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年一行人趕到北戴河時,已經快到晌午光景,爲了避開大道和城關,這一路上繞了不少小路,因此才遲了這麼久。一番拐彎抹角之後,他總算在英商會俱樂部找到了理事長羅伯遜。羅伯遜是認識陳文年的,簡單聽說事態緊急,立刻便請陳文年到俱樂部內部的私人辦公室落座詳談。
陳文年把城內的情況前前後後說了一遍,又把袁肅的意思做了着重交代,懇請羅伯遜能夠出面幫這兩個忙。
羅伯遜經過一陣冗長的沉思之後,沒有立刻給陳文年做出答覆,只是含糊其辭的說這件事需要另行討論。他允許陳文年把趙方毓暫時藏匿在俱樂部的地下室內,也勉強做出承諾,表示一旦臨榆縣縣城派人來詢問趙方毓的事情,自己會幫助做掩飾。
至於向吳承祿正面施加壓力,確保袁肅個人的人身安全,他讓陳文年先到北戴河找一個旅館住下來,自己與英商會內部開一個小會討論一番,等到有結果時再派人去通知陳文年。
陳文年好歹是見過市面的人,一聽羅伯遜的話語中到處都是搪塞推辭之意,意識到這個洋人顯然是不可靠。他再次鄭重其事的告知袁肅與雷諾森的合作關係,以及與英國駐濟南領事館簽訂的合約,強調一旦袁肅出了什麼閃失,直接會導致英國在華利益的損失。
然而羅伯遜依然滿口敷衍,隨即只派了一名翻譯員招待陳文年,自己則藉口離去。
陳文年萬般無奈,只能離開了俱樂部,先到附近找一個地方落腳。他腦海裡一直盤算着該怎麼解決眼前這難題,要知道凌晨時袁肅可是千萬叮囑,自己所做的這一切纔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這一步有什麼閃失,整個計劃只怕就會告吹。
可是萬萬沒料到,談合作的時候這些洋人倒是和顏悅色,現如今真正需要幫忙時卻又一副避之不及的態度,當真是世態炎涼。
他覺得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辦好,這不僅僅是對袁肅的負責,同時也是對自己前途考慮。
一念及此,他讓隨從先找地方安頓,自己立刻前往北戴河郵電局,向灤州發了一封電報。
對於羅伯遜而言,經過這麼久的談判會商,總算已經確定了英商會參與洋河水庫、南戴河海港的兩大中國官辦項目,這的的確確是一件難得的商業投資。同時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英國官方與袁肅的合作關係,總的而言,自己是很願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給袁肅提供額外的幫助,就像答應袁肅用竇神父案來栽贓鎮守使吳承祿。
可是這一切的前提條件是“袁肅必須有合作的資本”,縱然袁肅並不是山海關地區的實際掌權者,但好歹之前是自由的人身,並且還兼顧有東直隸護軍使的職銜。現如今袁肅成了吳承祿的階下囚,顯然吳承祿是察覺到袁肅私底下與英商會合謀的關係。如果在這個時候還要去爲袁肅冒險,實在是太過不值得。
袁肅與雷諾森的合作關係,那是大英帝國官方的事情,羅伯遜身爲一個資本家最先會衡量個人的利益。更何況之前袁肅堅持要求修改商業合作計劃,大體上確實沒有不妥,可直接導致英商會在這次合作中的利益有所減少。
羅伯遜不在乎袁肅開出的這些條件有多麼誘人,因爲修改之後的商業合作計劃,任何一個山海關地區的中國官員都可以辦到。既然沒有特別的利益,他又何必要爲這件事再費神勞力,袁肅不在了,大不了就跟吳承祿繼續談。
當然,他不會這麼快就對這件事做出定論,自己還會坐地觀望一陣,假如吳承祿辦不了袁肅,那就說明袁肅還真是一個勢力雄厚的人物,到時候再挺身而出來助一臂之力也不遲。正因爲如此,所以他纔會考慮暫時幫忙掩飾趙方毓的事情。反過來,倘若吳承祿真的把袁肅給辦了,那時候倒是要重新開始花一些心思來週轉這次商業計劃了。
正午時分,在城外駐紮的其他巡防營部隊陸續開進城內,吳承祿下令全城戒嚴,同時調動三個營近兩千人馬奔赴火車站,將第一混成旅第一團駐地包圍起來。趙山河和孫德盛凌晨回到第一團駐地後,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武器彈藥配發到位,營盤周圍都用沙袋和拒馬組成防禦工事,士兵們全副武裝以營盤爲中心據守在防禦工事後面。
當巡防營的舊軍士兵看到第一團是這樣一副陣勢時,頓時感到頭疼萬分。他們常年未曾真正的作戰,本打算出其不意直接攻破第一團營盤,將所有人控制起來。可是顯然最開始的計劃已經流產,若是強行進攻的話,只怕會造成極大的損失。
豈不說舊軍士兵的整體素質十分落後,這一點從開拔進城的效率上已經可以看得出來。昨天吳承祿下令火速集合部隊,結果城外各營磨蹭蹭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趕進來,錯失偷襲的機會也是情理之中。發動強硬進攻也不是不可以,但問題的關鍵是沒有哪一營的士兵願意打頭陣,出人命的事任誰都不會有熱情。
沒辦法進攻那就只能採取誘騙,先將第一團的將領們引出來控制住,餘下的士兵自然只能束手就擒。巡防營這邊先後派了七八人到第一團駐地見趙山河,又是說設宴宴請,又是說有急事開會,又是冒充袁肅的命令。對於這些伎倆,趙山河根本不吃這一套,前面幾個人只是攆了出去,到後來索性把派進來的人扣押下當人質。
不敢強攻也無從誘騙,雙方只能陷入對峙之中。
巡防營料定第一團在重重包圍之下也不敢亂來,只要第一團不敢亂來,那就等同於被監管,總而言之也能算是掌握住了局勢。
吳承祿抓住袁肅之後,只是將其關押在鎮守使署衙的偏院裡,由三十多名士兵看守。他倒是很想教訓這黃毛小子一番,可考慮到對方終歸不是普通人,大刑伺候又或者故意侮辱非但不會有實際作用,相反還不好對上面有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