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侍衛將最後一碟小菜端上桌,無塵才進了內室的另一邊,輕聲說道,“王爺,可以用早膳了。”
聞言,楚堯手上動作未停,只見他又沾了些許烏墨,行雲流水般在紙上寫下最後一筆,這才直了腰。
清晨有陽關透過窗戶灑了進來,剛好照在書案上,無塵擡眼往案上一瞥,待看清那紙上的兩個字,心裡頓時一驚。
這時候楚堯放下手中的毛筆,拿起一旁的信件,吩咐道,“即刻送往皇城,親手交給雲姑,她知道該怎麼做。”
無塵上前接過,疑惑的問道,“王爺可是擔心宮中有變?”
楚堯理了理玄色衣衫的袖擺,沉聲道,“母妃離宮前雖然已稱病暫時關閉了碧波宮,可到底現在已經過了不少時日,必則生變。宮裡的那羣人又有誰是個安分的!即便父皇有心袒護……想必福壽宮裡的敬德太后也未必會買他的帳!”
無塵不由的肅了神色,“王爺說的是,屬下馬上着人去辦此事。”
楚堯點點頭,接着問道,“她可起了?”
………
呆了一下,無塵反應過來這個“她”是誰,連忙回道,“巫姑娘已在喬夫人那裡同神醫他們一起用膳了。”
說完,心裡不由嘀咕道,王爺如此關心巫姑娘,難怪一大早上的就在寫她的名字。
莫非王爺看上了巫姑娘?
有這個可能……
自家王爺還沒有納妃,就連通房也沒有一個,這麼多年,身邊更是見不到半個世家小姐什麼的,難道這巫姑娘真的入了王爺的眼?
楚堯沉聲道,“派人去琴國一帶仔細查探。”
無塵道了聲是,這才明白自家王爺的意思,想必對於巫姑娘的來歷,還是有必要查清楚的。
晌午時分。
室內牀榻上,無塵伺候着脫去了楚堯身上的衣物,然後立在一旁站好。
神醫坐在牀邊的矮凳上,說道,“王爺,我會用銀針來引導蠱蟲進入心臟上方這個位置,只有將它封在此處,日眠草才能發揮作用使其沉睡。不過,引導它的過程中會出現蠱毒發作之痛………”
“開始吧。”神醫還未說完便被楚堯沉聲打斷,接着眉頭蹙起,閉了眼道,“你出去!”
………
神醫不明所以,擡起頭去看站在身側的人。
巫紫在一旁端着托盤,上面放着一卷銀針,一塊布巾,三個小瓷瓶。
只見她一雙發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榻上的楚堯,心裡正在暗歎,這個男人的身材真是好啊!寬肩窄腰,胸膛要白不白,要黑不黑,這顏色真是讓人流口水……
並且,隨着他的呼吸之間還能看到完美的腹肌,那腹肌再往下一點,露出漂亮的人魚線,還有些許黑色的絨毛,性感極了………
巫紫不由的嚥了口水。
視線再回到他的臉上,但見他發黑如墨,劍眉如鋒,尤其是那一雙鳳眼,開合時神光逼人,勾的人心間盪漾,鼻子俊俏挺拔,卻又能看出一絲溫柔,薄脣微抿,脣色微紅,下巴的弧度更是神來之筆,當真是魅惑至極!
感覺到神醫的目光,巫紫這纔不舍的從那美景上離開,嘴巴動了動,無聲詢問道,“咋了?”
………
神醫一撇白鬍子抖了抖,卻不回答她,轉而對着牀上的人說道,“巫姑娘通得醫術,於奇症上亦是頗有看法,是以我才讓她留在這裡,王爺見諒。”
巫紫一臉茫然,剛剛他說話了?
神醫等了片刻,見牀上的人沒有反對,便拿起托盤上其中一個小瓷瓶,打開封口,倒出一粒血紅的藥丸,說道,“王爺,現在先服下引蠱丹,不要吞下去,含在嘴裡。”
楚堯睜開眼,接過藥丸依言含在嘴裡。
不稍片刻,就看見他劍眉皺緊,雙手緊握成拳。
只是眨眼的功夫,巫紫便發現從那繃緊的兩隻手背上,皮膚下,靜脈血管中,分別顯現出一節紅色的凸出,她不由得睜大了眼。
這就是蠱蟲!
旁邊的神醫早已將銀針捏在指尖,見那紅色之物一現,立刻將銀針分別紮在楚堯脖間經脈兩側。
神醫連忙道,“王爺,放鬆身體!”
緊握的手掌緩緩鬆開,那靜脈中的紅色蠱蟲突然動了起來。
一點一點,慢慢的向手臂爬去。
楚堯額頭出汗,薄脣抿成了一條線,然而他經脈劇痛,猶如凌遲,卻還要控制自己放鬆全身,並且未發出半絲痛呼。
巫紫盯緊了那一節紅色,等到它慢慢爬上了小臂,神醫跟着用銀針快速紮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果然,那蠱蟲爬着爬着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是不想往前了,接着它又往回走,到得手腕之處,卻發現怎麼也過不去,它退而不得,便在那處徘徊了好久,最終抵抗不了引蠱丹的吸引,又重新爬上手臂。
神醫跟着封上手臂上的幾處經脈,等兩隻蠱蟲皆爬過肩頭,神醫才急促說道,“王爺,快將丹藥吞下!”
巫紫見他喉間一動,如此情況竟然還能保持清醒,不由心下佩服。
但見他額上一縷墨發已溼,全身汗如水洗。
無塵看的早已是心急如焚,抓緊了牀幔,急聲問道,“怎麼還不動手,王爺他很痛!”
神醫喝道,“閉嘴!”
掌下皮膚一片滑膩,汗水太多,他根本摸不準穴位。
巫紫將托盤一把塞給無塵,拿着布巾就去幫他擦汗。
銀針入穴,引蠱丹氣味散開,蠱蟲四下尋找味源,但其他各處通路都被封住,唯有順着爬上早已爲它們準備好的道路。
神醫臉色凝重,等到兩節紅色皆到達心口處,立馬出聲道,“藥引!”
無塵遞上瓷瓶,巫紫連忙接過,捧着楚堯的頭,將瓶口挨着他的嘴脣,同時命令道,“張嘴。”
楚堯痛到幾乎麻木,腦中一片混沌,突然一道清涼平靜的聲音響在耳側,急速拉回他的神志,他睜眼去看。
她………一臉擔憂。
她是在擔心他嗎?
蠱蟲找不到吸引它的味源,在心口處的皮膚下躁動不已,幾乎快要破膚而出。
無塵看的心驚肉跳,“王爺!”
神醫急的更是手都開始發顫了,“藥引!快將藥引服下!”
巫紫也看見了蠱蟲的情形,手上情不自禁的用了力氣,竟是恰恰撫上了楚堯的耳朵,她再次蹙眉命令道,“張嘴!”
語調中竟有了不可忽視的急切。
楚堯神志回籠,嘴巴立刻張開,藥液入喉,怪異的青草氣息侵入味蕾,全身經脈瞬間沁涼無比。
神醫再次出針,封住心口處四周穴位,不稍片刻,先前還萬分躁動的蠱蟲竟然慢慢消停下來,直到紅色的凸起漸漸消失,心口處歸於平靜。
過了好一會兒,無塵喃喃的道,“成、成了?”
神醫狀似平靜的回答,“成了。”
只是那開始拔針的手,還在微微發顫。
無塵激動的想哭,又看見楚堯閉上的雙眼時,低聲說道,“王爺疼暈過去了……嗚嗚嗚………”
神醫,“………閉嘴!弄點兒熱水進來!”說罷看了看牀頭坐着的人。
巫紫從喂藥開始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手腕還被楚堯的頭壓着,而手卻放在他的耳朵上,其中拇指和食指微動,不停的揉捏着他的耳垂。眼睛還停留在他的胸口處,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
神醫摸了一把白鬍子,給出四字結論,“魂歸天外。”
而巫紫在想什麼呢?
她在想,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男人呢?
初見時脾性無常,再見時卻能忍人不能忍受的折磨,他的堅毅不由讓她心生敬佩。
並且,她觀這蠱蟲應該是有自主意識的,不發作時平靜如同沉睡,發作時卻又暴戾乖張,着實可怕。
巫紫忍不住進入神識,她想找找看在巫術裡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了這種蠱。
這種凌遲之痛,她不想再讓他承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