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天河臉上的表情,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自從陸天河以一己之力挫敗國子監祭酒,成爲大牧王朝國師之後,衆人哪裡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時候?
實際上就算是陸天河在成爲大牧王朝國師之前,也一直是兩袖清風一臉淡然的模樣,被百園書院的衆多學子奉爲讀書人的榜樣,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德性人品,都能夠作爲影響幾代人的存在。
誰能想到陸天河有朝一日對着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還是個煉氣期七重的練氣士,露出如此激動又患得患失的失態表情?
尤其是三公主,似乎想到了什麼,一對清麗的眸子裡面瞬間爆發出異彩,滿是期待的看着陸雲。
三公主雖然沒有能成爲陸天河的弟子,可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已經亦師亦友,陸天河也將三公主當成了自己的弟子在培養,無論是什麼問題,一直知無不言。
陸天河剛纔失口說出他思考了一生的問題,三公主何嘗不知道,而且她也想知道答案,因爲這是天下所有學子都在苦苦追求的最高境界。
文人……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而讀書,又到底是爲了什麼!
這是一個很廣泛的問題,沒有什麼標準的答案,每一個讀書人心中,都有或崇高或大義的回答,而近些年衆多學子都在諄諄樂道的,無不是讀萬卷書爲君王社稷。
這也是百園書院所有學子一生都在苦苦追求的境界。
可……總覺得少點什麼。
陸天河曾經說出過讀書爲天下蒼生這樣的道理來,畢竟就連大牧王朝當今聖上都曾經斷言過,黎明百姓大於江山社稷,天下蒼生更是大荒世界的根本。
這不是大牧王朝一個皇帝思想,而是整個大荒世界所有國君的共同認知。
所以文書老人才會如此回答陸雲的話。
江山社稷重於君王,而天下蒼生,更是高於江山社稷。
聯想到陸雲之前所說的話,不只是陸天河,就連三公主心中都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難道陸雲真的能說出反駁文書老人的話來?
難道陸雲心中真的有陸天河思考了一生問題的答案?
王安,文王,以及遠處一直關注着此地的院長,加上百園書院所有的學子,還有不少來湊熱鬧的鶯鶯燕燕,全都將目光投在了陸雲身上。
衆目睽睽之下,陸雲哈哈大笑,盯着文書老人朗聲說道:“那我再問你,你讀書,是爲了君王,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還是天下蒼生?”
轟——!
此言一出,文書老人臉色蒼白,踉蹌退後了數步,神色間閃爍着掙扎,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陸雲,旋即陷入迷茫之中,像是回答陸雲的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老夫讀書,自然既是爲了君王,又是爲了江山社稷,更是爲了黎民百姓,也是爲了天下蒼生……”
可說着說着,文書老人臉上迷茫的神色更加濃郁了。
陸雲撇了撇嘴,猛地轉身正對着陸天河等人,朗聲問道:“小子再問問諸位,又是爲了什麼讀聖賢書?”
這一刻,陸雲渾身高光,一人昂然而立,面對蒼生。
半空中恐怖的文氣轟隆隆如同汪洋大海,恐怖的漩渦以陸雲爲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捲開來,眨眼間便籠罩了整個長安京。
無數人駭然擡頭看着半空中恐怖的異象,就連大牧王宮,都被一層氤氳的文氣所籠罩。
百園書院,雅閣院內,文星碑劇烈的抖動起來,好像在興奮,又好像在期待。
這份期待,橫跨了千年,比陸天河和三公主要更加濃厚。
陸天河和三公主幾乎異口同聲的問道:“爲什麼而讀聖賢書?”
看到一羣懵逼的眼神,陸雲朗聲大笑,這一刻,真想大喊一聲‘鍵來’!
媽的,論擡槓,這裡的人加起來,都不是陸雲的對手。
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傳承啊,不知道凝聚了多少代的底蘊,哪裡是大荒世界這種靠拳頭說話的地方能夠比擬的?
這一刻,陸雲竟然有點想念劉遊了。
如果他在這裡,天雷鼓應該已經響起來了吧?
文書老人臉上閃爍着痛苦的神色,伸手指着陸雲,顫抖的手指如同顫抖的嘴脣一樣,劇烈而痛苦。
是啊,爲什麼而讀聖賢書?
既然天下學子心中最重的都是黎民百姓,都是天下蒼生,那憑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憑什麼鞠躬盡瘁爲江山社稷,而不是爲黎民百姓?
又憑什麼仗義死節而不顧天下蒼生?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所有人都懵了。
難道我等都是爲了天下蒼生在讀書?
可是天下蒼生實在是太大了,天下間有多少文人才子能夠當得起這句話來?
在場就連陸天河和王安這等大儒,都未曾說過爲天下蒼生而讀聖賢書這種話來。
難道文書老人的學說真的錯了?
錯了,也沒錯,只是……格局低了!
良久良久。
百園書院內迴盪着陸雲的話,久久沒有人能夠再說一句。
良久良久。
文書老人神色凝重,深吸一口氣,平復下身體內的激盪,聲音嘶啞的問道:“那老夫問你,讀書人應當爲了什麼而讀書?”
就等你這句話了!
陸雲差點給文書老人點了個贊,大笑一聲,轉身走向文星碑。
“他……他要做什麼?”
無數人駭然看向陸雲,臉上滿是錯愕的神色。
“你……混賬,你想做什麼?”孟歸舟聲嘶力竭,那是他老師名垂千古的東西,豈能隨便讓陸雲染指?
然而陸雲根本看都沒看孟歸舟一眼,連陸天河和王安都沒說什麼,文王和三公主更是沒有阻攔,肯定在一旁偷窺的院長都默許了,你小子蹦出來叫喚什麼?
衆目睽睽之下,陸雲走到文星碑面前,看了一眼文星樓的方向,喃喃自語:“九龍啊九龍,你的執念是不是在文星樓裡面,就看這次的了,別讓我猜啊,我沒那麼聰明。”
說着,陸雲深吸一口氣,看向文星碑,神色變得認真起來,接着說道:“您老人家的念頭,我已經知道了,既然你選擇了我,那我便爲天下學子做點事情吧,先說好,做完之後,我們兩清,我可不想欠什麼人情。”
百園書院摘星樓頂層,一位老人渾身一震,看向陸雲的背影變得極其複雜:“果然,你作出了選擇?”
這時,陸雲轉身看向文書老人,咧嘴說道:“其實,在我看來,什麼學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應該知道爲什麼而讀書。”
忽然以指代筆,在文星碑上快速的寫下了一行字: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看清楚這行字之後,整個賀州九天蒼穹之上,忽然雷霆翻滾,一道道天華從天而降,橫跨萬里。
整個百園書院所有人,包括摘星樓頂層的老人,齊齊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