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買單的幾天後,駱音收到微信,周逸寧發來的。
週三來我工作室一趟,接着又發了個地址。
駱音纔想起那天晚上週逸寧臨走前,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好像是要把什麼東西還給她。
駱音渾身上下都沒什麼值錢物件,也想不通周逸寧到底什麼情況,想想週三輪休,便回覆說好。
很快周逸寧的消息又發過來,是個笑眯眯OK的表情包,表情包裡的人是他本尊。
居然還有人用自己的表情包聊天的?真是自戀。駱音心裡說,沒再回他的消息。
*** ***
到了週三,駱音如約出門,先去了趟銀行。
昨天Melodies剛結了上月的薪水,駱音從ATM取了一千塊錢收進包裡,想着正好藉此機會當面把錢還給周逸寧。
其實周逸寧並沒有開口討債,畢竟他是個明星,每天大事小事忙不過來,況且他也不缺這點錢。但駱音覺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況且還是給她們姐妹解圍的慷慨相助,周逸寧不開口要不代表她就不用還。
周逸寧的工作室位於平州市西郊的創意藝術區,周邊有很多畫廊劇院和藝術工作室。駱音從老城區轉了三路公交車才找到地方,一看時間已經是午後了。
工作室在一棟小樓的頂層,從外面看這棟樓宛如廢棄的廠房,生鏽的蒸汽管道暴露在外牆,另一側牆面佈滿了鬱鬱蔥蔥的爬山虎。
頹廢文藝範,想不到是這樣的周逸寧。
駱音爬樓梯時就聽到從頂層傳來的電子音樂聲,有人正在彈電子琴,不斷反覆着同一段旋律,在炎熱的午後聽來更是躁動不安。
頂層的房間被全部打通,形成了一個大平層,裡面雜亂地擺放着沙發桌椅以及各種樂器。門沒關,駱音連敲三聲,還是沒人應,她只得走進屋。
正彈琴的是個穿黑背心的長髮男青年,擡頭見到駱音,凶神惡煞地問,“找誰啊?”
“我找周逸寧。”
黑背心指了指牆角的沙發,開始繼續彈奏,不再搭理她。駱音猜想,應該是讓她去沙發那邊等周逸寧,便走過去坐下了。
琴聲太刺耳,駱音難以忍受,只好拿出耳機戴上,在手機裡找了個熱播電視劇打發時間。
可怕的是,連視頻網站的60秒廣告裡都是周逸寧。
他正拿着瓶看着就有毒的飲料,在一羣奇裝異服的簇擁下熱舞。表情冷酷,眼神更是誇張到像要殺死屏幕外的所有弱小生命,裝什麼裝,駱音心頭數落着,就算是如此好看的一張臉也拯救不了辣眼睛的事實。
駱音瞬間想把屏幕裡這羣人給埋到地下五千米開外。
可她沒有充錢不能跳過廣告,只得忍受酷刑。
*** ***
電視劇還挺好看,駱音很快沉迷在劇情裡跟着劇中人物喜怒哀樂。也不知過了多久,左邊的耳機突然被人一把扯下,駱音擡頭,周逸寧的臉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他穿了件寬大的黑色T恤,一看就精心打理過的髮型使他的臉顯得更加精緻,因爲天氣熱,臉頰紅撲撲的,正晃着耳機線盯着她。
有點......可愛?駱音想着,狠狠把這個詞按了下去。
心有餘悸又默默慶幸,還好,眼前是正常的周逸寧,不是奇裝異服擠眉弄眼狠勁裝酷的周逸寧。
她趕忙起身說,“你回來啦。”
周逸寧望着她笑而不語,從身後助理手裡接過一瓶帶着水霧的冰飲料打開喝下,語氣輕鬆地說,“本來今天白天都有空,所以約你過來一趟,結果上午臨時有個活動耽誤了。”
駱音乾笑了一聲,搖頭表示沒關係,隨後問他,“有什麼事嗎?”
周逸寧一聽,猝不及防地用飲料瓶敲了一下駱音的腦袋,“我發現你這個人吧,不光貪吃,還健忘。”
駱音嫌棄地擡手擦掉頭髮上的水珠,徹底被他整懵了。周逸寧走到電子琴邊,黑背心趕緊讓開了位置。
一段有些耳熟的旋律從周逸寧的指間奏出,駱音頭皮發麻,瞬間恍然大悟。
少女時代的駱音是個青春疼痛文學高手,剛到少管所那段時間,她隨身帶了個小本子,習慣在本子裡寫下自己的心情或是隨手畫些塗鴉,偶爾還會哼上一段旋律,然後記錄下來。
她記得這段旋律,是在她剛滿十八歲,即將離開少管所時隨心寫下的。十八歲的駱音即將離開少管所去監獄繼續服刑,漫漫人生路幾乎看不到未來的希望,卻又比誰都期待着未來。
她心有餘悸地回想着過去的一些片段,警惕地問周逸寧,“你怎麼知道這個?”
周逸寧笑了,將那膠皮小本從抽屜裡拿了出來,“你那天晚上在夜店落下的。”
原來如此,駱音暗自鬆了口氣。好在當年她並沒有在本子裡留下任何有關服刑經歷的字眼,裡面的內容無非就是少女的無病呻吟罷了。
“謝謝了,幫我保管。”
駱音尷尬地說,走上前想拿走本子,周逸寧卻擡起手臂,舉到半空中她根本夠不到的位置。
幼稚,駱音在心裡默默說。
“給你就是,反正我拿着也沒用。”於是她放棄。
“欸?”這回輪到周逸寧詫異了。
駱音又重複了一遍,你想要就拿着吧。
旁邊一直沒出聲的經紀人實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對駱音客氣地說,“這段旋律小周很喜歡,我們聽了也覺得不錯,計劃找專業的詞曲作者做進一步的包裝,作爲專輯的主打歌之一在下半年推出。”
駱音當然聽懂了,同時也呆住了。
周逸寧湊過去對她說,“今天請你來,就是想問問你的意向,能不能把曲子賣給我?”
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眼巴巴地望着駱音,就像盯着主人等待狗糧的寵物狗一樣乖巧。
駱音還在懵圈,人生的際遇實在是奇妙,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當年隨口哼下的調調會被人給看上,還要以此包裝成一首歌曲。
“我沒聽錯吧?”她呆呆望着眼前二人,再次確認。
經紀人微笑着點頭,伸出三個手指,“這個數,你看如何?”
“三千?”駱音瞪眼,簡直不敢相信,這可是她在Melodies幹上一個多月才能賺到的薪水啊。
聽她說出這個數字,對面二人面面相覷,然後爆笑起來。
周逸寧更是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拜託,能不能大氣一點!”
“所以是......三萬?”駱音吐舌頭,背後發冷。
雖然眼下她比誰都缺錢,但她比誰都明白,從天而降的鉅款一定會伴着更大的不安和陰謀。
駱音想了想說,“其實就是以前隨口哼的調子,對我來說留着也沒用,你要是喜歡,拿去做成歌就是。”
經紀人瞪圓了眼睛,“姑娘,你的意思是......”
“送給你了。”駱音小聲嘀咕說,“好好唱,要是還像那什麼極光一樣難聽......”
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撲上一個巨大的人影,把駱音給嚇得半死,果然人活着不能作死,爲啥要嘴賤在他面前批評他的歌呢?
等等,好像並不是因爲這個......
駱音反應過來時,周逸寧已經把她抱住了,他抱得很緊,好半天都不放手。
科學研究說,女人的平均體溫要比男人高零點三攝氏度,可他裸露的手臂隔着她的T恤緊緊貼上她的身體時,駱音明顯感受到了夏天特有的灼熱。
他身上還帶着桔子的清甜香味,駱音吸吸鼻子,有點想打個噴嚏。
舉手之勞而已,這也太浮誇了吧。
“你私下戲這麼多的?”駱音被他箍得,氣若游絲地問。
周逸寧在她頭頂笑了聲,小聲說,“你不是泡夜店的嗎?被人抱一下怎麼渾身發僵啊!”
駱音的臉瞬間燒了起來,擡起腳就往他的鞋上狠狠踩下去,“信不信,馬上把你揍到渾身發僵。”
一旁的經紀人十分尷尬,依舊面不改色地幫周逸寧打着圓場,“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小周真是真性情,你瞧他開心的!”
助理立刻遞上音樂作品著作權轉讓書,指導駱音簽下。經紀人不忘在邊上解釋,這對雙方都好,免得以後出問題。
簽完轉讓書,駱音纔想起今天的正事,趕忙從包裡拿出裝有一千塊錢的紙袋,鄭重地遞給周逸寧,“那天謝謝了。”
周逸寧明顯愣了一下,面對經紀人和助理投來的疑惑視線,他萬分害怕被抓住把柄刨根問底,那又將是不必要的麻煩,便匆匆接過錢,無比尷尬地朝駱音點了個頭,匆匆說了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