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日高懸,吹過身體的風都帶着一股高溫金屬的焦糊味。
英吉士總領館內,刑天鯉連續參加了三個沒啥屁用的短會後,藉口外出‘查勘軍情’,順手從總領館車庫中開走了一輛汽車,載着大黑狗兄弟三個,施施然離開了。
一溜煙竄出灰喜鵲街,將腦袋探出車窗,吹了一陣風的大黑狗將腦袋縮了回來,皺起了眉頭:“老子有點心驚膽戰的,總感覺有些事情不對。”
刑天鯉眉頭一挑,看了大黑狗一眼。
在總領館的時候,他也一陣的心血來潮,隱隱察覺到有某些危險正在醞釀,奈何他就算前世最巔峰時,也不過是‘區區天仙’。今生更是空有神魂,修爲境界蕩然無存,根本達不到傳說中‘掐指一算、無所不知’的境界。
有危險,卻不知危險從何而來,這讓刑天鯉好似蒙着眼睛走在獨木橋上,四周盡是毒蛇猛獸,下方是刀山火海,讓他莫名的焦躁不安。
大黑狗兄弟三個也顯得頗爲煩躁。
楊荒虎吐着舌頭嘟囔道:“就是搞不清,究竟哪裡不對了。就好像,有人跑去老子的窩裡面,放了一個屁!”
楊荒彪急忙吐舌頭補充:“不是在窩裡,是在咱們窩附近的草叢裡,悄然無聲的放了一個屁。有這麼點味!”
這話說得,刑天鯉不知道該如何接。
但是衆所周知的是,正經的凡俗動物,各種感應能力,都比凡人要靈敏、強大得多,所以地震之前,家禽家畜多有感應,而凡人則是茫然不知。
大黑狗兄弟三個身爲妖怪,他們對於天地,對於自然界的感應,或許會比境界滑落,空有天仙境陽神神魂,卻被困於靈臺紫府,只能調動微末之力的刑天鯉更要敏銳。
汽車駛出了英吉士僑民區,朝着位於三國僑民區交界處的匕首幫總部酒館駛去。
刑天鯉突然看到,路邊的小河裡,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
起碼有兩三千人,滿臉舒暢的站在河邊淺水中,極其愜意的昂着頭,直勾勾的看着天空高懸的藍色太陽。他們張開雙臂,身體隨着水流緩緩的前後搖擺,就好像一顆顆幸福而愜意的海帶。
“詭異!”刑天鯉和大黑狗兄弟齊聲驚呼。
一腳剎車踩死,刑天鯉踢開車門,跳下車,幾步就到了河邊草地上,衝着最近的幾個泡在水中的傢伙大聲呵斥:“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幾個男女微微睜開眼睛,一臉陶醉的看着刑天鯉:“陽光,土壤,清風,流水。讚美大自然!”
他們極清冽,其清新的笑着。
他們的笑容,莫名的讓刑天鯉聯想到了春天夜裡,剛剛破土而出的鮮嫩苗芽,清新,自然,充滿了無比強勁的勃勃生機。
神魂之力籠罩了這幾個傢伙。
刑天鯉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們的身體結構,乍一看去,依舊是‘人’,但是正經的人,怎麼可能通過腳丫子直接從爛泥中汲取營養?他們的皮膚,又怎麼可能直接和河水進行物質交換?他們暴露在水面上的皮膚,更是在吞吐陽光中蘊藏的能量!
他們的血液變得極其粘稠,血液細胞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他們的血液細胞變得體積更小,數量更多,密度更大,而且每一個血液細胞中蘊藏的能量,都更多!
他們從皮膚一直到最深層次的骨髓,雖然依舊保留了‘人’的模樣,但是在分子層面,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們,只是看起來還是一個人!
皮膚,更柔韌。
肌肉,更有力。
骨骼,更堅硬。
骨髓,更活潑。
臟腑,更壯碩。
他們的身體機能,在以不合理的方式急速提升。就刑天鯉神魂之力探察眼前這幾個人的短暫功夫,他們的肉體力量,大概就提升了三五斤的樣子!
這才一個呼吸的時間,就能提升三五斤肉體力量!
他們若是浸泡得久一些,他們的力量會提升多少?
河對岸,傳來了譏誚的笑聲,那是易多利僑民區,一羣少年正撿起草地上的石子,朝着河道中浸泡的人腦袋亂丟,他們在嬉笑:“法璐仕人,真浪漫,真時尚,嘿嘿,你們集體泡澡,有穿衣服麼?”
那些少年身後,幾個穿着巡捕制服的法璐仕人搖晃着警棍,同樣不以爲然的嬉笑着,沒人將這些泡在水裡的人當回事,沒人覺得,這會是一場巨大的危機!
刑天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該死,這空氣的質量,未免好得離譜!
剛剛一路開車過來,太陽高懸,氣溫很高,這年頭的汽車裡面,還沒有‘空調’這個概念,刑天鯉和三條大黑狗,都熱得有點難受。
但是到了這河邊,氣溫突然降了下來。
這條小河邊的氣溫,比起剛剛英吉士僑民區那邊,起碼低了十度,甚至是十五度。河風吹過,刑天鯉甚至感受到了一絲一絲初春的料峭寒意。
而且,空氣質量好得離譜。
空氣中沒有半點兒灰塵,刑天鯉神魂之力掃過身邊三十丈的空間,空氣真的乾淨得好似鬧鬼一般,一粒浮塵都沒有。而且空氣中的含氧量,比這個世界的正常標準,要高了兩三個點!
空氣極其清冽,隱隱有一種原始森林雷暴雨之後的特殊氣息在瀰漫。
“喂,喂!”刑天鯉朝着河對岸站着的幾個易多利巡捕大吼:“去找你們上司,找你們的總領事閣下,給他們說,這裡不對勁,很不對勁!”
幾個易多利巡捕呆呆的看着刑天鯉,然後,同時笑了起來:“嘿,東國的黃皮猴子,不用你教我們該幹什麼!”
“這些法璐仕人,把這條河當做了他們的天體海灘,他們在這裡玩派對!這是法璐仕人的浪漫,這是他們的時尚,這是他們的潮流,你,懂麼?”
“不懂,就給我們閉嘴!”
一個巡捕用力揮動警棍,發出‘呼呼’風響:“不要在這裡添亂,小心我們打破你的腦袋!該死的黃皮猴子!”
刑天鯉臉色一寒。
他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枚手榴彈,隨手拉弦,丟過了小河。
幾個易多利巡捕嚇得怪叫,連滾帶爬的轉身就跑。‘轟’,手榴彈爆開,大片泥土飛濺,易多利巡捕,還有那些易多利孩童,一個個哭天喊地的狼狽逃竄。
“去找你們的頂頭上司,就說,這裡有大亂子了!”刑天鯉扯着嗓子大聲嚷嚷。
這些易多利巡捕,就算是一羣豬吧,無緣無故捱了一枚手榴彈,他們總要做點什麼,他們最少可以將這裡的事情彙報給他們上級,多少做點準備!
雖然,刑天鯉也覺得,就算他們做好了準備,怕是也沒什麼鳥用!
刑天鯉轉身,上車,順着河道開車向前。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大黑狗兄弟三,也瞪大了眼睛,‘呼哧呼哧’的吐着舌頭。
越是深入法璐仕僑民區,河道里跑着的人就越來越多,這些泡在水裡的人,大致上看起來還比較‘安靜’、‘自然’和‘無害’,而在僑民區中,那些酒店、酒館、飯莊、酒樓等,一切可以找到食物的地方,則是發生了無數的騷亂。
所有人都在爭搶食物。
所有人都在爭搶美酒。
一路上見到的所有和食物、酒水有關的店鋪,都擠滿了人。無論男女老幼,無論富貴貧窮,他們擁擠在一起,聲嘶力竭的嚷嚷着,催促着店家趕緊給他們吃的,給他們喝的。
“喂,兄弟,咱們,風緊扯呼!”大黑狗終於嚷嚷起來:“事情不對,這些人,怕不是中邪了。古話說得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咱們兄弟,要不過江?”
“到了江那邊,咱們隔江觀火,也是極好的事情!”
刑天鯉一腳油門踩了下去,撞翻了兩個爲了一塊麪包乾,在街道上撕扯着打滾的男子,全速朝着匕首幫的總部酒館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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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法璐仕的騷動,已然擴散到了這邊。
有好些眸子閃耀着莫名幽光的法璐仕僑民,已經拖家攜口的到了酒館,揮動着鈔票,大聲嚷嚷着趕緊上酒、上肉,趕緊給他們準備足夠的食物。
何鐸、何西等人,叼着菸捲,站在酒館的門廊下,喜笑顏開看着這突然送上門來的生意,催促着手下的小弟們趕緊殺雞宰羊,給這些‘貴客’準備食物。
刑天鯉的車子衝進了酒館,一個大甩尾,停在了何鐸面前。
“大巫長?”何鐸、何西急忙湊了上來。
“帶着咱們的人,不要管其他的了,撤,往江南大玉朝的地盤上撤!”刑天鯉本來想要讓何鐸帶人撤去英吉士僑民區的地盤,但是想到了大黑狗的話,乾脆還是過江罷!
何鐸微微愣了愣,當即發出一聲呼哨。
匕首幫的所有幫衆,加上不多的女眷,紛紛匯聚了過來。包括後廚的廚師,櫃檯的調酒師,奔走的服務生等,一應人等快速在酒館前集中。
何鐸、何西等人,這時候也發現了事情不對——酒館的人離開了,而那些揮動着鈔票的法璐仕人,就好像沒發現這一點一般,他們自行走進了廚房,走進了地窖,自顧自的翻找各種食物,各種酒水,好似在自己家一樣大口享用。
那些風乾的,還沒有烹煮過的,堅硬無比的火腿和臘腸,他們居然就這麼大口大口的啃了下來,‘咔嚓’嚼得稀爛,昂着脖子,帶着極其微妙的笑容,將這些食物吞了下去。
就在匕首幫的幫衆集合的這段時間,他們看到一名容貌昳麗,皮膚白皙,身段窈窕纖細,顯然養尊處優的法璐仕千金小姐,面不改色的啃掉了櫃檯上擺放的兩條火腿!
那是兩條用易多利山區大野豬的後腿炮製的火腿,每一條都重有近五十斤!
這麼一個體重都沒有一百斤的少女,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這兩條堅硬、油膩的大火腿,全都給幹掉了!
緊接着,讓人頭皮發麻的事情發生了!
少女目光在櫃檯內外梭巡了一陣,沒有發現別的食物,她抓起了粗大的豬腿骨,‘咔嚓’,將骨頭一口咬斷,好似嚼麪包片一樣輕鬆的咀嚼着,將骨頭渣都吞了下去。
“撤,快撤!”何鐸也嚇得毛骨悚然。
雖然被刑天鯉激活了后土血脈,擁有了一定的超凡之力,但是骨子裡,他依舊是一個普通凡人——一個萬國租界中,最尋常、最普通的幫派頭目!
雖然比起普通百姓,何鐸要多了幾分狠辣和兇殘,多了一些好勇鬥狠的血氣。
這種一看就‘不是人’的東西,哪個正經人見了不怕啊?
僥倖,匕首幫平日裡多做一些不正經的生意,他們有足夠的運輸工具,一架架馬車從酒館後面的堆場趕了出來,所有的婦孺紛紛上車,數百幫衆咬着牙,拎着各色兵器,簇擁着數十架馬車,用最快的速度撤離。
刑天鯉丟下汽車,站在最前面的馬車上,警惕的觀望着四方。
何鐸的酒館選址極好,正好位於英吉士、法璐仕、易多利三國僑民區的交界處,從酒館出發,只要走上半里地,跨過一座小橋,就能直達英吉士僑民區。
現在看來,古怪異變的源頭,就在法璐仕僑民區。
所有發生異變的男女老幼,全都是法璐仕人。
借道英吉士僑民區,順着南北向的大道,不過十里地,就能直達江邊。以刑天鯉如今在英吉士總領館的體面,弄一條大船,將匕首幫的所有人全部送過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車隊順利的過橋,進入英吉士僑民區。
身後,突然傳來了高亢的祈禱聲,那些剛剛還在瘋狂找食物的法璐仕人,他們紛紛跪倒在地,仰面向天,雙手高高舉起,無比虔誠的看着天空淡藍色的太陽。
“至高,仁慈的聖母啊!”
“願您的光,永照世間!”
“吾等,將化爲您手中的劍,懲罰一切‘背信棄義’之人!”
數十萬人齊聲吶喊,他們的身體經過了變異和強化,嗓門變得極其洪亮,這麼多人齊齊吶喊,其音如萬雷齊發,聲震整個租界。
‘嘩啦’聲中,這些人,無論是浸泡在河道中的,還是在各處尋找吃食的,數十萬男女老少皮膚齊齊炸開,宛如腐朽的牆灰一樣崩碎,炸成了無數的粉塵。
伴隨着可怕的筋骨蠕動聲,一尊尊身高七尺的牛頭怪在粉塵中冉冉現身。
刑天鯉瞳孔驟縮。
何鐸、何西齊齊罵娘。
大黑狗兄弟三個也顧不得遮掩身份,扯着嗓子‘汪’了幾聲後,居然分別操持各國不同的語言,歇斯底里的罵出了最難聽的髒話。
“加快速度,撤往江邊!搶一條船!用最快的速度,撤去江南!”刑天鯉眼看着這麼多牛頭怪突然冒了出來,他憤然罵了一句,衝着何鐸、何西連連揮手。
他也不說用自己的面子,去徵調船隻的事情了。
此情此景,只有搶。
搶到船,這些匕首幫的幫衆和家眷,就可以活。
搶不到的話!
數十萬牛頭怪,每一頭牛頭怪就算比現在的刑天鯉弱,也不過弱了一等而已。就算耗盡刑天鯉所有法力,燃光他所有精血,將他這些日子弄來的金銀全部消耗,他也殺不光數十萬牛頭怪!
匕首幫的人,勢必全軍覆沒在這裡。
“這羣瘋婆子!”刑天鯉憤然咒罵,這些牛頭怪身上的氣息,又和暗語森林一脈相承,他實在無法理解,這些女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她們想要摧毀整個萬國租界麼?
爲什麼只是衝着法璐仕人下手?
用力的搖搖頭,刑天鯉放棄了思考這個問題。現在最緊要的,是讓何鐸他們安全撤離。只要他們離開了,偌大的萬國租界,刑天鯉也就沒什麼好忌憚的了。
距離不到一里地的一條小河中,數百名牛頭怪齊聲長嘯,高呼‘聖母’之名,帶着一道道狂風飛奔而出,幾個蹦跳,就直接穿過了法璐仕僑民區和英吉士僑民區之間的邊界。
頃刻之間,兩國僑民區交界處,數十棟建築轟然崩塌,大量人體被暴力轟成粉碎,無數殘肢斷臂飛出了十幾丈遠。
幾棟崩塌的建築內,幾名銀髮銀眸的男子快速掠出,手中不斷輕輕鳴叫的長劍揮動,當即就有數十頭牛頭怪被輕鬆斬成兩段。
一名銀髮男子厲聲高呼:“去總領館,找奧古斯大人!”
話音未落,大羣牛頭怪從四周蜂擁而出,將他們徹底淹沒。無數牛頭怪龐大的身影中,只看到一道道凌厲至極的劍光飛掠,大量殘肢斷臂不斷飛起。
刑天鯉不斷催促,何鐸、何西等人急忙加快速度,護送車隊向南狂奔。
只是,大車速度有限,而那些牛頭怪的速度,卻是數倍於這些牛馬拖拽的大車,就聽得嘶吼聲不斷,短短几個呼吸間,就有數百牛頭怪飛馳而來,宛如潮水一般追到了車隊後方。
更遠的地方,好幾條街道的盡頭,有更多的,起碼過萬的牛頭怪出現。他們嘶吼着,肆意的摧毀着身邊的一切,無論是建築,還是人體。
唯有那些花草樹木,沒有受到任何破壞。
不僅如此,在那些牛頭怪中,有好些帶着明顯雌性特徵的牛頭怪,她們的指尖不斷有閃耀着淡淡綠色熒光的血液噴出,這些血漿混雜在被她們破碎的人體血霧中,噴灑在那些花草樹木上。
眼看着,這些花草樹木變得越發的嬌豔、明媚,生機越發的茁壯旺盛!
刑天鯉深吸一口氣,然後身體微微一晃。
空氣中的含氧量,還在不斷的上升,已經到了,讓刑天鯉都有點不舒服的程度。
當然,以刑天鯉的肉體強度,含氧量的提升,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
通天妙竹一旋,大地微微一震,地面突然裂開了一條條裂口。
一塊塊水缸大小的石頭呼嘯着從裂縫中噴出,宛如出膛炮彈,帶着沉悶的破風聲,狠狠砸在了追來的牛頭怪身上。
二十四節通天妙竹,每一節都亮起了血色符印,刑天鯉左手巫印急速變幻,兩口小鼎中,兩條剛剛恢復的金光急速燃燒,化爲五彩氤氳之氣瀰漫五臟。
隨着巫印變幻,五彩之氣悉數涌入脾臟,化爲濃厚的土黃色氣流隨着指印釋放。
大地不斷震盪,每一波震盪,都有大片巨石飛出,平地裡風沙大作,劈頭蓋臉的巨石帶着沉悶的撞擊聲,將大片牛頭怪打得昏頭轉向、骨斷筋裂。
在刑天鯉巫法的強勢掩護下,車隊漸漸甩開了這些牛頭怪。
而這些牛頭怪,也尋找到了更容易下手的目標。
一條條大街上,大量的英吉士僑民哭喊着狼狽跑出,他們胡亂的朝着四周亡命奔逃,他們哭喊聲卻吸引了這些牛頭怪的注意,無數僑民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一痛,整個身軀就被轟成了粉碎。
刑天鯉等人全速奔走。
漸漸地,英吉士僑民區各處,大量的煙火升騰,到處都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起初槍聲只是在僑民區邊緣傳來,但是很快,就連核心區的灰喜鵲街方向,都有槍聲、爆炸聲不斷響起——畢竟整個萬國租界,南北方向也就是二十里長,灰喜鵲街距離法璐仕僑民區,直線距離也不過十里地。
在這些牛頭怪的瘋狂衝擊下,區區數裡地彈指可至。
若是從高空俯瞰,就能看到,以法璐仕僑民區爲源頭,數十萬牛頭怪猶如海嘯,一波一波的卷向了附近的各國僑民區,只是短短一刻鐘時間,起碼有數千棟建築被夷爲平地,不知道多少僑民還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就被轟殺成渣!
讓人崩潰的是,這些牛頭怪在衝殺的時候,還不忘給聖母教扣黑鍋。
他們每擊殺一個僑民,無不雙手按在胸前,擡起頭來看向天空的太陽,極其虔誠的高呼一聲‘讚美至高、仁慈的聖母’!
刑天鯉護送着車隊,趕在所有僑民之前,來到了江邊最近的一座民用碼頭,強行徵用了一條數百噸的民用客船,何鐸、何西正催促着手下登船的時候,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也在數百名鎧甲士的保護下,狼狽無比的逃了過來。
那支隊伍中,最顯眼的那個人,莫過於奧古斯!
他身披重甲,沒有戴頭盔,金色的長髮在陽光下宛如一團烈焰在燃燒。他雙手電光升騰,宛如岩漿的電光在指縫中跳動、滾蕩,他不時的高呼一聲,就有數十條碗口粗的電光噴射而出,化爲可怕的電網籠罩後方追殺來的牛頭怪。
大片大片的牛頭怪被電光穿透身軀,蘊藏了可怕能量的電漿在他們體內激盪,跳動,燃燒,狂野的爆開。一個個被電光穿透的牛頭怪炸成粉碎,狂風吹過處,大片血肉所化的黑灰彌散如霧,覆蓋了能有裡許方圓的老大一片區域。
奧古斯身邊,十幾名金髮金眸的男子同樣身披甲冑,身邊或者火光涌動,或者狂風呼嘯,大片火球卷着一道道龍捲風,鋪天蓋地朝着後方噴涌。
每一發水缸大小的火球爆開,其威力都堪比一門八寸重炮的炮彈,沉悶的爆炸聲中,被命中的牛頭怪固然被炸得粉身碎骨,附近十幾丈內的牛頭怪也要麼被炸飛,要麼被震得大口吐血,動作都猛地凝滯下來。
奧古斯等人大顯神威,刑天鯉在一旁,神魂之力亂掃,瘋狂收集他們的戰鬥數據。
這些傢伙!
真是粗陋!
他們體內的能量儲備無比龐大,他們的肌體細胞,居然和那些異變的牛頭人有點相似。
他們的肌體細胞,體積比正常人小得多,單位體積內細胞的數量遠超正常人百倍。而且細胞形狀、內部結構,更加的精緻、完美,這就使得他們的細胞可以囤積更多的能量。
那種電漿,又或者火焰,又或者旋風。
所有能量全都囤積在一個個極細小而精緻的肌體細胞中,數以兆億計的細胞儲量加起來,就化爲一片讓刑天鯉都羨慕不已的磅礴源能。
只是,這些傢伙對於能量的運用,真粗陋啊!
就好似奧古斯釋放的電流,在刑天鯉看來,如果將這些電流精煉成他前世擁有的法力,在同等消耗的情況下,刑天鯉一道正宗的道門五雷咒釋放的殺傷力,起碼是奧古斯的百倍以上!
就好比,刑天鯉已經踏入了‘核裂變’的境界,奧古斯還在手搓‘黑火藥’!
雙方境界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大家對於‘道’的掌握,對於‘道’的理解,完全是天差地遠!
當然,這只是前世的法力。這輩子刑天鯉修煉出的‘法力’,確切的說,是‘性命交修’的‘巫力’,其品質、其玄妙,比起前世的法力,更是在境界上超出了九重天不止。
奈何,修爲太低,‘巫力’總量,太少,太少了啊!
剛剛一通瘋狂的釋放,召出大量巨石轟飛了一片牛頭怪,看似打得過癮,實則兩口小鼎中,兩線金光已經燃燒殆盡。
掌心青銅神光流轉,刑天鯉正緊扣一塊銀錠,在快速的恢復法力。
最緊急的關頭,耗費金子。
此刻有奧古斯等人擋在了前面,刑天鯉當然不會浪費金子,使用銀子也足以應付了。
喬彼得雙腿有點哆嗦,揮動着一杆轉輪手槍,聲嘶力竭的呼喝着,催促車隊中的總領館家眷趕緊登船。喬姆斯等總領館官員,也在大聲的嚷嚷,手忙腳亂的幫助那些哭天喊地的婦孺登上碼頭上停靠的船隻。
江面上,英吉士租界海軍的艦船乾脆停在了靠近江岸的位置,一門門艦炮宛如發狂一樣,瘋狂的朝着那些牛頭怪傾瀉火力。
他們只管掩護自家官員遁逃,已經顧不得萬國租界會變成怎樣了。
之前被瑪利亞召來的戰列艦轟了一輪,沉沒了幾條大艦,這幾天的功夫,英吉士人又從平海城附近的幾個開埠的通商口岸,召來了艦隊增援。
眼下的租界艦隊,依舊聚集了三條萬噸大艦,數千噸級的驅逐艦、護衛艦也有十一條之多,其他的大小炮艦、巡邏艇等,總數更是超過百條。
這些艦船幾乎是首尾相接的停在江面,大小艦炮用最快的頻率不斷髮射,眼看着萬國租界沿江大道上,一座座修建最早,最爲輝煌氣派的大樓不斷冒火崩塌,一些建築中,甚至傳來了租界僑民操着本國語言的瘋狂咒罵聲。
更多的牛頭怪衝了過來,浩浩蕩蕩,宛如潮水。
數百鎧甲士一字兒排開,他們身上重甲不斷噴出‘嗤嗤’的高壓氣流,手中急速旋轉的重型鋸齒劍更是高速切割,重劍稍微碰觸這些牛頭怪的身體,就將他們的身軀輕鬆切成兩片。
偶爾也有鎧甲士被牛頭怪重拳命中,在重甲的保護下,他們只是悶哼一聲,踉蹌着倒退兩步,吐一口帶着血腥味的口水,就繼續投入了戰鬥。
突然間,伴隨着瘋狂的謾罵聲,帝斯帶着一羣同樣身穿重甲的同伴,連同大羣身穿類似甲蟲一般的生物甲冑的神職人員,護送着聖諾曼總領館的高層們狼狽撤出。
“該死的,這些傢伙,和我們沒有半點兒關係!”見到碼頭上正在被無數牛頭怪一波波衝擊的奧古斯,帝斯嘶聲怒罵:“有人破解了我們的牛頭人原初一號藥劑,這些傢伙,和我們沒有半點兒關係!”
兩支隊伍會合一處,奧古斯和帝斯肩並肩站在了一起。
奧古斯咬牙怒道:“誰知道呢?不是你乾的,你敢確定就不是,你的某位老朋友?”
帝斯猩紅的眸子一陣閃爍,他狐疑的看了一眼那些瘋狂撲來的牛頭怪,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得有理,不是我乾的,或許,是他們?呵!”
雙手合在一起,心臟附近的囊體劇烈收縮,大量半實體化的晶液涌動,帝斯雙掌迅速亮起,噴射出讓人無法直視的可怖白光。溫度高到可以瞬間汽化金屬的白色光柱噴出將近兩裡遠,帝斯一聲大吼,好似握着一柄極長的長劍,從左到右狠狠一揮!
半徑兩裡的一個極大扇形區域內,所有牛頭怪被一擊削成兩段。
連同着這片區域內的所有建築物,所有大樹,齊齊在離地五尺的高度,被瞬間融化了尺許長的一截。一座座建築轟然傾塌,大量被高溫引燃的樹木‘嘩啦啦’倒在了地上。
“不要讓我知道是誰!”帝斯咬着牙冷聲道:“帝熒?有可能是這個瘋婆娘!她一直想要和我競爭執事團的預備名額,這個下三濫的臭表子!”
一旁,有個金髮紫眸的男子,雙手按在太陽穴上,靜靜的矗立了一陣,然後低聲向帝斯說了兩句。
帝斯和奧古斯的臉色同時變得難看。
這個金髮紫眸的男子,似乎有有種奇異的‘遙感’能力,他‘看到’,偌大的聖諾曼僑民區,只有總領館和幾個官方機構受到了衝擊,而其他的民宅,包括街道上的那些僑民,都沒有受到牛頭怪的攻擊。
所有侵入聖諾曼僑民區的牛頭怪,只攻擊了帝斯爲首的高層!
“這個該死的……”帝斯又狠狠地罵了一句極難聽的,極度侮辱女性的髒話。他瘋狂的喘着氣,又是連續三道刺目的白光從手上噴出,連續橫斬,起碼擊殺了上萬牛頭怪。
在刑天鯉的神魂之力注視下,帝斯連放四道白光,他心臟旁的囊體中,所有儲存的晶液就消耗一空。
他手指一彈,一支做工精美的水晶針管憑空冒出。
帝斯抓起針管,狠狠紮在了脖頸上。‘嗤’的一聲響,淡銀色的粘稠汁液注射一空,他的身體驟然冒出了高溫,頭頂甚至有肉眼可見的縷縷熱氣不斷升騰。
帝斯‘斯哈斯哈’的抽着冷氣。
囊體中,消耗一空的半實質化晶液急速生出,磅礴的力量流轉全身,他雙手一揮,兩條手臂上同時噴出了長有六尺的高溫光束,他低聲嘶吼着,宛如瘋狂的公牛,一頭撞入了繼續涌來的牛頭怪中。
奧古斯右手摩挲着下巴,左手大片電光揮灑,將數十頭衝過來的牛頭怪轟成了粉碎。
他低聲嘟囔道:“不是帝熒。帝斯這個蠢貨。‘進化派’的蠢貨們,把腦子都給進化成猴子了。這種事情,可不是帝熒做得出來的。”
“牛頭人原初一號?”奧古斯輕輕搖頭:“不像。”
“外形很像,但是內在麼,似是而非!它們對於我的能力,抵抗力比真正的牛頭人原初一號要強了將近百分之七。”
奧古斯輕聲道:“有別的勢力插手了,他們想要幹什麼?”
刑天鯉將奧古斯和帝斯的話,包括奧古斯的自言自語,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暗語森林的方向,是啊,這羣瘋婆子,她們鬧出這麼一手,究竟想要做什麼?
聖羅斯帝國總領館。
雷諾夫站在總領館頂樓,眺望着遠處正在肆虐的牛頭怪們,用力的一揮手:“這是他們的報復。毫無疑問,這是報復!”
“帶上所有的技術資料,我們撤退!”雷諾夫衝着會議室內面如死灰的各國總領事冷聲道:“我的火車上,還有一些空位,可以順帶着將諸位捎走。”
“當然,或許,作爲紳士,你們願意留下來,和你們的僑民同生共死?”
面容粗獷的雷諾夫一抖斗篷,大笑着離開了會議室,他大聲的發號施令,讓總領館的人丟下所有的雜物,只管帶上一大早就從馬賽宮轉移過來的技術資料,用最快的速度撤退。
會議室中,各國總領事一字兒排開站在窗口,呆呆的看着遠處煙火四起,隨風隱隱傳來歇斯底里慘嗥聲,以及瘋狂咆哮怒吼聲的僑民區。
北面一點,是北海七國聯盟的僑民區,清晰可見邊緣地帶,大量建築已經被摧毀。
南面一點,是聖羅斯幾個附庸小弟國家的僑民區。他們國力有限,佔據的租界區底盤不大,方圓也有三裡多地,如今整個區域是一片混亂,一座座建築正接二連三的崩塌,到處都是槍聲不斷。
唯有南北中間位置,聖諾曼僑民區安安靜靜。
有人舉起望遠鏡,可以看到一隊一隊的牛頭怪,居然是順着聖諾曼僑民區的邊界線在奔走,除了聖諾曼總領館方向似乎有點躁動,有兩根菸火沖天而起,其他地方靜謐如初。
“雷諾夫這個魯莽的傢伙!”一名總領事低聲嘟囔:“勸過他,不要這麼激進,他還是綁架了對方的人,還嚴刑拷打弄死了一個。這次的襲擊,是對方的報復,肯定是一次報復!”
“你們,錯了。”戴高揹着手,叼着一根菸鬥,‘噗噗’的吐着青煙:“孩子們,你們弄錯了一件事情。這不是報復,這是戰爭!”
重重呼出一口氣,戴高朝着在場的各國總領事揮了揮手:“你們要跟着雷諾夫一起離開麼?我不會!我要去保護法璐仕的子民!”
“一個男人,一個紳士,一個真正的軍人!臨陣脫逃?啊呸!”戴高輕蔑的看了一眼會議室牆壁上懸掛着的,那碩大的聖羅斯皇室徽章,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帶着一隊衛兵,搶了一輛聖羅斯總領館的汽車,戴高‘嗷嗷’嚎叫着,揮動着轉輪手槍,衝向了法璐仕僑民區——在這個情報傳達不便的時代,戴高完全不知道,法璐仕僑民區幾乎所有的大活人,都變成了牛頭怪!
他衝去的方向,正是牛頭怪最密集的老巢所在。
戴高的英勇行爲,觸動了會議室中的絕大多數。
於是,當雷諾夫騎上戰馬,帶着隨行的精銳軍隊,護送着那些技術資料,準備撤離的時候,各國總領事都安排了自己的副手隨行,監督、保護這些技術資料。
各國總領事,全帶着衛兵,衝向了自家僑民區。
所有的總領事中,唯有東雲總領事南嶼魷二,諂笑着,點頭哈腰的湊了上來:“尊敬的雷諾夫殿下,東雲,願意和聖羅斯帝國共進退!”
南嶼魷二迫不及待的問道:“這些資料,也應該有我們東雲一份吧?您什麼時候才能將這些資料複製完成呢?我準備,親手將這些資料,獻給至高的聖皇陛下啊!”
雷諾夫看着諂笑連連,站在地上,頭頂還沒自己戰馬的馬鐙子高的南嶼魷二,‘哈哈’大笑了幾聲,一腳將他踹倒在地:“真像是一條狗啊,跟上來吧,資料複製好後,第一份就給你們東雲人!”
“不過,我很好奇,就算給了你們這些資料,你們東雲人,有這個財力物力,建起這些工廠麼?”
南嶼魷二趴在地上,極其諂媚的笑着,似乎根本不在意雷諾夫的這一腳。
江面上,數十條大小船隻已離岸。
飛撲到碼頭上的牛頭人,對着滔滔江水踟躕了一陣,發出一陣陣咆哮,然後轉身衝進了萬國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