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凜擡眸,看着一臉冷然、眼露兇光、彷彿地獄來的修羅一般的英俊男子,隨意的笑了笑,根本沒在意對方發射出的凶氣,還難得友好的示意來者坐下。
一拳打在棉花上,這感覺並不好受。成勳只能憋着心中滔天怒火,一腳踹開椅子,重重的坐了下去。蘇凜挑挑眉,彷彿在驚訝椅子的結實,竟然沒有因此壞掉。
他們都沒說話,氣氛變得十分古怪。一邊平和安詳,一邊暗潮洶涌,兩種氣息交織着,不相上下,不一會兒就形成了一個怪圈,讓端着一疊點心正準備走過來的諸葛昕一驚,聳聳肩,立刻調轉方向,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很快,一杯咖啡到底了,蘇凜將咖啡杯放下,淡淡的看了一眼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成勳,微微勾起脣角,轉開目光看着不遠處的大海,一雙白皙的手彼此玩弄着。
終於,成勳忍不住了,他開口,聲音低沉,怒氣鮮明。“蘇凜,爲什麼!”
“嗯?什麼爲什麼?”“沉醉”在美景裡的蘇凜回過神來,愕然一番後,疑惑不解。那無辜又茫然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小喬呆呆的時候,只不過,熟悉她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裝的!
“爲什麼要帶她來這裡?!”
蘇凜挑眉,一臉恍然大悟,然後,她平淡道:“不然呢?讓她回去後,立刻離開你,再被人抓去,繼而再救一次?你有這麼好的心情,我可沒有。”
成勳怒極反笑,冷聲諷刺道:“救?以‘斬神’的能力,需要那麼久纔將人救出來嗎?”
“我從沒說過,‘斬神’是神什麼都可以做到。再說了,神真的什麼都能做到嗎?如果是的話,那神爲什麼會隕落,由可笑又可笑當然也很可愛的人類來做主宰呢?”
“別對我說教,我不是想來聽你講述宗教歷史的!”蘇凜最大的興趣,除了賺錢、惡作劇、睡覺,就剩下研究宗教歷史。當然這除了是她的興趣,還有折磨人。曾經有一些人就因爲她說宗教史,險些崩潰。
“是嗎?我還以爲終於有人願意聽我說這些呢,我可是很久沒說了,真的好寂寞啊……”蘇凜拖着下頜,一臉無奈和憂傷。
成勳一窒,他的冷漠,在蘇凜面前,成了調笑逗弄他的工作。平日裡,成勳還可以直接無視,但現在關係到他的家庭、他的愛人,叫他如何淡定得了?尤其是,蘇凜並非敵對之人,反而十分了解他。在她面前裝淡定耍冷酷,純粹是欠抽找虐。
“……我知道我之前的態度不好,我向你賠罪,但是,童雅是無辜的!”他看着蘇凜淡淡的、帶了點諷刺的眼神,雙手握拳,深深的吸了口氣,終於徹底的放下了身段,說出了妥協。
“無辜?”蘇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垂眸玩弄着指甲,“這個世界,只有死人才能是無辜的。所謂因果循環,你比我更清楚這四個字的含義。”
成勳眼一沉,“你在報復我?”
“恭喜你,答對了,但是沒獎勵。”蘇凜拍拍手掌,先前一副好驚訝的表情,瞬時轉變爲面無表情,變臉速度之快,足以媲美川劇了。“童雅是你老婆,歸根到底,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是死是活,過得好不好,管我們屁事?我們憑什麼救她?‘斬神’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只要我不高興不愉快,全他麼給我去死,你成勳的面子能比我的心情的分量還大?”
成勳一哽,眼中流轉着的光芒更加黑暗,周身氣息也越來越沉重,心理素質和承受能力不行的人,站在他面前就會發抖、想要逃跑,膽小一點的甚至什麼都丟臉的事情都會做出來。
蘇凜又道:“而且,你成勳之前混什麼的,我比你老婆還清楚。就蝦米一點大的對手,就能夠讓你爲難了?”
成勳看着她,目光冰冷,“我以爲你知道原因。”
“啊,我知道,那又如何?這並不能成爲你不去救她的理由。”蘇凜冷笑着諷刺道:“音無的教訓,看來你體會得還不夠深刻,我就不辭辛苦,讓你再好好體會一下。”
成勳瞳孔驟然一縮,周身氣息也晃動起來。
音無……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將組織當成什麼,但在我眼裡,它可以是你們的守護神,也可以是你們的催命符。音無那小子,當初不是自以爲組織能夠將他的後顧之憂全部解決嗎?結果呢,他老婆不照樣死了。成勳,區區一個****頭子,就能夠將你逼得連老婆都不敢去救,你啊,幹得不錯,相當漂亮!”最後八個字,蘇凜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口的。
走廊盡頭的轉角處,一道修長的身影鋪灑在陽光之下。身影的主人正靠在牆壁上,手上端着一疊糕點,慢悠悠的吃着。他嘴角含着笑,但在聽到蘇凜這番話後,笑容頓時僵硬,眼裡溢出淡淡的哀傷和悲痛。
忽然,一隻手伸了過來,將碟中糕點拿了一塊過去,一邊吃着,一邊用有點冰冷和漠然的聲音道:“老頭子曾經說過,能夠真正依靠的,只有自己和手中武器。所謂的同伴,縱然能夠依靠,卻不能徹底。誰也不能比自己更好的保護自己。再通天的朋友,也有忙碌和來不及的時候。如果想要保護的人出了什麼事情,能夠怨恨、責怪的只有自己。”
她口中的“老頭子”是誰,諸葛昕很清楚。正因爲清楚,才感到駭然。不愧是凜的師傅,說出的話,都這般殘酷。
諸葛昕看着那張一直在逆生長的可愛容顏,平日裡總是洋溢着陽光和燦爛,此時卻寫着漠然。
“小喬……”
“小成和耗子雖然不再是組織裡的人,但他們並沒如同音無一樣,和組織徹底斷了聯繫。既然還有着關係,依凜的脾氣,必然不會真的對他們置之不顧。”他們還能夠直接聯繫他們,能夠找得到他們的地方,就是最好的證明。不管,他們每個都是上億的賞金犯,老窩那麼容易被找不到,不就一天安靜的日子都過不了了麼?
“我知道,可是……”
“有什麼可說的,以凜的做法,要做就來個徹底,要讓他們記住,就必須是刻骨銘心,死也不敢忘。不僅僅是小成,還有耗子。”小喬又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說,“諸葛蠢材,你很清楚,凜只讓你管理情報,從不讓你出任務的原因。”說完,小喬如同鬼魂一樣,輕輕的飄走了。
諸葛昕眼神黯然,端着盤子的手不禁用力。
是啊,他很清楚,性子裡的優柔寡斷,縱然頭腦再精明,這樣的性格,出使任務,十之八九,只會是拖後腿的存在。而他們,一旦有人拖後腿,任務失敗了沒什麼,而命,也可能會丟了。
苦苦一笑,抓了抓梳理整齊的頭髮,他,得做出改變,必須得改變,不然……也不知道,會被小喬嘲笑到什麼時候。
諸葛昕隨即也走了。
他走後,蘇凜不着痕跡的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淡淡一笑,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再不能領悟什麼,她也無能爲力。
海風吹拂,一片看起來似乎都很安寧美好。
成勳那令人窒息的氣壓,也漸漸的收了起來。他凝視着蘇凜,良久後,道:“我知道,這件事情歸根結底,在於我。但是,你不應該將童雅扯進來。”
“不將她扯進來,什麼能夠讓你‘知道’?你的孩子嗎?”
“那娃娃呢?你們爲何不將他帶回來?”成勳質問道:“娃娃身體不好,一不小心就會沒命的!”
不提還好,一提蘇凜的火氣就往上冒。她猛地抓起咖啡杯,狠狠的往成勳砸了過去。成勳也不躲閃,咖啡杯直接砸在他的額頭上,繼而摔在地上,支離破碎。
成勳額頭被砸出血,順着臉頰往下滑落。意外的,不但不讓人覺得恐懼。反而給他添加了一分野性美。
那塊清晰的紅色傷痕,彷彿火一樣,燒灼着蘇凜的心。心中怒火無處發泄,她狠狠的砸了一拳在桌面上,那咖啡盤再度蹦起,滾落在地上,破碎的聲音撕裂了空氣,氣氛再度僵持,隱隱的,彷彿有火花閃爍,一觸即發。
“成勳,我他麼的竟然不知道,你是如此自私又無恥之人!”
完全不理解蘇凜爲何發這麼大火的成勳皺着眉,隨意的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跡,但還是留下一抹淡淡的血痕。
就在成勳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走出一個白色衣褲的女子,她一臉平靜,那彷彿天塌下來也不會爲之動容的氣質,竟然讓這緊張的氣氛緩和了幾分,但同時,又一種怪異的氣氛油然而生。
“笑笑,你來這裡做什麼?回去!”
成勳驚訝,蘇凜雖然脾氣不好,但不是會隨意遷怒他人的人,更別說是所有人中,她對待最好的人,莫笑笑。
莫笑笑淡淡的看了一眼成勳,直接對蘇凜道:“我已經聯繫了他,明日午時他們會在聖克里斯托瓦爾島的港口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