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第二件事,那就是用旁敲側擊的言語形式,透露了趙方毓與吳承祿相互勾結,不僅不爲賑災之事謀心謀力,相反還在賑災期間大擺宴席。順便還提到趙方毓自持是趙秉鈞侄子,抵達山海關後三天不到行營述職,整日不務正業,只知道大吃大喝。
嚴格的說,這些描述都只是雞毛蒜皮的事,最多也只能說明趙方毓和吳承祿行爲不檢。而袁肅是故意這麼安排,其目的只是要讓袁世凱意識到自己與趙方毓、吳承祿不和睦,甚至還有劃分派系相互抵對的意思。
他就是希望袁世凱認爲這封電文就好像是侄子向叔叔告狀,自己可不會一開始就把趙方毓和吳承祿的情況描述得多麼惡劣,這樣只會顯得痕跡太重。他的計劃就是一步一步來,讓矛盾有一個加深的過程,同時還起到一個提點作用,即便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在北京那邊看來也不會很突然。
而在這一天裡,袁肅基本上沒有再親自去背後小動作,所有工作都分配到了陳文年、趙山河和孫德盛三人手裡。他所要做的,依然是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盡心竭力的處理好賑災任務,同時與英商會理事長羅伯遜正式開展第二次會商。
在這次與羅伯遜的會商當中,基於之前商討過的交換條件,羅伯遜很果斷的修改了原來計劃當中的許多細節,包括之前英國籍投資商的名額從八人縮減到五人。缺少的近五萬英鎊的投資款項,則按照現行匯率轉化爲法郎,由香港渣打銀行簽署貸款合約成爲出資方,而英國濟南領事館做爲此次貸款監督機構,北戴河英商會則做爲經手單位。
不過考慮到眼下袁肅並沒有取得山海關的完全統治權,所以合約生效的日期則定在一個月之後的十月二日。當然,假如袁肅能夠在十月二日之前奠定山海關的統治權,貸款同樣會提前轉撥下來。
花了一段時間重新確認新合同的各項細節,袁肅覺得一切都是按照之前所談的那樣,於是正式與羅伯遜簽訂了這份貸款合同和合作計劃書。在簽署完畢之後,他還很鄭重的告訴羅伯遜,這件事應該採取極其低調的處理方式,不改公開的東西一律不準公開。
羅伯遜笑着點頭說道:“袁將軍您儘管放心吧,在保密一事我們向來是有先例可循。”
隨後,袁肅又與羅伯遜商談了之前對付吳承祿的計劃,希望經過這幾天的調整,羅伯遜已經有了很明確的態度和行事手段。而羅伯遜再次表示承諾,只要袁肅能確保英國商會在山海關轄區內的主導地位,那麼英國方面必然會堅定不移的支持袁肅替代吳承祿。至於這方面的所有安排,英商會已經按照之前袁肅的意思開始佈置,用不了幾天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九月初的幾天時間裡,袁肅依然保持與吳立可、英商會的往來,期間還親自前往撫寧縣視察洋河。不過在這段時間裡,他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安撫難民身上,幾乎每天一早都會出城前往難民聚集地視察,甚至還多次來到鳳凰山以東的高危地區走訪。
自從竇神父案結束之後,事實上難民聚集地的治安改善了許多,那些難民團夥彷佛跟餘家的人一起銷聲匿跡,再也不敢聚衆鬧事。偏遠地區開設的賑濟所和粥廠,在荷槍實彈的衛兵保護之下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沒有發生先前那種惡性劫殺事件。
到了九月七日這天,袁肅正式下令派發糧食和錢,開始第一階段疏散難民的工作。
而經過前幾天的計劃,第一階段疏散工作定在偏遠地區,讓外圍的難民先一步疏散,不僅從順序上要顯得更科學,而且儘可能縮小難民聚集區的範圍,更有利於官府控制現有的難民。所有用以派發的糧食和錢,由軍隊集中押送前往制訂的賑濟所。
消息在前一天上午便已經散播出去,天還沒亮時就已經有許多難民來到賑濟所外排隊。
在這一天,袁肅是親自率領部隊押送物資,並且他本人還來到其中一個賑濟所主持派發工作。難民在山海關外已經滯留了兩個月之久,儘管官府在進行安撫和疏導,可畢竟近十萬人的數字,一下子是不可能全部處理過來。天災人禍總有過去的時候,既然繼續留在這裡沒什麼希望,還不如領了一些錢糧回去或去關外其他地方嘗試一下。
所有前來領錢糧的難民,每個成人獲得糧食八斤和兩塊錢,老人和孩童只有糧食四斤。這樣的派發已經是非常優厚,豈不說每個人八斤糧食,一個家庭就能有十多斤糧食,省一點吃完全可以夠一個多月的開銷,更何況一人兩塊錢的派發,單單從難民人數來看就需要二十萬的經費,這遠遠已經超過了賑災款的總額。
當然,這次只是第一階段疏散難民,僅僅只會疏散一部分。而且按照袁肅既定的賑災計劃,也並非是要疏散全部的難民,等洋河水庫和南戴河海港正式投入建設後,還會從難民中徵募大批的勞動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融冰三尺也非一日之功。整個賑災工作是需要一步一步的來辦,哪怕再需要兩個月甚至更久的時間也不足爲奇。
所有領到錢糧的難民暫時在陽子堡一帶聚集等候,等到人數足夠衆多之後,纔再一些跟隨一起逃荒的官員或者臨榆縣官府指派的專員帶引之下,動身啓程離開山海關。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擔心在路上會遇到歹徒強盜,又或者難民當中的惡勢力團伙,趁着這些難民有錢有糧時強取豪奪。人多力量大,最起碼也能壯壯聲勢。
當然,袁肅同樣提前向難民沿途經過的城鎮發去電文,要求各地城鎮做好接應和保障工作,確保杜絕發生任何惡性x事件。他在電文裡擺出極高的姿態,表示但凡有任何發生在這些難民身上的意外事件,自己都會嚴厲追查到底。
至於到時候是否真的如追查到底,只能視具體情況而定。對於他而言,這封電文的只是起到提示和安慰作用,更重要的一點還是彰顯出自己關心難民的心懷,而並非是堂堂正正做出的一種承諾。畢竟離了山海關之後,他也沒有那麼龐大的影響力。
幾天之後,袁肅接連視察和走訪難民,以及親自主持派發錢糧工作的消息,很快就在整個山海關地區傳開,不僅臨榆縣老百姓們的爲感慨,那些仍然處於煎熬之中的難民們更是深感安慰。再加上這段時間孫德盛派人四下散播消息,人們在愈發感到袁肅是百年難遇的好官同時,也愈發埋怨山海關鎮守使以及本地官僚的不作爲。
輿論聲勢正在一步一步被推高,尤其是當袁肅發電文“命令”沿途各縣關照第一批接受疏導的難民的消息報道出來後,袁肅在山海關一帶民間的正直形象總算奠定下里。與此同時,關於吳承祿、趙方毓的負面消息也越來越惡劣,起初是不作爲,後來時不檢點,再後來就是貪污剋扣賑災物資。
本地老百姓和城外的難民們對山海關各級官僚的態度,從失望、埋怨很快就升級到痛斥、憤怒。袁肅所需要的輿論效果已經出現,他所佈置的第一步計劃總算落實。
同樣是在這幾天,山海關鎮守使吳承祿卻漸漸有了如坐鍼氈的感覺。一方面是趙方毓許久未曾再見面,另外一方面上次趙方毓說過要去賑災總司令行營給袁肅一個下馬威,也就是說袁肅現在理應知道中央在關注其與洋人往來的消息。可偏偏袁肅這段時間絲毫不見收斂,相反與洋人往來的愈發密切,甚至聽吳立可說,洋河水庫和南戴河海港的項目很快就會動工。
這些現象讓吳承祿百思不得其解,他本不是一個善於心計的人,越是猜不透袁肅在搞什麼鬼,越是讓自己不得安心。
而隨着城內城外民衆之間的紛紛熱議,稱讚袁肅是地地道道的好官,還用上“百年難遇”這樣的形容詞,實在是一種雪上添霜的壓力。他看得出來,袁肅這個毛頭小子很會做表面功夫,自古以來官紳與百姓都是兩個對立階層,沒想到這小子卻跟星斗小民們打成一片。
迫於由內而外的重重壓力,吳承祿立刻派人又去邀請於繼芳前來商討對策。
就在這天傍晚,於繼芳被吳承祿的管家請到了鎮守使署衙。他半個月前離開過山海關,專程去往奉天拜會以前的老主子王懷慶,向其彙報自己策動吳承祿對付袁肅的計劃。王懷慶自然還得袁肅這個黃毛小子陰謀陷害耿耿於懷,也對於繼芳耿耿忠心表示欣慰,繼而囑咐其量力而爲,能成則成,不成也要明哲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