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 覺醒

當蘇玲撿起即將落地的血月時,她的眼神發生了一些變化,原本木訥而又執着的神態中出現了一絲不多的猶豫,就好似她對自己的這個行爲產生了疑惑,她爲何要這樣做?

現場有很多人都在看着她,但是臉上流露出了真正的驚愕之色的卻只是少數,很顯然這裡的人都見過她,畢竟他們差不多都從葬龍谷的那場擂臺而來,敵對的也是相同的對象,而蘇玲恰恰是那時和羅天生死一決的敵人。

羅天的聲音響起後就不再說話了,蘇玲的出現是一個意外,同樣也是一個變數,就如同他當初所認爲的那樣,控制蘇玲的那個人是獨立於決策者、製造者、共謀者以及外來者之外的另一個人,這個人必然是來自於一個能夠控制傀儡作戰的神秘地方,只不過在羅天的心中,以他對傀儡最深的瞭解,中天界中對傀儡瞭解最多的不是別人,恰恰是當初斷崖之下曾經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的那對師兄妹。

控制蘇玲的人會是他嗎?

如果是他,他爲何要那樣做,既然拯救了生命,卻又爲何還要奪走它呢?

只不過此時此刻,出現在羅天眼中的蘇玲似乎有了一絲復甦的跡象,那控制她的人似乎在一點點的失去對她的控制權,這樣的變化讓羅天的心中一動,但更讓她在意的卻是顧往昔的反應。

在佛子骨塔中,顧往昔曾經見過蘇玲一面,某種意義上,她是曾經那一個蘇玲的天命引導者,因爲恰恰是她破碎虛空的一擊“殺死”了蘇玲,只不過羅天並不怪顧往昔,畢竟在那如幻城一般的千戶門廊在被外人踏入的一刻,其實就已經註定了蘇玲的結局。

而如今,當羅天再度看到這張完美無缺的臉龐,那茫然中猶然還帶着一絲對人情世故的稚嫩的她,被封印的靈魂中真正指代的對象又會是誰呢,會是羅天認識的她還是另一個全新的蘇玲呢?

有的時候,就連羅天也會感到有一種矛盾,姜小云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個姜小云,很多個萬季安以及很多個羅天,這樣的感覺是讓人很荒謬的,畢竟每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就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就算如傳聞中能夠煉化出自己的元嬰,能夠進一步步入分神期創造出另一個自己,但那也是完全受自己所控制的不獨立人格,而絕非是擁有着同一張臉,卻不同意識的另外一個人。

又好似這個世界是被人復刻出來的,就像是鏡像世界一樣,同一個人可以從身邊不同的鏡子裡折射出無數個相似到相同的自己,但是卻因爲角度的不同,出現在自己中的自己,卻有着和本體完全不同的形態和動作。

羅天並沒有繼續思考下去,對於如今的他而言,唯一能夠確認的事實就是如今的世界是被人改寫過的,爲何他們要將世界改寫成如今這種樣子,這纔是最重要的問題。

顧往昔雖然見過蘇玲,但修煉衆生規則的她尋常時候並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她總是那麼淡然,比這天下間任何人都要淡然,就算師童因管良的緣故而生出殺伐之心,但顧往昔卻也縱使掛着她那迷人的微笑。

這一刻,羅天的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難道說劫持了自己的顧往昔並不是他原本認識的那個顧往昔,而是另一個顧往昔?

不過很快羅天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其實根本沒有第一個第二個,顧往昔如此,萬季安如此,姜小云如此,他羅天同樣如此。

羅天如今可以確定的是,蘇玲已經死了,她是存在於很久很久以前的人物了,但爲何她死後並沒有去往死亡的國度,又爲何沒有活在他人的記憶當中,而是仍舊還存在於現實,而且是一下子出現了好多個蘇玲,這種感覺就如同人的記憶發生了割裂一樣,碎成了無數片,而每一片記憶當中都會有一個蘇玲的存在。

但是,羅天記得很清楚,他從來不認識蘇玲,哪怕是匆匆的一瞥也不曾發生過,那麼,從來不存在於記憶中的蘇玲卻爲何能夠在死後被自己看到,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羅天有了第一個解釋,那便是蘇玲認識的並非自己,而是蟠龍,是另一個被賦予了蟠龍天命之人曾經見過蘇玲。

羅天不禁回想起了蘇玲曾經對他說起過的那個關於漁夫和他未過門的妻子的故事,難道說蟠龍就是那個漁夫,而蘇玲則是真正屬於漁夫的妻子嗎?

不過很快羅天就打消了這種猜測,而當現實畫面發生變化而徹底的割裂了人的思想時,蘇玲的眼神中那一瞬間的茫然一閃而過,換來的是另一種堅毅和複雜的情感伴生。

她甦醒了!

手中握着血月,一陣陣不可思議的感覺涌上心頭,一陣陣突如其來卻又好似來自於很久以前的過往被強行的灌注到了她的腦海之中,這一刻的她拼命的想要將被灌入腦海裡的思緒給撫平,卻怎麼也做不到,就好似她仍舊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同樣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一樣。

蘇玲緩緩的擡起了頭,很快她的目光中就看到了手中的血月,血月上還殘留着她自己的鮮血,那是她在撿起血月時被不屬於自己的神器所刺破而留下的痕跡,但恰恰是就着這一瞬間的刺痛感,讓蘇玲終於是成功的抓住了屬於自己的意識。

而就在她張開迷濛的雙眼開始在這個陌生世界中試圖搜尋一切能夠在她感到真實的事物時,一瞬間她的目光在羅天的身上定格了。

“快,快阻止她!”

此時此刻,顧往昔的聲音再度響起,聲調變得有些氣急敗壞了起來,她的聲音讓周圍其他的同夥臉上升起了剎那間的迷茫,但是下一刻很多人都好似回過神來了,他們一同朝着蘇玲出手了。

強悍無匹的力量,或者說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殺人手法,這樣的手法不說羅天了,在場的任何人都是聞所未聞。

只見蘇玲緩緩舉起拿着神器的右臂,然而在空中就像是撕開一個包裹一樣,就這樣將所有企圖對她不利的人全部都葬送在了那半空中的包裹當中。

他們去了哪裡,是失落的異空間還是另一個不屬於當前的鏡像世界,誰也不知道,此時的顧往昔臉上終於有了一股屬於她自己的絕望,但她的心中卻知道,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這時她看向了羅天,然後說道。

“阻止她,唯有你才能阻止她,不……應該說是隻有你纔是阻止她最佳的人選。”

羅天並沒有去思考這兩句話到底有什麼不同,此時他察覺到自己已經脫離了顧往昔的控制,重新恢復了自己,但是羅天卻並沒有如顧往昔所想的那般出手阻止,因爲他怕死,眼前的蘇玲連他都感到畏懼,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對抗這樣一個未知的存在。

羅天朝着董戀雲走了過去,在這個步行的過程中,蘇玲的目光始終鎖定在他的身上,在她之前殺人過後,原本這樣的目光應該帶給被注視者強大的心理壓力和氣勢壓迫纔對,但遺憾的是,羅天並沒有任何感覺,就好似對方的目光是柔和的,不帶有任何敵意似的,而恰好是這樣的目光讓羅天緩緩邁出了第一步。

在朝着董戀雲走過去的過程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壓力卻在一分一秒增加,當然了,羅天並沒有感受到這種壓力,而壓力來自於其他的人,他們都感到一種畏懼,一種想要跪下來乞求活命機會的願想,甚至是拋棄這一身修爲,回到普通人甘願平凡的想法。

蘇玲,宛若規則的化身,規則的意志一樣,只要她肯,她想,隨時都可以將每個人身上的規則給收回一般。

但是她並沒有那樣做,而不那樣做的原因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她意志注視着的那個人,她想要看一看他到底打算做什麼,如果她這次的行動所達成的結局不讓自己滿意的話,那麼她或許的確會出手的。

羅天走到了董戀雲的身旁,之前那羣攻擊並且試圖挾持她的人也早已停下了動作,此時羅天看着董戀雲,微笑着說道。

“沒事吧?”

董戀雲楞了一下,雖然之前她也眼睜睜的看着羅天走過來,但這種感覺放在當前環境中卻極爲的不真實,畢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別說是自己了,換做任何人恐怕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行爲到底可能會觸發那些誘因,但羅天卻好似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雖然說……他來到自己的身旁,這是足夠令董戀雲心動並且神往的結局,但這樣的結局卻也將經歷一番萬劫不復的輪迴。

每個人的心在這一刻都重重的頓了一下,那是羅天到達了行程終點的證明,也是一個結果被醞釀而生的現實,這個現實的誕生就如同太陽撞在了大地上會迸射出的火星一樣,每個人的心中都很清楚,這一個結局誕生的同時,另一個結局也將會同時誕生。

“是……你。”

突兀的聲音夾雜着生硬的語調被髮出,現場除了羅天和董戀雲外的每個人都看向了蘇玲,她正是發出聲音的那個人,只不過唯一不同的是,羅天這一刻的心從平靜轉爲了一絲的動盪,卻又自這一絲的動盪間再度轉爲了平靜。

而這一刻羅天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她告訴自己的那個故事是真的,漁夫並沒有娶到他真正的妻子,而是攜帶着他見到的第一個女人回到了漁村,但是這段愛情終將不會有結果。

蘇玲的意識在一點點的復甦,但是復甦的跡象很慢,之前她殺人,她發出聲音甚至只是一種本能,甚至連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是羅天卻很清楚,她都知道,或者說,她都經歷過,因爲即便是現在,她也仍舊不算是真正活過來了,而只是無窮的記憶碎片重新被拼湊在了一起。

而促使她重新“合併”的契機便是她手中的那把血月,這把武器難道還有什麼神秘的來歷嗎?

顧往昔一臉的蒼白,就好似見到了鬼一樣,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不僅認識蘇玲,甚至知道那個封存在她記憶之中的靈魂,而這個靈魂甚至有可能是在那佛子骨塔中見到蘇玲以前的故事。

但是這一刻,誰也沒去在意她,對於每一個到場之人都經歷着內心各種複雜而又詭異的變化,甚至這一刻都沒幾個人去思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而伴隨着結果的誕生又將會賦予他們怎樣的結局。

羅天一直護着董戀雲,也在密切的關注着蘇玲的變化,之前她的那一聲猶帶遲疑的呼喚,倒更像是一種意識還神遊太虛的不知所措,而在那聲音當中,不僅僅有着迷茫,更是有着一絲不知她呼喚的位何物的錯愕。

對於這樣一種感情的傳遞,羅天並沒有覺得那是良性的,甚至有可能那也是因爲厭惡蟠龍而產生出負面情緒,只不過對於羅天而言,任何一絲的希望對他而言都是值得重視的,而在這樣的一種希望之前,更是有着羅天對於這一切所做好的萬全準備。

時間在悄然流逝,人的內心也在經歷着天翻地覆的變化,每個人都在爲了自己所思而所想,同樣的,每個人也都在爲了自己心中的盤算而賭注上了一切,或許對於他們來說,有着一個可以連接過去和現在的既定因果關係,縱使爲他們搭上這條因果關係的反倒是另有其人。

而就在一段時間過後,蘇玲的意識終於漸漸的回到了她自己的腦海當中,她醒了,而醒來後的第一此動作卻是重新拿起了她手中的那柄血月,放在自己的跟前仔細的端詳着,那模樣像極了在看待自己的親生子女一般,那溫和的不帶有一絲污垢的眼神中也在一點點的孕育着愛的慈祥。

終於,她的目光逐漸轉移,首先從羅天的臉上掠過,卻並未多做停留,而後落在了那名商人的身上,在被她盯着的那一刻,商人的心中閃過了一個卑微的念頭,但一種傲慢的意志卻讓他在這一刻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尊敬的人類你好,我來自魔界,是此次和你有所交易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