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是無聊。
無聊來到縣主府門前停下,擡着清秀的臉,眼眶微紅,明顯是哭過的。
她看着兩層階梯上站在高欄門檻中的一主四僕,疑惑問,“王爺下朝回來了?”
楚堯危險的眯起了眼。
無聊繼續,“早上姑娘仍在睡覺時,你說你今日上朝,可我們卻在茶樓看見了你……”
無塵抓住她的手腕,壓低了聲音,“好好同王爺說話。”
無聊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抽出手,上了兩層臺階,與那天人一般的男人隔着一道門檻。
“你騙她!她懷着你的孩子,你卻騙她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無聊個子嬌小,仰着頭擡着下巴毫不畏懼的直視,“我聽說,王爺曾發誓今生只愛她一人,只娶她一人,只要她一人,可如今看來並非如此。想來是那溫舒然太過優秀,優秀到王爺可以爲了她做個背信之人!”
“無聊!”無塵急聲,“她只是一時情急爲了姑娘,請王爺恕罪。”
楚堯面有寒霜之色,“繼續。”
無聊看了一眼身旁單膝跪在地上的人,然後依着那墨竹錦衣的男人所需,繼續說,“既然如此喜歡那溫舒然,當初又爲何要退親?王爺天之驕子,不是非娶一人不可,左擁右抱也無可厚非,端享齊人之福更是理所應當!不過王爺倒是很奇怪,不喜正大光明,反好那些個凡夫俗子揹着正妻偷腥……哦,不對不對,哪裡來的正妻,王爺未娶,姑娘未嫁,雖然懷了孩子,但也只是她的孩子。”
這些諷刺的話伴隨着春風拂過男人的心頭。
“她讓我帶話給你。”無聊嘆了一口氣,“她說,她對你所有的承諾都有效,你若愛上了別人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要騙她,拼着你曾經對她的那份感情,她會接受的。”
越說越離譜……
楚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問,“她在城南?”
無聊皺着眉反問,“王爺何意?竟真要別的女人和姑娘共侍一夫?”
男人的薄脣勾起一抹冷笑,“你以爲你現在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是爲什麼?如若不是她,你今日對本王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死罪。”
無聊怔了一下,倒像是真忘了這男人是個生殺予奪的一國王爺。
“看來姑娘在王爺心中還是有些份量的。”無聊笑,“那我就再將‘死罪’進行到底!”
跪在地上的無塵都快瘋了……
站在旁邊的無痕更快瘋了……
但凡是跟過姑娘的人,都沒有一個正常的。
“她能接受,是因爲她愛你。她若不愛你,你在她心裡就什麼也不是!幸好她還未嫁你……”
無聊陡然噤聲,垂眸看掐住自己脖子上的那隻男人的手。
“王爺息怒!”無塵連忙道。
“王爺三思!”問川秀遠亦是同時跪地。
“王爺果真是變了,以前不是不碰任何女人嗎?何故現在連我這樣的一個婢女也……”無聊說話越來越艱難,“再發怒,也祛不了這滿身散發着別的女人的香味!難怪她生氣!”
香味……
楚堯隨即皺眉,這香味好似的確更重了些。
“王爺,她是姑娘的人。”無痕站在男人身後,小聲提醒。
這句話永遠都是最有效果的。
男人的手緩緩鬆開。
虛脫在無塵懷裡的無聊喘着氣道,“現在的那個溫舒然究竟有什麼好?王爺以前不待見她,以後更應該離她遠遠的!”
“別說了!”無塵小聲道,“注意身份,別沒了分寸。”
“你說身份?”無聊顯然有點激動,“沒錯!就是身份!現在的溫舒然是什麼身份你們根本就不知道!”
幾個人都被她說懵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楚堯才眯着眼問,“你什麼意思?”
反應過來的無聊有些懊惱,看了眼無塵,咬了咬牙道,“我……我的意思是溫舒然配不上你,只有姑娘……”
男人打斷,“說。”
“王爺沒發現溫舒然和以前有所不同嗎?”無聊攥緊了拳頭,微短的指甲嵌入掌心,“王爺沒發現是因爲王爺不曾瞭解溫舒然,可王爺的至交是瞭解的。”
男人哦了一聲,“那你是如何知道她和以前有所不同的?”
無聊臉色白了些,“姑娘日前說過她有點、有點奇怪。”
楚堯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忽地想到了什麼,快步邁出門檻。
“姑娘不在城南!王爺去了也沒用!”無聊急聲喊道。
男人蹙眉回首,“在哪?”
“她出城了!”
………
她的確是出城了。
夕陽西下,某條較爲窄的官道上,行駛着幾輛馬車,車速慢到沒朋友,最前面帶頭的那一輛,駕車的是個女人。
她一身紫衣,長髮無髻,右手拽繮,左手持鞭,盤膝而坐。
吹着好聽的口哨,使得後面的兩輛馬車即便被堵了大半天也沒有對她惡言相向。
尤三從車窗裡探出腦袋,往前瞅了瞅,又往後瞅了瞅,然後掀開馬車門簾。
“姑娘……”
哨聲停了,馬車相繼停了。
尤二走至第二輛馬車前,“此條官道應還有小半日路程可延至寬道,晚不便矣,故則,我家姑娘爲表歉意,誠邀緣友聚享晚餐,不知可否賞臉?”
駕車的小廝望向門簾。
須臾,裡面傳來一道女聲,“榮幸之至。”
大概是有些訝異,尤二愣了一下,隨即問道,“後面那輛馬車……”
因爲後面那輛馬車和這一輛馬車是一樣的,且就連駕車的僕人穿的衣服都是一樣,所以尤二才試探猜測。
馬車裡的女聲淺淺的“哦”了一聲,含着笑意道,“是我家公子。”
尤二心下疑惑,這語氣明顯是主僕的關係,可爲何僕駕在前,主駕在後?
不過這也不是她該關心的,遂道,“此路左爲河,右爲田,實乃不宿之地,唯有在道上夜休一二,緣友何爲?”
“入鄉隨俗矣。”女聲笑道,掀簾而出,是一年輕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長相明豔,看着裝,非星月人。
當晚戌時一刻,窄道上的篝火旁。
“我姓顧,不知你們三位如何稱呼?”
“萍水相逢,稱呼就不必了。”
尤大面無表情地答,扭頭小聲對尤三道,“喚姑娘吃飯。”
顧姓女子看着火堆旁的這張矮方桌,和桌上裝在盤子裡的幾碟精緻的菜餚,就連杯碗筷勺都是齊全的,有些詫異。
尤二將煮好的一鍋米飯端來放在一邊,見另外那幾人守着最後一輛馬車,嘴裡咬着餅子。
於是問,“顧小姐家的公子不出來吃飯嗎?”
顧姓女子答,“我家公子近日沾染了風寒,有些不適。”
尤二瞭然的笑笑,也不拆穿人家的謊言,那守着馬車的幾人雖身上沒看到兵器,但不保證有沒有暗器什麼的,並且那幾人看樣子都是會武功的,遂與尤大不動聲色對望一眼,各自警惕些罷了。
“姑娘小心,我扶着你下來。”
最前面傳來話聲,幾人同時投去了視線。
“沒事兒,我看得見。”巫紫利落地跳下馬車,立刻引來尤三的驚呼。
尤大和尤二也是被嚇得不輕。
巫紫隨意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一邊往火堆走,一邊笑着誇讚道,“好香啊!”
“幸好帶了米,就是水多了,煮的軟爛了些。”尤二已盛好了飯,擺正了小凳子。
“自古以來軟飯最好吃!‘吃軟飯’的這門學問我同你們說過沒?”
她含着笑來到火堆旁,朝對面那女子抱拳道,“白日裡是我第一次駕車玩,生怕一鞭子抽不穩,馬車衝到田裡去,可不是故意造成交通阻塞的啊!相逢既是有緣,看妹子年紀不大,我便擔聲姐姐,姐姐姓巫,單名一個紫字,不知妹子如何稱呼?”
巫紫說完,見那女子臉上表情堪稱震驚,一雙眼睛瞪如銅鈴,頓覺奇怪。
遂扭頭小聲問尤大,“怎麼回事?我方纔的話哪裡不對?”
尤大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
就在火堆旁的幾人莫名其妙間,那女子從小凳子上緩緩站了起來,試探着不確定地問,“表、表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