音之後,頓時凹陷進去,他的身子也是在大力之下滑出了三丈之遠。
哇,口中再度噴出血箭,楚風臉色變得煞白,強忍着身上的劇痛,掙扎了許久,纔是艱難站起身來。
“蠻童,除非你將我殺死,不然這仇,這恨……來日我定當十倍奉還!”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子搖搖欲墜,似乎掏空了他所有的氣力。
一步步的走近,蠻童的笑容變得無比猙獰:“你想死,沒有那麼容易,我要讓你生不如死的活着,讓你看着我如何迎娶洛尋,看着我將來如何坐上巫公之位。即便是你今日被貶爲巫奴,我也不會放過你,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落,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袋子,這袋子有巴掌大小,其內不知存放何物。
在這個袋子被取出的瞬間,其中一名大漢臉色驟變,長嘆口氣將頭扭向了一側,而其他人則是紛紛效仿,似乎不忍再看下去一樣。
楚風面現絕望,他知道蠻童是要徹底廢了他,這黑色的袋子中所裝,正是他最爲恐懼的巫蠱。
望着楚風絕望的表情,蠻童笑得更加森寒:“怎麼,你怕了?你放心,這火蠶蠱不會要了你的命,只會盤踞於你的氣海之中,你這一生都別想再修巫,而你也將日日飽受火毒噬心之苦,我說過——要讓你生不如死!”
他說着,已經將黑色的袋子打開,一條拇指粗的火蠶出現在他的手中,當蠻童咬破指尖的瞬間,火蠶發出一聲刺耳的鳴叫,將那滴鮮血吞噬。紅光乍現的剎那,已經是從楚風的丹田處鑽了進去。
登時,一種被火焰透體的劇痛傳出,楚風的面龐瞬間變的扭曲,那種難以承受的劇痛侵蝕每一根神經,如同要將他徹底融化一般,讓他的身子在風雨中都是沁出一身汗水。
雙手插入洪泥之中,他的身子劇烈顫抖着,因爲劇痛他的額頭青筋暴起,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已經在洪泥中劇烈的翻滾起來。
身外風雨交加,體內則是火毒肆虐,因爲翻滾,他身上的傷口再度泛出殷紅,即便是在黑夜,仍顯得無比刺目。
楚風本就已經無比虛弱,身軀怎能經得起如此折騰,在蠻童吩咐人將他帶往巫廟的時候,他也是徹底的昏迷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