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 六個人

從羅天開始質疑煉妖皇的身份開始,現場的氣氛就變得詭異了起來,按理來說,在場的除了他以外都是和神界息息相關的對象,就算是蘇玲,也是最後消失在了神界,這其中的聯繫縱使羅天不知道,也多少可以猜得到。

但是他們面對羅天的放肆和咄咄逼人,卻絲毫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就連那站在煉妖皇身旁的玄化九章也同樣如此,這不禁就讓人感到疑惑,難道說,他們也知道眼前的這個煉妖皇是假的,他不是神王嗎?

其實到了這一刻,羅天的心中早已是一片雪亮,這種清醒從他踏入這畫卷之中的世界開始就一直存在,就如同玄濤所說的那樣,他就是一個擅長邏輯自洽的人,甚至是對於某種認知到了極端偏執的地步,任何人的態度或者事物的變化,也很難扭轉他的看法。

羅天此時並沒有說話,他在等,等一個關鍵時刻的到來,雖然現場已經集齊了他所需要的所有人事物,距離成功也只差一步之遙了,但是他很清楚,這種時候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不算,因爲——

這並不是他的夢。

是的,從一開始羅天就知道這是個夢,只不過這個夢和他過去所做過的那些夢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這個夢是真實的,或者說那不是過去曾經發生過的,而是現在正在進行的,這樣的夢很容易讓人分不清是夢是醒,如果不是一開始玄濤的幫助,恐怕羅天也會陷入到這樣的迷局當中。

但是此時的他卻無比的清醒,這就是夢,而不是現實,因爲他表現的已經足夠放肆了,而這樣的放肆恐怕也僅僅只會在夢裡纔會出現。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羅天將要說出的話,但羅天卻謹守本分,他對夢境的瞭解雖然不比在場的這許多造夢之神,但卻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既然他並非夢境的締造者,也不是入夢的主角,那麼他在夢境之中無論做了什麼活着說了什麼都毫無意義,如果非要說出一個意義,那麼他存在的意義僅僅就是——

讓做夢之人清醒過來。

詔天祀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儀式,此時的羅天其實大概已經清楚了,這種儀式不禁讓羅天對過去的某種認知產生了一絲微妙的聯想,便是那所謂的種族秘法需要溝通先祖之靈,然後才能施展其中奧秘的過程。

羅天曾經有幸以四位宿主的意識來施展過種族秘法,儘管他這輩子也學不會這種神奇的法門,但在他施展的過程中卻從未有過這個溝通的過程,後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當中,讓羅天對此有了一個更進一步的理解,那就是他所擁有的蟠龍之軀既然已經是一種過去式了,那麼換句話說,他的這副身體和這個全新世界的聯繫已經被某種更強大、更有主宰力的力量所阻斷,無法再通過任何正常的形式學會任何一門正常的規則或者秘法。

而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所註定,畢竟打一開始羅天就沒想過要走一條正常的路徑,他學會了秘密規則,而後又在秘密規則之上掌握了僞天道,這兩種極其特殊的技巧不僅是羅天最強大的保命手段,甚至可以說是他這種存在唯一能夠掌握的途徑。

那麼,在一開始羅天對自己的身體,乃至對一切天道之類的東西都毫無概念的情形下,又是如何走上了這條唯一正確的道路呢?

似乎,這就是天命所展現出了一種形式了。

回到眼前來,現場的每個人都在等待,或者說他們那並不是在等待,而是他們都很清楚他們各自所身處的角色與立場,也深知夢境原理和邏輯,所以之前出現在羅天眼中的玄濤、蘇玲等人才宛如泥塑一般,在這個“他們不是主角”的夢境當中,他們的存在根本就是毫無意義,隨時都有可能會因爲記憶碎片的再度拼接而消失,亦或是隨着場景的轉變而失去記憶的前後聯繫。

所以,他們也在等,等一個主角的出現,當羅天出現的時候,或許他們會以爲羅天就是這個夢境的主角,但遺憾的是,羅天並不是,而後神性也來了,但神性來到之後也同樣的謹守分寸,不說半句多餘的話,所以他也同樣不是主角。

那麼,主角又會是誰呢,還是說,主角其實已經就在現場了,只不過她一直隱藏在人羣當中,至今都沒有暴露出他的身份,畢竟他也想要等一等、看一看是否還有更有趣的事情發生。

又或者說,主角根本就還沒有來,似乎一切都有可能。

羅天——作爲一個擁有自己獨立意識的存在,雖然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主角,畢竟這是他存在於此唯一可以認定的一件事,因此他也在不斷的觀察着在場的每個人,試圖發現他們眉眼之中的微妙之處來,但現場所存在的這幾個人,又有哪一個是輕易就能夠被人看透的呢?

所以到頭來,羅天就放棄了猜測和思考,也進入到了泥塑的狀態當中。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開始說話了。

“看來,已經到來的每個人都已經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的身份,那麼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個提議。”

此時,玄濤突然說話了,他的話讓每個人的心中都是一動,但卻誰也沒有做出任何表態,玄濤見狀倒是微微一笑,隨即繼續說道。

“我們幹杵在這裡也不是個事,既然如此,我建議我們每個人都說一句話,無論真話還是假話,然後將其留給其他人來評判如何?”

玄濤的話讓羅天心中閃過了一絲驚訝的念頭,他爲何會提出這樣一個讓人感到新奇的建議呢,按理來說,玄濤是現場唯一一個最優資格參與到詔天祀結束後的那場宴會當中的人選,而除此之外,其他的人從外表上來看,都是不速之客。

但實際上這樣的一種判斷並不正確,因爲當初玄濤給出的那七人的宴會人選羅天並不知道,所以,除開帶有特殊指代意義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外,剩下的那三司的頭頭分別是誰,羅天根本就不知道,或許……玄化九章和蘇玲就是這三司之二呢?

“我同意。”

此時煉妖皇竟然出言附和了玄濤的提議,這不禁讓羅天又是一怔,從羅天到來之後,煉妖皇表現的就是最活躍也是最積極的一個,但是他的這種表現卻是讓羅天第一個就將他給排除掉了其身爲主角的可能,畢竟倘若他真是主角,那麼這個夢境早就隨着他的主宰力而不斷髮展變化了,就如同管良那般可以隨時隨地心想事成一樣。

但遺憾的是,煉妖皇的言行並沒能導致任何的後果,或許是時機未到,但是一切夢境之中的變化都逃不過羅天的觀察力,所以他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這個夢境並沒有任何變化,仍舊還是維持在最初的狀況當中。

“我也同意。”

隨着煉妖皇的點頭,玄化九章也給出了明確的意思,一個神竟然也會存在於這種獨屬於“凡人”的意識空洞當中,這不能不說是一件讓人感到很趣味的存在。

人渴望成神,擁有神的權力和壽命,擁有神明的崇高力量以及無數人頂禮膜拜的信仰力量,人做夢會夢見自己主宰一切,其實就是一種對成神的渴望,但是做夢成神卻並非真正的成神,畢竟人並不瞭解神,那是被規則約束的意識,正因爲從來不曾有人見到過真正的神是什麼樣子的,所以也難以通過任何一種形式將其演化出來。

因此,能夠在一個夢境之中看到玄化九章對羅天來說簡直不能說是一種奢望,而更像是一種荒謬的現實。

那麼這種荒謬的存在會是主角嗎?

羅天不知道,也沒有去過多的猜測,而在玄化九章之後,蘇玲也緊接着做出了表態,當選擇權落在了羅天和神性頭上的時候,玄濤這一次並沒有率先看向羅天,而是看向了神性。

“天諭,你的意思呢?”

天諭,或者說是神性,可以算在場對羅天而言最瞭解的一個存在了,當然這種瞭解更多的還是來自於宿主和主人格之間的那種同舟共濟,他們是生命共同體,所以無論何時何地都只能綁定在一起,這種嵌合關係有點像是父子,是一種無論如何相互傷害也無法分割的存在,至少在孩子一方有獨立能力之前不行。

所以,那時候呈現在羅天眼中的神性究竟是不是一個真實的神性,羅天並不知道,但他給予自己的幫助最大,也是表現的最無私的一員,羅天縱使其他三名宿主、甚至包括羅天在內都會對他這樣一個鎮無私也是最真實的存在感到有些敬而遠之,但羅天也不得不承認,他是除師童在外對自己最好的啓蒙老師。

而如今,神性離開了羅天獨立了出來,那麼嵌合關係也就蕩然無存了,他們是繼續延續過去的關係,還是有了新的發展和新的變化,誰也不知道,畢竟羅天自己就是一個很難以信任他人的人。

“我沒意見。”

神性也表態了,因此最後玄濤的目光落在了羅天的身上,只不過兩人的目光並未對視,所以羅天也無從去分辨和判斷對方的眼神是否清澈,而那深邃當中是否還蘊含了什麼別樣的頗具意味的特意。

“我反對。”

羅天也微笑着給出了他的答覆,在這樣的一個場合,如果所有人都說是,那羅天肯定要說不是,他倒也不是專門想要跳出來唱反調的,而是他很清楚,這就是玄濤提議背後的意義所在。

“你可以選擇不說,但是五票對一票,所以你的反對無效。”

玄濤的話徐徐而發,同樣也在羅天的意料當中,自己的反對不僅是讓他成爲了衆矢之的,也將他成功的脫穎而出,成爲了各方都會加大關注力度的重點。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玄濤的這句話顯然是沒將他羅天也算在“大家”的當中,不過這不重要,而重要的是,他即將說出的這句話,畢竟他是首倡者,也必然是第一個發言的人。

羅天此時很鎮定,他要說什麼早就已經想好了,甚至於他可以隨便說一句話,哪怕說一句他內心之中的大實話也沒問題,因爲這將毫無意義,也不會改變任何事,但是倘若主角就隱藏在人羣當中,那麼他的話將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就在玄濤即將開口說話的當口,此時此刻蘇玲突然在衆目睽睽之下來到了羅天的身旁,這個舉動讓羅天自己也有些始料未及。

“你能來,我很高興。”

蘇玲一開始,羅天就愣住了,但他心中所產生的想法卻並不是兩人重逢之後的一次交流,而是——

這就是蘇玲所說的那句話。

是的,這就是蘇玲說的話,她搶在了玄濤之前,率先的做出了表達,而在她的話音落下,衆人也都是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因爲既然蘇玲這樣說了,那麼羅天就必然應該有一句回饋的話語。

“不,我恰恰相反,我是真不希望在這種場合見到你,因爲你根本就不是蘇玲!”

羅天的話音落下,衆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唯有蘇玲的目光清澈,仍舊保持着原樣,但是這個時候,羅天的心忽然間又多出了一絲的明悟,或者應該說,他從來都是一個太清醒的人了,所以任何的變故在他的眼中早已不成其爲變故,而是一種常態了。

“不,她就是我所認識的大衍司主事者,如果她不是,我想不出她還有怎樣的一個身份。”

玄濤此時開口否定了羅天的話,而隨着他的話音落下,隨即就聽到了煉妖皇的言語。

“大衍司?不不不,玄濤你恐怕弄錯了什麼,從她刺殺神官開始,她就已經不再是大衍司的主事者了,對吧,朕的神官閣下。”

煉妖皇此時看向了身旁的玄化九章,穿越了二百年的時光,她又再一次成爲了另一個王朝的神官,或許她早就已經是神界的神官了,這個身份要比她曾爲萬象王朝的神官還要來的更加的久遠,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接下來的這句話。

“我守護你,是因爲你有我守護的天命職責所在,但你從來都不是我效忠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