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起義軍從古冶縣一路輾轉返回,之前的幾個小時裡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抵達灤州城下早已是人困馬乏。在前面開路的是一支二十來人的小隊,有兩個軍官騎着馬,其中一人正是共和會會長白雅雨。
此時,白雅雨表情嚴峻,握着繮繩的雙手十分用力,然而內心之中卻怒火不已。雖然他早就知道七十九標有許多保守的官僚,原以爲只要起義成功就能帶動這些人的積極性,可是萬萬沒想到,起義纔剛開始就遭到出賣,七十八標勾結古冶民團半途設伏,隨後七十九標第三營管帶張建功臨陣突然倒戈,義軍腹背受敵,只能倉皇撤退。
這次起義經過月餘時間的策劃,只要能夠成功偷襲位於唐山的總鎮,獲得先前灤州兵諫時張紹曾截留的軍火,何愁大事不成?偏偏有一些鼠輩爲求偏安而出賣義舉!如今起義軍彈藥已經十分匱乏,又遭到多方圍追,整個行動已然失敗。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要做最後的殊死一搏。革命從來不怕流血犧牲,若是能做出一番驚天地的壯舉,即便仍然難逃失敗的結局,至少還能將革命精神傳播出去,爲推翻韃虜腐朽的政權盡一份力。
正是因爲有這樣一股信念,他才決定反攻灤州,既然第三營臨陣倒戈,標統嶽兆麟十之八九就是出賣革命的卑鄙小人,自己勢必要用最後的餘力擒殺這個小人,爲已經犧牲和即將犧牲的義士們報仇雪恨。
探路的起義士兵來到城樓前,發現門洞已經被堵上,立刻轉身大喊道:“大人,城門被人堵上了,堵的還很嚴實。”
走在後面的白雅雨聽到這裡,頓時臉色驟變,之前他只是懷疑嶽兆麟出賣革命,現在南城被堵,只能說就是嶽兆麟做賊心虛。他憤怒的哼了一聲,側身對另外一名騎馬的軍官說道:“李安,你馬上去後方召集人手,我們打進城去。”
李安毫不猶豫的應了一聲“是”,勒轉馬頭沿着官道向後方奔跑而去。
白雅雨又命令其他幾名士兵上前嘗試着撞門,幾個人合力推撞了一番,總算將木板車開了一條大縫隙。一個士兵小心翼翼的鑽過縫隙又穿過門洞向城內看了一眼,第一眼就發現街道上到處都是障礙物,不禁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於是又匆匆的退出了城外。
“大人,街道堆了很多東西,好像……好像有埋伏!”
“埋伏?好你個挨千刀的嶽兆麟。”白雅雨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隨後又說道,“毋須擔心,灤州城內所剩兵力不多,既然他們又堵城門又設路障又做埋伏,可見是心虛不已。等施大人、王大人的部隊趕到後,我們直接強攻進去。”
隱藏在城樓上的趙山河聽到城下的這番對話,頓時暗叫不妙:該死,早先就應該想到這一茬,既然要打伏擊,何必還要多此一舉的擺設路障,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他懊惱不已,只怪自己之前與袁肅爭執,一時怒火上頭,沒有考慮的周全。不過現在後悔也於事無補,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撐下去。
少頃,一股更大的聲勢由遠而近,很快就彙集在城口之下。七十九標第一營和第二營的主力部隊在兩個管帶的帶領之下,已經抵達灤州城門下。一時間城下火光重重,馬聲、人聲響作一片,混雜着還有一些哀號聲和口令聲。
第一營管帶王金銘策馬來到白雅雨身邊,他衣衫上血跡斑斑,臉上滿是污垢,就連坐騎都受了好幾處傷勢。他咬牙切齒的對白雅雨說道:“老白,我的營路上走了一些逃兵,哼,都是一些沒種的窩囊廢。”
白雅雨暗暗嘆了一口氣,說道:“營裡現在還有多少兄弟?”
王金銘答道:“一百三十多人,子彈不多,好些兄弟已經只剩下空槍桿,另外還有十幾號傷員要照顧。”
白雅雨微微的點了點頭,繼而又問道:“二營那邊呢?”
王金銘無奈的搖了搖頭,噓聲說道:“只怕也不容易,燮卿親自帶隊斷後,他的營也有不少逃兵,就我親眼看到的都有七、八個。”
白雅雨恨恨的舉起拳頭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默然一陣之後,他鼓起勁頭說道:“事已至此,我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能說人各有志。嶽兆麟授意第三營臨陣倒戈,現在又封城設伏,出賣我們的人就是他,我等一鼓作氣殺進城去,誅殺了這個小人,然後再圖他謀。”
王金銘早就等見風使舵的嶽兆麟不滿了,他鄭重其事的說道:“就這麼決定。”
二人簡單的商議了一下進攻計劃,十多分鐘之後立刻展開行動。
起義士兵再次合力衝撞堵住城門的門板車,不過門板車卡在牆角,倒頭來僅僅是將之前的縫隙拉得更開一些,終歸是無法徹底清除障礙。王金銘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耽誤,索性下令士兵從縫隙裡穿過,然後直接向城內挺進。
進城之後,士兵們小心翼翼的沿着街道前進,有軍官低聲喊道:“注意街道兩邊的屋宇,大家都儘量靠着牆壁。”
起義士兵很快分成兩隊,排成長線貼着街道兩邊的屋子前進。
突然有人指着屋頂大叫起來:“上面有人,左邊上面有人!”
“另外一邊房頂上也有人,大家小心!有埋伏!”
槍聲就在這一瞬間響了起來,屋頂上的伏兵立刻開始向下方射擊,躲在屋檐下面的起義士兵也趕緊擡槍還擊,雙方就這樣交叉的打了起來。
袁肅躲在街道中端的屋頂上,之前乾等了半個鐘頭的時間,手腳都有些凍僵的感覺。他原本打算等到更多的起義士兵進城,並且隊伍穿過自己所在的屋子到達商鋪附近,那時候再下令開槍,誰知道有幾個士兵太過緊張,被起義士兵提前發現異況。
不過對於袁肅而言,即便如此也無妨,因爲他從一開始就不希望這次伏擊能夠取得任何成效。只是當着陳副官的面,他依然有表現出一副懊惱不已的樣子,破口大罵道:“混賬東西,連呆着不動都不會,真是壞我大事!”
因爲彼此彈藥都不多,雙方槍火併不密集,傷亡情況也不太明顯。然而交戰不到片刻,越來越多的起義士兵接二連三的涌進城門,房頂上的伏兵頓時感到壓力倍增。
“一營的人繼續向前衝,二營殿後。快,都別停着,快走。”
“別停下,後面的快跟上。三排,你們在前面開路!”
“是,大家節省子彈,都跟着我衝。”
警衛隊畢竟人少槍少,即便佔據居高臨下的有利位置,但薄弱的火力根本無法阻止下方起義士兵的突圍。起義士兵一隊接着一隊向前衝去,就在路過街道盡頭的商鋪時,原本埋伏在這裡的二十多名警衛隊士兵,居然沒有一人敢探出身子開槍阻擊,全部龜縮在屋頂後面,一動也不敢動。
對於商鋪這邊的伏兵來說,他們的位置要比街道兩邊的房屋更突出,一旦不能擊退起義士兵,反而很快會被起義士兵繞到後方包圍起來,到時候就只有死路一條。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些叛黨的攻勢如此迅猛,更沒想到道路兩旁的埋伏根本起不到半點壓制力,既然埋伏圈已經遭到突破,那就沒必要再冒生命危險做徒勞的事。
不僅如此,之前袁肅交代警衛隊詐稱七十八標、八十標援軍喊話,到現在也全被衆人忘在腦後。畢竟勢單力薄,情況太過明顯,即便詐稱援軍到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看着埋伏圈快速的崩潰,街道上的起義士兵突破的步伐越來越輕鬆,臥在袁肅身旁的陳副官早已慌得連手槍都拿不穩了,他連忙喘着氣問道:“這下該如何是好?亂黨都衝過去了,他們,他們衝過去了。”
袁肅恨恨的罵道:“本以爲警衛隊是七十九標精銳所在,沒想到卻有這麼多害羣之馬,誤我大事!陳大人,這裡守不住了,你趕緊去取馬,抄小路趕回標部去。”
他表面上一副憤怒之態,然而心裡卻暗暗笑了起來。本以爲起義士兵會被拖一陣,看來自己太高估了警衛隊的實力,也低估了起義士兵的勇氣。
陳副官早就不想繼續待在這裡,眼見局勢失去控制,他生怕起義軍會繞到屋舍後方發起夾擊,到時候即便想走都走不了。聽完袁肅的話,他倉皇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然後不顧一切的爬起身來,要從一旁的斷牆上爬下去。
就在這時,由於陳副官露出身子,立刻引來一顆子彈的射擊。好在子彈並沒有擊中陳副官,僅僅只是打在他腳下的一片瓦磚上。然而在驚慌之際,陳副官本能的跳躍了一下,哪裡知道落腳時腳下一滑,整個人竟側翻的摔倒下去,沿着屋頂向街道的方向墜落。
袁肅眼疾手快,一個縱身撲上去抓住了陳副官的袖筒。
陳副官嚇得亂叫起來,好不容易纔定下神來,惶恐的向袁肅呼道:“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