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曾經也算相敬如賓的相公如今卻對一夜未歸的自己沒有絲毫擔心不說只剩下的猙獰的臉,梅夏居然覺得一點也不意外。
如果他但凡對自己還有一點尊重的話,又如何會現在突然領回一個只比自己的念兒小半歲的兒子?!
梅夏將一張文書拍到了桌子上,“這是我回來時去官府領來的和離文書,你何家的錢我一兩都不會要,但我當年嫁過來時的嫁妝我必須一兩不差的帶走。上面我已經簽好了字,只要你簽字畫押,馬上生效。”
西疆是允許男女雙方都有提出和離的權利的。
但是當然了,雖然大家都有這權利,可大部分女人是不會提出來的。和離的女人會承擔這個社會更多的指點和苛責,和離之後別說重新另嫁他人了,就連活下去都很困難。因爲孃家人這種時候也多數不會接收和離的女兒。
看到文書上的官印,何安這才意識到梅夏提出和離竟不是賭氣,而是真的要離他而去。
何安一下子就慌了,這怎麼可以!
何家和梅家的生意有好多是相連的,如果和離了,自家生意肯定會受影響。
還有,他正在官府活動想要謀得一份小吏的皇差。這做公務員最重要的是要風評好,如果現在突然和離的話,外人會怎麼傳他?一定會傳他有了另一個健全的兒子就拋棄了原來的傻兒子吧?這體制內的公務員還怎麼到手!
不,不行,絕對不能和離!
“荒謬!你憑什麼說和離!我不同意!”何安抓起文書就要撕。
水桃以更快的速度撲過去搶了下來,這怎麼可以撕!如果撕了的話,那她不是更上位無望了?
“姐姐,你是在氣妹妹和寬兒的存在嗎?”水桃抓着文書抱着孩子跪到了梅夏的面前,“求姐姐收回文書,水桃敢以命起誓,此生絕對沒有替代姐姐的意思!”
“你是沒有替代我的意思,但你敢說你沒有讓你兒子取代我兒子的意思?別跟我這兒搖頭裝無辜,你什麼心思我很清楚,你還是別浪費時間演戲了。”梅夏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水桃冷笑,“你想要的位置,你兒子想要的位置,只要我和離了,你可就都到手了,這樣難道不好嗎?”
梅夏又看向何安,“你喜歡的女人,你喜歡的健全兒子,只要我和離了,你一樣都到手了,這樣難道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何安,別磨磨蹭蹭的不像個男人!”
何安的父母聞聲趕來了。
老爺子氣得柺杖直砸地,“胡鬧!梅氏,你這是在做什麼?家醜不可外揚,你父母就沒教過你嗎?我何家可沒有休棄媳婦的不德家風!還不快把文書給我毀了!?”
老太太看向梅夏的目光也難掩嫌棄,“雖然你生了個癡兒,但我自問何家沒有虧待你!你這是在做什麼?想讓我何家傳出容不下癡傻孫子的惡名嗎?你也不想想你自己,你和離之後帶着個孩子準備怎麼過活?再嫁?別想了。念兒那番癡傻的樣子,除了血脈親人,誰會要他!”
梅夏,無話可說。她怎麼也沒想到現在這一出。她不是主動讓位了嗎?他們沒有損失,也可以藉此把和離的錯都推到她的身上,他們馬上就可以換個新媳婦,有個好孫子,不用承受風言風語,美好生活依然繼續,這樣不好嗎?
爲什麼到現在反而是他們不放人了?
不用人回答,梅夏馬上就自己想明白了。
因爲人家不但想要好孫子,人家同時也不想失去好名聲。
而自己,以及自己的傻兒子,只能爲人家無條件地犧牲。
梅夏掃一眼對面的人,突然覺得自己曾同這樣的一家人生活了四年之久是一件特別噁心的事情。
“和離,我是離定了!你們不同意,我也會請狀師上稟知府大人強行和離!”梅夏不想再多說話,抱着何念就準備離開。
老爺子猛地一戳柺杖,“來人啊,送少夫人回房!”
梅夏瞬間明白老爺子的意思,這是要軟禁她!
“放手!你們給我放手!救命,救命啊--”梅夏大叫着,希望能有個人幫幫她。
然而何家所有的人都漠視了這一切。
包括梅夏嫁進門時帶來的梅家人。
梅夏一個女人,又抱了個孩子,哪裡抵得過壯碩的家丁,她們母子很快就被帶下去了。
嘴都沒稀得堵。
老太太推一推何安,“去好好陪陪你媳婦!念兒和寬兒都不小了,也該是有個弟弟妹妹的時候了。雖然她身子不宜再懷了,但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不是?你去多努力努力。女人就是太閒了纔會想東想西胡鬧任性,你得讓她忙到沒空想!”
爲了照顧小何念,梅夏顧不得打扮自己,因此何安早就不碰梅夏的身子了。現在有了水桃在身邊,何安就更不願意碰了。但他現在生氣了!梅夏居然敢當面讓他沒臉,這股怒氣必須發泄出去!
老太太的話,何安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女人嘛,不聽話就得收拾!收拾得她沒有力氣了,也就沒有脾氣了,就乖了。
梅夏被生生折磨了三天,任她有無上的勇氣和沖天的志氣,可她沒有和男人對抗的力氣,她依然是任人宰割的那位。
她睜着空洞洞的兩眼望着牀頂,想要尋死的念頭再次襲上心頭。
沒有人能救她,包括她的父母。她曾偷偷讓奶孃帶話給梅家,說她被何家軟禁了。話倒是帶到了,效果比她想的還要好,她的娘都被帶過來了。
然而她娘卻罵她鬼迷了心竅有大好日子不過非要自己作,還勸她不如藉此機會再懷上個一兒半女的好。
她下身腫着連站都要站不起來了,她現在恨不得何安去死,又怎麼可能還回心轉意給他懷孩子!
再一次被孃家無情的拋棄,梅夏有時候想起兒時受寵的經歷都覺得是個夢。
這個世界太讓她失望了,她現在每呼吸一次都覺得噁心想吐。
“哇--娘,要娘,念兒,要娘--”小何唸的哭聲從門外傳來。
梅夏瞬間眼神清明,掙扎着欲爬起來,“念兒,娘在這裡。念兒--”
她的腿用不上力,只能靠手臂爬。一個不小心,她摔下了牀。
聲音驚動了外面的婆子,兩個婆子開門進來把梅夏扶回牀上,梅夏抓住機會求兩個婆子把何念抱過來讓她看看。
兩個婆子卻不約而同的對她不屑一顧,眼神裡寫滿了“你這種沒事作事的女人就活該這個下場”。
兩個婆子走了,何安來了,又是一通發泄。
看着梅夏空洞的眼神,何安得意地大笑,“賤人!你就是死也是我何家的鬼!”
何唸的哭聲斷續斷續地從門外傳來,“娘,要娘--”
何安就像沒聽到一樣,發泄完了就走了。
開門的時候,何唸的哭聲顯得又大又淒厲。梅夏想,再這麼哭下去,哭壞了嗓子是小事,哭傷了身子就是大事了。
兒子還在,她怎麼可以去死!
腦海中忽然閃過了蕭之夭的形象,如果是她,她會如何處理呢?
……
此時山中木屋。
一對小包子也正對着蕭江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也沒忘了抓住機會向蕭之夭告狀。
--麻麻,爹又偷吃包子了!
--他還故意對着我們吃!他這是殘害嬰兒!
--麻麻,揍他!
--不揍不是蕭家人!
別人家孩子哭頂多哭出交響樂的效果來,她家孩子就能哭出雙口相聲來。
蕭之夭頭大地端着一小盆熟雞蛋從廚房走出來,“都給我閉嘴!”
蕭江灼吞下口裡的包子,衝着兩小崽一呲牙,“閉嘴!”
“包括你!”蕭之夭甩手對着蕭江灼的後腦勺就是一個熟雞蛋。
蕭江灼咧嘴笑,擡手輕鬆接住雞蛋,很快扒好皮又送回了蕭之夭的嘴邊,“娘子,吃雞蛋。”
溫暖的笑容,貼心的舉止,蕭之夭恍惚間好像回到了過去蕭江灼還是個精神病的日子裡。
那時候的蕭江灼雖然煩人,但真的無時不讓她感覺到倍受寵愛。
她那時候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
還好就算他傻了,現在也依然知道對自己好。
蕭之夭感傷又欣慰地緩緩張開了嘴,“好,我……”
面前的手突然收回去了,一張更大的嘴在她眼前張開又閉上。
扒好皮的雞蛋沒有了。
蕭江灼半秒收手再半秒自己吞了雞蛋。
雞蛋還沒完全嚥下,他已經忍不住得意起來了,“哈哈哈,想吃雞蛋?你吃不着!”
蕭之夭:……
小魚:默默地拿過了呆若木雞的蕭之夭手裡的雞蛋盆,然後將放着兩個弟弟的小竹推車往自己身邊挪了挪。
兩個小包子也不哭了:哈哈哈,有好戲看了。
果然,下一刻蕭之夭握拳就撲向了蕭江灼。
“我看你就是欠揍!”
蕭江灼將嘴裡的雞蛋沫噴得哪哪兒都是,“哈哈哈,你揍不着你揍不着!”
不大的小院裡,蕭之夭將蕭江灼追得滿院子亂躥,有時候上房頂,有時候上樹梢,蕭江灼哇哇大叫像個翻天的猴子,蕭之夭氣喘吁吁像個崩潰的潑婦。
蕭江灼是腦子受到了損傷,但奇怪的是武力丁點沒受影響。
而只要蕭之夭不動用精神異能作弊,以純武力過招的話,她就絕對贏不了蕭江灼。
蕭之夭叉着腰站在樹下緩氣兒,看着樹梢上那個對她吐舌頭的蕭江灼是真的恨不得用異能把人弄下來好狠狠收拾一頓。但無論她怎麼想,她也只是想,卻再也不敢動作了。
上次強行激發了一把瞬移就給這位爺閃着了腦子,這要再刺激一回的話,萬一更傻了怎麼辦?
這也是兩小包子現在明明有精力可以用異能反擊不孝老爹了也沒有動作的原因。
蕭之夭嚴令禁止再對蕭江灼使用異能攻擊!
“你下來。”她衝着蕭江灼招手。
“你上來啊?”蕭江灼回以招手,兼巧笑倩兮。
蕭之夭:……
她想爆粗口,這不是在跟他玩遊戲OK?
“你下不下來?”
“你上不上來?”
她叉腰威脅,他比樣學樣。
蕭之夭:……
臥槽!都孩子爹了還跟她玩幼稚!
“蕭江灼你大爺的!今天我不揍到你服我就跟你姓!”蕭之夭邊擼袖子邊往屋裡走,“小魚,你上次抓野雞的弓箭呢?”
“哦,屋裡。”小魚低着頭正在把扒好的蛋黃一分爲二,“夫子,兩個弟弟一人一半蛋黃可以嗎?”
“行。”蕭之夭閃進屋又閃出來,擡手搭箭,嗖,利箭釘在了離蕭江灼頭頂不到一寸的樹幹上,“你下不下來!”
兩小包子樂得手舞足蹈,笑聲嘎嘎的不停,直到木勺塞進嘴裡。
比起肉包子的香味來,蛋黃的香味實在太單調了。可沒辦法啊,他們現在也只能吃蛋黃和米糊。
小魚還知道兌點水來讓蛋黃不那麼幹,一共沒多少的蛋黃,兩小包子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多吃蛋黃長得快,早點長大就能吃肉包子了,到時一吃就是兩,一個吃,一個就在那不孝爹的面前亮着饞他!哼!
蕭江灼終於下樹來了,因爲,“娘子,餓,吃雞蛋。”
看到那眼巴巴的可憐小模樣,蕭之夭什麼氣都沒有了,說到底還是自己做的孽。哭着也得繼續走完啊!
“小魚,給他雞蛋。”氣得她都不想看他了。
小魚將手裡的雞蛋盆衝下敲了敲,“師公已經自己全搶了。”盆倒是知道還給自己留下,他想是因爲盆裡還有剛纔扒剩下的雞蛋殼吧?
蕭之夭聞言轉身,就見蕭江灼以衣角兜着好幾個雞蛋再次躥回了樹上,邊吃邊美,“娘子煮的雞蛋真好吃。”
蕭之夭:……
小魚將兩小包子吃剩下的雞蛋清遞到蕭之夭的面前,有些不忍看蕭之夭有氣無力的表情,“呃,夫子,節哀順變?”
在他的觀念裡,夫子從來都強大到不需要安慰,而他也不是會安慰人的人。所以這詞,用的還合適吧?
蕭之夭:……
感覺更心塞了。
“小魚,你說我們遠離塵世讓他靜養是不是錯了?不然爲什麼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反而還越來越惡劣了?”
在外面還好,蕭江灼還知道本能地保持閉嘴不說話的表象;或者有外人在時,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行爲不正常,還會剋制一下。但只要回了家,他就像一隻脫了狗繩的二哈,幼稚,惡劣,智障Max。
如果蕭江灼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那麼這樣的情況繼續後半輩子蕭之夭也不會嫌棄。左不過就是再多養一個孩子,她再修身養性一些的話,也不是不能承受。
可是蕭江灼不是普通人啊,那是兩個國家的皇。
她帶他出來不是逃避責任,是爲了治好他後再讓他回去爲天下蒼生髮光發熱的!
蕭之夭有點急了,“你說你小爹也是,疆皇也是,這是多麼好的造反篡位的機會啊!他們怎麼就哪一個都不知道爲自己爭取呢!”
如果堯天和西疆都有人接手了,蕭江灼的身份被人強行下線了,她也就能昧着良心不回去了。
但偏偏哪一個都不,蕭江灼消失有半年之久了,兩個國家也沒傳出來新皇上位的消息。
小魚:……
無語的終於輪到他了。
聽說的都是身在那個位子的人怕被人搶了位子取而代之,就只有他家夫子相反,恨不得有人取而代之。
可是那是想爭取就能爭取得來的麼?也得爭取的人有那本事才行!
堯天他能猜得到,就小爹那人生需盡歡的追求,這位子白給他坐他都不會坐。義父倒是有能力,可惜所有事業野心都被小爹那小妖精給作沒了。一個本可以成就一代商業霸主的男人,最終卻因沉迷男色而墮落到了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地步,這是堯天的遺憾。
西疆情況略有不同,現任疆皇是死扒着位子不放,可惜前皇子已經回來並且暗中救了異能者們同時處置了國師的消息早就傳遍了西疆上下。由阿卜熱家主事,異能者加黑眼睛們另起了以前皇子爲首的政權,正在跟疆皇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內戰。
蕭江灼不在塵世,塵世卻沒少了他的威名。
目光短淺如他都知道,堯天和西疆都在等着蕭江灼回去。
“夫子,要回去了嗎?”
“嗯,既然遠離沒用,那就回去刺激看看吧。”
要走了,看着這自己一家人親手建造出的木屋,蕭之夭自然捨不得。蕭江灼更是緊緊抱着廊柱就是不撒手,“不走!娘子,不走!”
蕭之夭拿眼睛斜他一眼,對小魚說,“半年了,倒也不是沒有收穫,你看他現在至少知道我們拿着行李走的樣子是再不回來了。不過,還是得走!”
蕭之夭將行李扔到蕭江灼的腳下,“拿上行李,走了。”
她抱着兩小包子轉身就走。
小魚看一眼一動不動的蕭江灼,然後拿着部分行李馬上跟上,“夫子,這樣不管師公可以嗎?他要是倔勁上來了怎麼辦?”
蕭之夭勾脣一笑,揚聲道,“下山之後就能天天吃肉包子了,你去不去?”
“去去去。”蕭江灼馬上化身一道閃電貼到了蕭之夭的身後,兩個大包袱一點沒影響他的速度。
蕭之夭嘴角抽了抽:……
計謀得逞,但一點都不高興。因爲這意味着蕭江灼的情況還是沒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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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喬和凡雲玲的組團鼓勵~願智障九爺給大家帶去更多的歡樂!笑~233333333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