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嚇傻在原地,儘管最近已經在邊牧黎的教導下開始習武,可是事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他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車伕有了太子妃撐腰,那駕起馬車來必須勇猛無敵。他明明就已經看到了馬車前的小孩子,但卻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而且也沒有出言提醒,相反還一揚馬鞭子再次打在馬身上加了速。
蕭之夭察覺時要再撲過去相救已經晚了,以她現在大肚子的狀態,她根本沒辦法做到在馬車撞到之前安全帶離小魚。
眼瞅着那馬車就要撞到了,蕭之夭突然甩手砸出了手裡的撥浪鼓。
“小魚,趴下!”蕭之夭怒吼一聲,擲出的撥浪鼓也狠砸在了車伕的腦門正中。
車伕被砸得眼前一黑,身向後仰,手裡的馬繮繩就也連帶着向懷裡一拽。
馬本來是飛速向前跑着的,車伕這麼一拽,馬被拽疼了,嘶鳴着竟是高高擡起了前馬蹄。
就在此時蕭之夭第二撥的撥浪鼓也砸到了,齊齊砸向了馬兩隻後腿的膝關節。位置瞄得很準,力度也用得夠大,馬用兩隻腿本就難以保持平衡,又被麼狠狠暴擊了一下,當即就側摔了下去。
場面很是慘烈,馬車跟着翻倒的時候砸起的灰塵讓街上好多百姓都咳嗽了起來。
“小魚!”嚴絲絲和阿寧趕緊過去拉起了地上的小魚。
馬倒地的地方距離小魚只有一步之遙,足可見當時的情況多麼兇險。圍觀了全程的百姓也一邊咳嗽着一邊圍攏了過來,莫不說着如果不是馬車翻了這個孩子一定沒命了之類的話。
蕭之夭徑直衝向翻倒的馬車那裡,一把揪起了正在抱頭慘叫的車伕脖領子,“你特麼的駕車沒長眼睛是不是?那麼大一孩子你看不見?你這是故意殺人!起來,隨我去見官!”
嚴絲絲湊近蕭之夭低聲道,“後面車裡應該還坐着主子吧。”
一個車伕如果沒有主子的指示的話,大抵也做不出這樣不管不顧直衝人羣的事情來。
就在此時,馬車裡也爬出來兩個人,摔得一身狼狽不說,其中一個的腿上還明顯帶着夾板。
一擡頭,雙方都認識。
蕭之夭危險地眯了眼,該感慨這遭心的緣分嗎?這種看不到臉的情況下都能對上的緣分,還真是不愧對上天安排彼此立場敵對!
甩開車伕的脖領子蕭之夭就想上前質問駱丹爲什麼在大街上橫衝直撞。
駱丹卻先開了口。
拖着一條傷腿,頂着一頭鬢斜釵掉的亂髮,淚如雨下,分外可憐,“九王妃明鑑,一切都是意外啊!你也看到我的腿傷成什麼樣子了,我這是出門去看大夫,下人一時心急駕車快了點。幸虧九王妃出手迅速制止了一場悲劇,否則我真是一死都不足以謝罪!你,還不快點跪下向九王妃賠罪!”
駱丹很精明。才摔下馬車時的確一腔怒火,心想她乃堂堂太子妃,在府裡被太子欺負也就罷了,這出來還被普通百姓欺負?她倒要看看是誰敢弄翻了她的馬車!她要讓人以命謝罪!
但當分辨出蕭之夭的聲音時,她雖然變得更怒了,但腦袋卻是冷靜下來了。
太子都被九王爺逼得不得不暫時低調行事,她就更不能跟蕭之夭正面槓了。
而且蕭之夭是個能打敢打的主兒,幾次交手駱丹就算心裡憋屈也得承認,她不是蕭之夭的對手。
所以駱丹一開口乾脆主動承認了錯誤。
這時百姓們也有人認出駱丹的身份來了,立馬也就想起來了她剛死了所有女兒的事情,這心裡頭就先同情上了。再一看駱丹綁着夾板的傷腿,再一聽駱丹的主動承認錯誤,百姓們剛纔還想着有心看蕭之夭收拾人的念頭就這麼消散了。
“喪女之痛,傷腿之痛,太子妃也太可憐了。”
“車伕心疼主子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九王妃消消氣,孩子既然沒撞到,這事兒還是就算了吧。”
竟然還有百姓去勸蕭之夭了。
駱丹聽到這話竟然從心裡生出了一絲快意。
她的女兒們都死了,蕭之夭卻挺着大肚子懷着兩兒子一派歲月靜好。
她出身名門,是皇家上了玉碟的正式太子妃,蕭之夭到現在還沒有名分,可是人家有九王爺從頭到腳寵在心裡。
她拖着傷腿到現在還狼狽不堪地癱坐在地上,蕭之夭卻一身衣冠整齊精神熠熠地居高臨下看她!
她妒嫉,她不甘,她恨不得把蕭之夭拉到身子底下坐着。
她滿腔恨意,她還不能發泄,她還得伏低做下,這些都讓駱丹心裡憋屈極了。
但看到幾句話後因爲她的伏低做下,蕭之夭明顯是有怒發不出了,駱丹舒服了。
你很生氣吧?你氣啊?你再氣能怎麼樣?一,孩子到底沒撞到,反而是我翻了馬車;二,我沒有推卸責任,我主動承認錯誤了,你還想怎麼着?
蕭之夭,你也嚐嚐有一肚子憋氣的話無法說出來的感覺吧!
“秀秀,還愣着做什麼?快去看看孩子怎麼樣了!”駱丹坐直身子,做一副強忍傷痛還要顧全大局的大家風範,“諸位百姓,如剛纔有被刮到傷到的請一定到太子府報到,傷費全部由太子府負責,直到各位痊癒如初!啊,還有這些被連累的攤子,尤其是賣撥浪鼓的這位師傅。各位把損失統計一下,也請一定報到太子府,太子府會雙倍賠償的!”
秀秀和車伕也是人精,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如何配合了。
“太子妃,您的腿怎麼樣?求求您先顧自己的腿啊!天啊,怎麼這麼多冷汗!”秀秀忙着擦駱丹的額頭,把一個關心主子的侍女形象詮釋得無可挑剔。
駱丹的額頭也的確有很多冷汗,這倒不是裝的,本來就腿疼,又這麼一摔,如果不是駱丹的內心還被對蕭之夭的恨意支撐着,她早就疼暈過去了。
車伕也是,也不捂着腦門慘叫了,衝着蕭之夭就是一個接一個的響頭叩了下去,“都是奴才的錯!不必見官,九王妃就是現在親手要了奴才的命,奴才也無半點怨言。奴才死前只求九王妃一件事,求九王妃快快幫我家主子送去看大夫!主子的腿不能因爲奴才就這麼斷了啊!”
正面添堵,差點撞死人然後還敢仗着權勢吼一句“我就是撞了怎麼着有種你去告啊”的這類人固然可恨,但更可恨的卻是“我錯了我事出有因我可憐我也是走投無路所以你怎麼可以不原諒我”的和稀泥一派更可恨。
蕭之夭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前世休假逛街時的一件事。人太多,上廁所都排隊。大家都排着,偶然也有幾個想強行插隊的,蕭之夭直接一腳劈到牆上,沒人敢插隊了。
誰知馬上就要到她了,從後面衝出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女生,彆扭地夾着雙腿,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求求你們讓我插個隊好嗎?我實在憋不住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想這樣的!求求你們了。”
蕭之夭還能怎麼樣!讓吧。
本來這事兒也就過去了,誰知後來逛街時又碰到了。中間隔着不少人,那小女生並沒看到蕭之夭,蕭之夭卻一眼認出了她。
只聽她正在跟朋友低聲說笑,“插隊?插隊也是技術工種好麼?現在已經不是耍狠鬥兇就能勝的時代了,要靠腦!靠腦你們懂麼?某個女人有武功不好惹又如何?我示了弱裝了可憐,她還能強行動手?切,被姐姐一招滅了吧?快走快走,再晚了就趕不上電影入場了。”
原來她插隊只是爲了趕電影入場的時間。
現在想來,駱丹的行徑跟那小女生的行爲簡直如出一轍。
清楚地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所以絕不正面槓。又對人心把握得相當到位,儘管誰都知道誰弱誰有理這話毫無邏輯,但大衆心態裡,任誰還是第一時間把弱者放到了需要同情的位置。
如果不是小女生炫耀的話讓蕭之夭聽到了,蕭之夭也絕不會想到這種事情還能有翻轉。
再比如眼前,只要太子妃一口咬定是心急求醫才一時忘了限速,誰又能說人家就是仗勢橫行故意把人命不放在眼裡?
蕭之夭滿肚子要追究的話就這麼被憋回了肚子裡,她心裡太明白了,如果她要強行追究的話,只怕周圍百姓就第一個會說情。
嚴絲絲出離憤怒了,“你放的臭狗屁!那麼大一孩子你沒看見?你剎不住車你連警告一聲都沒出!你現在被我們攔下了知道認錯了,如果我們沒攔下呢?現在就是我們小魚摔在地上!”
車伕轉個方向又對嚴絲絲叩頭,“是是是,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萬死不辭!”
駱丹以手背蹭去眼角的淚,看起來悲傷又決絕,“這事兒說來說去都是我的原因!也罷,你以命相償吧。你放心,在你死後我會負責照顧好你的家人的。”
車伕一聽主子讓自己以命相償先是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是,但聽主子吩咐。”車伕爬起來來到了小魚的面前,“小少爺,害您受到驚嚇是奴才的錯,奴才這就撞死在您面前贖罪!”
說完他起身就向最近的樹幹撞了過去。
當然撞不到。
周圍那麼多百姓圍觀看熱鬧呢,早就被駱丹的演技感染得一顆心軟得不行了,又哪裡會眼睜睜看着眼前真有命案發生。
立馬有人過去攔住了車伕,“你胡鬧什麼!九王妃那麼善良,又如何真跟你計較!”
“王妃,小少爺看着就是個勇敢的人,也不像被嚇着的樣兒,您就大人大量算了吧。”
“您也是即將要做孃的人了,請您體諒一下太子妃吧。她太可憐了,咱就別再給人雪上加霜了,還是快讓太子妃去看大夫。”
說話間已經有人把翻倒的馬車扶了起來,可惜馬腿瘸了,馬車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繼續用了。
駱丹很享受眼前所有人都站在她這一邊的情況,腿傷都不覺得怎麼疼了。
她眼角瞄到了車對面蕭之夭停着的馬車,眼珠一轉間偷偷拿手肘一懟秀秀,秀秀即刻領悟精神。
“九王妃,可以暫時借用一下您的馬車送我家主子去看大夫嗎?我家主子的腿真的不能再耽擱了,求求您了!”
秀秀也開始跪着向蕭之夭不停地磕頭。
圍觀百姓現在已經完全被同情心操控了。
“王妃,就用您的馬車送太子妃去看大夫吧。”
“對對,說起來您二位也是一個婆家的妯娌,一家人就別說兩家話了。”
“大家快散散,也好讓出路來方便九王妃送太子妃去看大夫。”
“來幾個人扶太子妃一把讓她上車。”
嚴絲絲和阿寧都看傻了,那是她們的馬車,有誰問過她們的意見就替她們決定了?這種慷他人之慨的行爲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她們全程都在線卻被屏除在外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夫子?”小魚走過來拉了拉蕭之夭的手。
他的確被嚇着了,可是自尊要求他不能露出半點被嚇着的神態來,他不想更丟人。
然後這是怎麼回事?應該道歉的人跪在他面前又叩頭又尋死的,怎麼就讓他感覺他不原諒還是他不對了?
如果不是夫子反應快,如果不是他趴下的夠快,馬車撞過來時他都不一定有車伕這麼幸運還能發出慘叫的聲音。
有了趙祈灝的寵,小魚也不自覺地帶上了皇家人不容欺負的高傲之氣。他從地上爬起來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車伕必須死!敢撞他就是找死!
然而事情逆轉的太快,都沒能等到他發表意見,整個事態居然變成了他這一方如果不諒解如果不原諒那就是他們不對了。
可他明明纔是受害的一方啊!
小魚想不通,但也知道現在不是他發問的時候。他拉拉蕭之夭的手,將疑惑以眼神傳達給了蕭之夭。
嚴絲絲阿寧,黃寧和宋陽,都憋屈地看着蕭之夭。
對方太可惡了,但是他們沒辦法對付,只能靠主子了。
主子請千萬不要放過他們!主子加油!
蕭之夭臉上還是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淡定表情,但內心也是咧吧的不行。
她沒辦法!
衆目睽睽下她要強行反駁的話,只能給衆人造成恃強凌弱的印象。
如果她不是九王妃,如果不是蕭江灼最近正在形象上升期,她纔不管什麼道德綁不綁架,她可以不要車伕的命,但她會駕着馬車讓車伕及駱丹一行站在馬車前也這麼來一回!她也不撞到人行不行?原封不動的返還回去行不行?
但現在她的確什麼也不能做!
她理智的對自己說,沒事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現在忍得一時,回頭找機會一定十倍報回去!道德綁架什麼的很套路了,完全不值得走心。對她沒傷害,沒實際傷害嘛。只要暫時忍忍情緒就好,忍忍就好……靠!她憑什麼要忍啊!
這種被道德綁架被他人慷慨的情緒都要爆體而出了好麼?噁心死她了!
蕭之夭覺得自己忍得都要肚子疼了。
駱丹好像感覺到了她的這種情緒,竟然還回頭望了過來,目光中非常感激,九王妃也遞進成了九弟妹。
“九弟妹,感謝你的好意。等我哪天腿好了,一定親自把馬車送還熙王府。”
意思就是沒好之前,你的馬車就歸我用吧!
駱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差點撞死蕭之夭在乎的人,把蕭之夭氣得夠嗆自己卻沒事兒,然後還白得了一輛馬車,這些都讓駱丹得意的不行,如果她再不掐自己一把的話,她都要忍不住笑出來了。
蕭之夭,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當初在大殿你是怎麼仗着肚子扮弱贏得特權的你忘了嗎?給母后送葬你又是如何地當面背面都算計我來着?
你就盡情的憋氣和憤怒吧!這局,老孃贏了!
“主子!”嚴絲絲等人看向蕭之夭,目光悲憤,就這麼讓這羣小人走了?
蕭之夭好像沒聽到他們的招呼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她怎麼感覺好像看到了一道白光從肚子裡躥了出去。
那是什麼東西?
“啊,馬衝過去了!太子妃快閃開!”人羣中有人驚慌地大叫了起來。
蕭之夭等人迅速擡頭,便看到剛纔那匹曾被蕭之夭打傷膝蓋骨的馬歪歪斜斜地向着正走向蕭之夭馬車的駱丹一行三人衝撞而去。
駱丹三人也聽到了警告,但就像剛纔的小魚一樣,要做什麼反應已經太晚了。
圍觀衆人眼睜睜看着三人被撞飛出去,再落地時還被繼續瘋跑的馬又踩了幾腳。
那情況別提多慘了,被踩斷的骨頭聲衆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駱丹本就腿傷着,這次乾脆暈了過去。
車伕和秀秀倒是還有意識,但也僅僅是有痛叫的意識了,發生的聲音都像蚊子似的幾不可聞了。
嚴絲絲愣了一下差點笑出來,被機靈的阿寧掐了一下手背後趕緊憋了回去。
憤怒啊,憋氣啊什麼的這下全沒有了,嚴絲絲現在緊張地就像躺在地上重傷的三人像她親孃一樣,“太子妃--你們怎麼樣?天哪,怎麼會發生這種意外!叫大夫!求求你們快叫大夫啊!”
蕭之夭突然抱着肚子彎下了身,“阿寧,我肚子疼,怎麼辦?一定是剛纔動了胎氣了。”
“什麼?這可怎麼辦?絲絲快回來!王妃不行了,我們要馬上回府!”
蕭之夭大義凜然高聲道,“不行!皇嫂還生死未卜,馬車先讓給皇嫂!”
“熱心”的圍觀百姓們可算做對了一件事,“九王妃您這時候就別讓了,您的身子要緊,太子妃的事情我們會幫您善後的。”
這位的肚子裡可是皇長孫,孰行熟重,百姓們的眼睛可明亮着呢。
一通兵荒馬亂中,蕭之夭一行人乘了馬車率先退場了。
馬車內先是靜了一會兒,然後突然爆發了鬨笑聲。
“哈哈,這就是天意啊!讓她得瑟!她能煽動人心還能煽動天意?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活該!”嚴絲絲讓駱丹的悲慘都歸爲了天意。
阿寧卻注意到了蕭之夭曾經盯着肚子發呆,“王妃,不是您動了手腳吧?”
但距離那麼遠怎麼動的?怎麼算好的讓馬發瘋又準確撞到人的?
她多想了吧?
蕭之夭再次沒聽到阿寧的聲音,因爲她現在腦海裡都被一句話屠版了。
--欺負我娘?小爺我分分鐘教你重新做人!
衆人看不到的蕭之夭的肚皮裡,兩個小崽兒正閉着眼團團抱在一起睡得正沉。
剛纔的事情就是他們做的。
他們雖然看不到,但能聽到外面的聲音,也能感受到蕭之夭的情緒。
身爲皇長孫,他們判斷是敵是友的標準非常高端大氣簡單粗暴--凡是讓娘不高興的那就是敵人!
那個讓麻麻睡不好的男人是敵,這個給麻麻添賭的就更是敵人。
保護麻麻如果是他們的第一行事準則,那麼給麻麻出氣就是第二行事準則。
一個人的力量太小,所以兩個人聯手以精神力發出了攻擊。
撞死你丫的!
重新投胎再來吧!
最後給蕭之夭腦海裡留下了解氣的一句話,他們也因爲用力過猛而暈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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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秦櫻小天使的票票~一下就是兩張,豪的很是讓我心動啊~感謝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