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上了臺階,手裡捧着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玄色衣袍,剛要對着屋裡稟告,緊閉的房門就被從裡面打開。
男人面容略有憔悴,看見她時驚喜了一下,卻突兀地被她眼中的失望之色所代替。
這種眼神,他從來沒有在她的眼裡看到過,更何況是對他。
“阿紫……”楚堯上前輕輕地握住她的一隻手,沾着些血跡未乾的薄脣,彎了彎,“你怎麼來了?”
巫紫看着他,神色冷淡,眼睛眨也不眨,語氣更是平靜得毫無波動,“你應該問我何時來的,有沒有聽到你們的談話,聽到了多少。”
楚堯微愣。
巫紫垂下眼簾,從他有些冰冷的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後擡起了眼睫,嘴角勾着笑,“真是好一對主僕。”
說完,轉身,下了臺階。
“姑娘等等,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無塵捧着衣服追着說道。
巫紫恍若未聞,腳下生風,在走出園子之前,已經被男人點了穴道。
“放開我!”她瞪着漂亮的大眼怒喝出聲。
男人牽起了她的一隻手,以防她躲進空間。
“你能來找我,就代表不生我的氣了。”楚堯把玩着她手指,語氣談不上愉悅,繼續道,“我很開心。可是爲什麼又生氣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剛纔說你做了什麼別以爲我沒聽見。”她態度不好,“我本來還在納悶小和尚那什麼水土不服的病我怎麼治不好,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是你傷了他!你給了他四掌,憑什麼啊?他哪裡惹到你了你要這麼置他於死地?”
無塵在旁邊小心翼翼地開口,“姑娘,你可能誤會王爺了……”
“我誤會?”巫紫看着男人憔悴的容顏心頭劃過一絲心疼,但是想到他方纔所言,實在讓她軟不下心來,隨即冷笑,“我誤會你了嗎?莫非你和湮滅剛纔的秘密談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楚堯看着她,鳳眸中深情又受傷,“不是秘密,你聽到的是實情,我的確傷他四掌。”
巫紫一臉的不可置信,他居然就這麼承認了?好歹爭辯一下解釋一下啊!
“阿紫,你別生我氣。”
她極力冷靜,“好,我不生你氣。那你告訴我爲什麼要傷他?他只是個和尚,無父無母無兄無弟本來就很可憐了,形單影隻的來到皇城,就算是個陌生人也不會在這種人身上落井下石,所以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傷他?”
男人眸間幾不可見地閃過一絲疼痛之色,“前三掌是他自己所求,第四掌是我怒極了纔會傷他。另外,他不是無父無弟形單影隻。”
她還真是佩服這個男人的坦蕩。
“這就是你的答案?”她冷冷地反問,“世上有哪個白癡會求着讓人打他三掌?他不是形單影隻?那麼誰是形單影隻?哦對,還有我,我當初也是形單影隻,若不是王爺好心好意收留我,恐怕我現在也未必能與啞嬸團聚。所以呢?難道王爺對我的好意就不能大發善心用在別人身上?”
不等男人開口,她忽地笑了,自諷道,“也是,我如今的一切基本上都是王爺給的,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你大發善心對待別人呢。”
“阿紫,你別這麼說。”男人緊緊擁她入懷,心裡無端泛起恐慌,她的語氣好似她隨時都要離開他一樣。
“你想要什麼你跟我說,你想做什麼我再也不會反對,只要你別離開我。”男人沙啞的嗓音帶着些許顫抖,繼而吻了吻她的頭頂,“我對你如何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巫紫心尖一顫。
忽地想起一段話來——我若在你心中,情敵三千又何妨;你若在我身旁,負了天下又怎樣!
“你……你是不是吃醋了?”她試探着問道。
男人沒說話,只是抱着她的雙臂稍稍緊了些。
“我都說了,我只把小和尚當做弟弟。”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我對他好,只是覺得他和我很像,再加上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況且我也不是個狼心狗肺知恩不報之人,對於我來說這已經算得上生死之交的朋友了。”
男人微微動容,雙手搭在她的肩,看着她不確定地問,“所以,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
女人的語氣軟了下來,好氣又好笑,“我何時不愛你了?”
同時忍不住在心裡頭嘀咕,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太多。
然後,她又想到了什麼,“你該不會就因爲這個原因纔打傷了小和尚吧?那他豈不是很冤枉?”
楚堯斂眼,長睫低垂,眼下一圈青灰更加明顯,薄脣微抿着,帶着些許乾涸的血跡。
“你是不是很久沒睡了?”看着他的憔悴她有些心疼,“湮滅說你受了傷?又是怎麼回事?”
巫紫想到方纔聽到的,“你怎麼會受了寒冰內傷?”
‘淵冰訣’除了寒淵和白炎就只有他纔會,可寒淵白炎還在冰雪谷的崖底避開塵世,根本不可能傷了他也不會傷了他。
“所以,你是用‘淵冰訣’自己傷了自己嗎?”她有些惱怒,這古人莫不都是傻子?
明知道巫力治不好這種內傷,偏偏非要自傷,簡直自討苦吃。
“阿紫,我知道錯了。”楚堯溫柔地笑了笑,之前心中沉悶的鬱結已經一掃而空,只要……只要她還是愛他的就好。
男人的笑,依舊是好看的。
只是原本性感的薄脣上多出來的血跡太礙眼了。
巫紫很想摟着他的脖子吻去他脣上礙眼的血跡,可身體比思想慢了一拍,她這纔想起來她還被點着穴呢。
於是半黑着臉道,“能把我鬆開了吧?”
“方纔只是一時情急,怕你又跑了。”
男人面上含着抱歉,剛要出手解了她身上大穴,卻忽地忍不住咳了起來,咳的時候帶着白白寒氣。
楚堯快速轉過身子,同時伸手入袖摸出錦帕。
巫紫看他如此遮掩哪裡還能不明白,他無非是不想讓她擔心罷了,於是對着站在旁邊的兩個人怒吼道,“愣着幹什麼?不知道給我解穴嗎?”
湮滅動作極快,立刻出手。
她兩步上前扶着他的臂彎,儘管男人收的及時,她還是看到了帕中鮮血。
“明知道我治不好你,爲什麼不自己療傷?你不是內功高深嗎?”
“無礙。”楚堯牽起一抹笑,“這是我該受的。”
“什麼該受的?”
“我惹你哭了。”
巫紫無語,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同時心裡更軟了,看他臉色蒼白了幾分,又不忍心罵他。
只能對着另外兩個人發火,“想辦法啊!養你們幹什麼吃的?”
湮滅正色道,“主子修煉‘淵冰訣’本就形成了極寒體質,所以,即便主子內功高深也解不了自身的寒冰內傷。唯有融寒丹可緩解主子如今的傷情。”
“那就拿融寒丹來啊!”她皺着眉,感覺這湮滅比以前遲鈍了,算盤珠子嗎?非得撥一下動一下。
湮滅看向無塵。
“最後一顆融寒丹已經給清風子服下了。”無塵小聲道。
巫紫一愣。
“不過姑娘放心,無痕昨日已前往炎息穀,過兩日神醫便到。”無塵彎腰呈上手中捧着的衣服,“王爺,該上早朝了。”
巫紫氣結,抓過衣服白光晃過塞進了空間,兇狠道,“上什麼早朝?你家王爺都這樣了還怎麼上早朝?有沒有眼力見!”
無塵委屈地撇撇嘴,姑娘總是兇他,明明是王爺自己說的,今日必須上朝奏議清風子擔任國師的事情。
“阿紫。”楚堯舔了舔沾血的脣瓣,“我好餓。”
“那我們去吃早飯?”她輕輕柔柔的詢問,完全沒有剛纔兇狠的語氣,挽着他的胳膊一齊緩步離開。
須臾,隱藏着的六名暗衛現身跪地,“我等知錯。”
湮滅卻道,“做得很好。”
六名暗衛,“……”
看着他們二人遠去的背影,無塵樂滋滋地嘆了口氣,“除了姑娘誰還能讓咱們王爺如此對待啊?我跟了王爺這麼久,多多少少了解他的性子,要讓他主動解釋,恐比登天還難,這次意外倒是歪打正着了。”
暗衛其中一人問,“那再有下一次,咱們要不要攔?”
無塵對着湮滅翻了個白眼,第一次趾高氣昂的走了。
湮滅被那個白眼噎住,只能套着某人的話道,“有沒有眼力見?主子都沒開口,你倒是攔給我看看。”
六名暗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