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媽和司馬燕翎同時一驚,想回撤已是不能,只得拼起內力來。
大凡練武之人都清楚,與對手決鬥,最怕遇到功力相當,而又彼此不服輸的人。
如此,以內力相拼,只能落得兩敗俱傷——
這是一種誰也不願看到,又是誰也沒有辦法的結果。
柳公子坐在牀上,雖然他不能動,但其中的兇險他卻清楚。
望着他們,他很矛盾:他希望他們死,又不希望他們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倆人已是汗如雨下。
如果再沒有人將他們拆解,倆人很快會變成殘廢……
正在這時,司馬燕翎身後的石門開了,一人提劍而入。
只聽乾媽叫道:“小姐,她是來殺你的!”
瑾小霧飛身,劍發出龍吟般的沉響——這一劍,並非刺向司馬燕翎,而是直入乾媽跟司馬燕翎掌力相觸的邊緣,只聽得“咔咔咔”數聲脆響,好端端的一柄劍已被兩股奇強的內力絞成無數段。
劍碎,掌力激散,瑾小霧雖脫手得快,但還是被掌鋒掃中左肩。
瑾小霧吃痛,跌坐地上。
那邊,乾媽和司馬燕翎藉機會各各躍開。
乾媽雖已疲憊至極,但見小姐跌倒,不知傷得怎樣,過去一把扶住瑾小霧,關切道:
“小姐,怎麼樣?”
瑾小霧傷得不重,笑道:“乾媽,不礙事的。”
司馬燕翎見到瑾小霧,心中恨意陡生,根本不管剛纔是她救了自己,舉掌隔空擊去。
司馬燕翎這一掌,在她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可是,由於剛纔跟乾媽比拼力,功力其實已耗得差不多,短時間內還未恢復,況且,這一掌又是隔空,因此,這一掌擊在瑾小霧的後背,彷彿一個全無武功的人拍了瑾小霧一掌,根本傷不了她。
但這一掌卻傷了瑾小霧的心:自己冒死救了她,她竟不知羞恥從背後偷襲自己。
瑾小霧回頭,也想回擊一掌。如果瑾小霧出手,憑司馬燕翎現在的情形,根本無法承受。乾媽急道:“小姐,不要!”
瑾小霧瞪了司馬燕翎一眼,回頭道:“乾媽,她不要臉!”
乾媽嘆了口氣道:“小姐,看在你爹的分上,你就別跟她計較了。”
“我爹?”瑾小霧追問道:“乾媽,她是我爹什麼人?”
乾媽望着司馬燕翎,見她坐着喘息,眼裡滿是怨恨和怒氣。
他又嘆了口氣道:“小姐,你有沒有忘記,我曾經對你說過,教主最喜歡的人是你娘,而最喜歡教主的人卻不是你娘……”
“記得。”瑾小霧道:“可是乾媽從未對我說過最喜歡我爹的人。”
乾媽注視着司馬燕翎,緩緩道:“小姐,她就是最喜歡你爹的人,叫司馬燕翎。”
瑾小霧瞪大雙眼,看着司馬燕翎。
司馬燕翎叫道:“不,我不喜歡你爹,我從未喜歡過他,我恨死他了!”
乾媽道:“司馬燕翎,你沒有理由恨教主的。”
接着乾媽又道:“你們只是萍水相逢,而且,那時候教主已另有所愛。”
“我知道,這些我全知道!”司馬燕翎道:“教主喜歡的女人叫舒兒,對不對?”
“是的,”乾媽道:“你知道教主有多喜歡舒兒嗎?”
“可舒兒並不喜歡他!”
“這就是緣分。”乾媽道:
“你跟教主沒有緣分,所以你們不能在一起,而教主跟舒兒有緣,因此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緣分?”司馬燕翎大笑着,然後頓住,道:“如果他們有緣分,在一起的時間就不會只有一年了……”
“如果你不殺了舒兒,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何止一年?”乾媽的聲音很蒼涼。
“誰說我殺了舒兒!”司馬燕翎叫道:“沒錯,我是希望舒兒死,可是,他是白鷹的妻子,我絕不會殺她的!”
“現在談論這些已經晚了,已經沒用了,不僅舒兒死了,教主也死了。”乾媽道:“總之,當時在教主看來,舒兒是你殺的,因爲舒兒被殺的當天,你來總壇找過教主。”
“那天我到總壇沒見過舒兒,也沒找到教主。”
“可舒兒死了。”
乾媽緩緩道:“教主很傷心,我做任何東西他都不吃,那是我見到的教主最傷心的樣子。”
“怪不得他連我的兒子也不肯救……”司馬燕翎似乎想到了什麼:“原來他把我當成了殺舒兒的兇手……”
“你……你曾經有過兒子?”乾媽吃驚道:“那是你跟誰的孩子?你怎麼會有孩子……”
“住嘴!”司馬燕翎看上去既憤怒又悲傷:“別問那是誰的孩子,起碼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竟然也不救……”
司馬燕翎沉浸於往事中:“那是二十二年前,我的兒子出生才三十天便被毒蛇咬去,情勢萬分危急……”
瑾小霧一直在聽,聽到這裡,驚呼道:“三十天的嬰兒怎麼會被毒蛇咬去!”
乾媽道:“那得趕緊去找解藥,不然小孩性命難保……”
“兒子被毒蛇咬去,一時之間哪裡去找解藥……”司馬燕翎臉神痛苦:“我想起了白鷹教有兩朵雪蓮,可以解百毒……於是我找到白鷹,求他給我一朵雪山青蓮救我兒子的命……
“從我第一次見到他,已經十八年了,這十八年來,他應該清楚,我一直喜歡他,一直沒有做別人的妻子,我想,他不會見死不救的。哪想到他真的不肯給我雪山青蓮……”
“當時你是怎麼跟教主說的?”
“我對他說,我兒子被毒蛇咬去已經奄奄一息,而只有雪山青蓮能救他的命。”司馬燕翎搖頭道:“想不到他竟是那樣絕情的人……”
瑾小霧道:“他真是這樣的人?”
司馬燕翎笑道:“你以爲白鷹是英雄嗎?他根本只是一個卑鄙小人!”
“你騙人!”瑾小霧叫道:“我爹不會這樣絕情的。”
她說着望向乾媽,急道:“乾媽,你說,我爹到底有沒有救人?”
乾媽痛苦地點頭,他說道:“教主是沒有救活你的兒子,但責任並不全在教主。”
司馬燕翎道:“當時只有他有雪山青蓮,是他不肯,我的兒子纔會死的!”
“沒錯,教主是有兩朵雪山青蓮,而一朵就能救你兒子的命,可是,司馬燕翎,你既然要救兒子,爲什麼不告訴教主這個兒子究竟是誰呢?”
乾媽頓了一下道:“雪山青蓮畢竟不是輕易能覓之藥,況且,教主知道你一直傾心於他,突然之間冒出一個兒子,他當然想知道這是誰的兒子。
“當時,我就在屏風後面,教主對你說,只要你說出那是你跟誰你的兒子就給你解藥,而且,雪山青蓮就在桌子上,只要你說出孩子的父親,就可以拿走它……
“唉!你爲什麼不說
?不然,有了雪山青蓮,孩子就不會死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叫我怎麼說!”司馬燕翎絕望道。
瑾小霧偷偷望去,見司馬燕翎眼中似有淚珠滾落。
良久,乾媽嘆道:“真是作孽……”
“第二天,我的兒子就死了。”司馬燕翎表情複雜:“從那天起,我發誓不再見他,也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今天看來,你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乾媽道:“其實,你走以後,教主很懊悔,雖然他嘴裡不說,但我知道教主的心裡十分難受。
“因爲那天夜裡,從不喝酒的他卻喝得酩酊大醉……以後的許多天,教主總是對着雪山青蓮發呆,人也被煎熬得瘦了一截。
“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狂叫一聲,把極其珍貴的一朵千年雪蓮碾碎,扔進了大江裡……”
司馬燕翎冷哼道:“他寧願將雪蓮丟掉,也不肯救我的兒子,他的心太殘忍了。”
“你錯了。”乾媽道:“那是因爲教主太愧疚了,他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他吩咐弟子們尋找你,可一直沒找到你的蹤跡……後來,教主跟一個村姑巧遇,這也是緣分,教主跟村姑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司馬燕翎指着瑾小霧道:“她就是教主跟那村姑的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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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媽望着瑾小霧,握住她的手,道:“教主也許做過許多壞事,但他們之間的感情卻是純潔的,就是無瑕的白玉。”
瑾小霧有些感動,她忽然道:“乾媽,既然我娘跟爹的感情是純真的,爲什麼還說最喜歡爹的不是我娘而是她呢?”
“這只是我的猜測。”乾媽道:“小姐,你知道教主跟夫人二十年前就死在九劍之下,你娘跟教主在一起的時間只一年多一點,而司馬燕翎喜歡教主已近二十年……司馬燕翎對教主的感情是世間罕見的……”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恨他,我從沒有喜歡過他!”司馬燕翎又被觸到了痛處,大喊道:“他死了,我沒辦法殺他,我要殺了他的孽種!”喊聲中,竟凌空射向瑾小霧。
瑾小霧從她飛射的速度看,她的功力已恢復得差不多了。
飄忽,快,毫無徵兆。
而且,不知何時,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劍。
殺氣漫天的一劍。
瑾小霧呆了,乾媽也呆了,他們沒有想到,司馬燕翎的功力恢復得這麼快,她的劍這麼狠!
快而狠的一劍,刺到瑾小霧胸口卻靜止了。
司馬燕翎望着注視自己的蒙着微霧的、迷離的、善良的眼睛,她慌亂了,心軟了……繼而狂叫道:“爲什麼?爲什麼下不了手!”
然後轉身飛逝。
她是來殺人的,可是要殺的人沒殺,卻走了……
望着司馬燕翎離去的背影,柳公子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不再爲自己的名字在“黑名冊”上而痛苦,也不再爲自己不久將與瑾小霧一道去清除黑名單而擔心。
他知道瑾小霧是善良的,有同情心的,她清楚什麼樣的人該殺,什麼樣的人不該殺。
如果她不殺自己的理由僅僅因爲他是她的夢中人,那麼,黑名冊的其他人,她一定也能找到不該殺的理由的……
儘管,現在在她看來,他們個個都得死,就像司馬燕翎,她來殺瑾小霧之前,她也是懷着滿腔的恨和必殺的信心來的。
結果,她還不是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