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蒜加酒(下)
香爐中散發着幾縷青煙,佛堂正中的佛祖目光下垂,神情中帶着無盡的慈悲。
朱瞻壑坐在姚廣孝、袁忠徹的對面,神情悠閒的品着香茶,而在他的身後,徐野驢躺在病牀上,閉着眼睛依然還沒有醒來。
“你確定只用烈酒和大蒜就能治好腫瘍?”
姚廣孝忍了許久,終於還是沒忍住問道。
“少師可知導致腫瘍的原因是什麼?”
朱瞻壑早知道對方會這麼問,但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腫瘍者,邪氣入體也,有內外之分,寒熱之屬,但無論哪種情況,都極爲棘手!”
姚廣孝隨口答道。
朱瞻壑聞言不置可否,而是再次問道:“我曾聽聞一個故事,佛祖看到一杯水,說水裡有八萬多蟲子,不知是否爲真?”
“你說的‘佛觀一鉢水,八萬四千蟲,若不持此咒,如食衆生肉。’”
姚廣孝糾正道。
“原來如此,一鉢水中有八萬四千蟲子,想來這些蟲子定然極小,而且我們平時飲水做飯,以水洗漱,所以我們身上肯定沾染了這些蟲子。”
朱瞻壑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姚廣孝二人這才繼續道:“不知二位想過沒有,若是這些蟲子鑽到人的傷口裡,會產生什麼後果?”
“世子,這個故事應該只是佛祖教導弟子,事事心懷慈悲,並不是說這些蟲子真的存在吧?”
吳忠徹質疑道。
“不,佛祖神通廣大,能見常人不可見之物,他敢說這樣的話,定然是親眼見到了,少師您覺得呢?”
朱瞻壑先是捧了佛祖一把,隨後又把球踢到姚廣孝這裡。
“這個……世子說的有道理。”
姚廣孝畢竟是個和尚,總不能說佛祖沒這樣的神通吧?
“這些蟲子平時倒沒什麼危害,但若是人受傷,蟲子進入體內,就會引發各種症狀,比如高燒、咳嗽、昏迷等等,而想要治傷或治病,也要從這些看不見的蟲子入手。”
朱瞻壑儘量用這個時代能聽懂的語言解釋了一下後世醫學,無論是細菌還是病毒,一律將它們視爲蟲子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說,若要治傷病,就要消滅這些進入人體內的蟲子?”
姚廣孝雖然年紀大了,但他的思想卻很開放,很快就接受了這些新知識。
這也和姚廣孝的經歷有關,他少時爲僧,卻跟隨道士席應真學習陰陽術數,後來又讀書學儒、學醫、學法,身兼百家之長,對各種學術觀點都十分包容。
“正是,這些蟲子的種類很多,引發的症狀也不盡相同,比如徐將軍的腫瘍,我更願意稱其爲傷口感染,這是一種名叫細菌的小蟲子在搗亂,而大蒜和烈酒都可以殺死這種細菌!”
其實朱瞻壑用的主要是大蒜素,但這東西有個缺點,就是不穩定,遇熱就分解,在水中的融解度也不高,但它易融於酒精,而且還能保持穩定,所以他才用了烈酒。
當然這些細節上的東西,朱瞻壑就沒必要解釋了。
聽完朱瞻壑的解釋,姚廣孝與袁忠徹彼此對視一眼。
朱瞻壑講的這些倒是可以自圓其說,但並沒能打消兩人心中的懷疑,畢竟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至於正確與否,還要看一下真正的效果。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只聽身後照顧徐野驢的僧人驚喜的叫道:“少師,徐將軍開始發汗了!”
姚廣孝聞言豁然起身,邁步來到徐野驢面前,只見對方的額頭上全是汗水,對於高燒的人來說,發汗顯然是個好現象,代表着他的體溫要降了。
姚廣孝立刻親自爲徐野驢檢查了一遍,很快欣喜的道:“高燒開始退了,呼吸有力,脈相也平穩了許多。”
說到這裡,姚廣孝扭頭看向朱瞻壑,語氣中依然帶着幾分不可思議道:“伱的藥竟然真的有效!”
“區區一個傷口感染而已,大蒜加酒專治這種病,以徐將軍的身體情況,用不了多久就能痊癒!”
朱瞻壑十分輕鬆的回道。
其實除了大蒜素的殺菌效果好外,徐野驢的身體條件也十分重要,人如其名,他真的壯的像頭驢,所以朱瞻壑纔敢那麼折騰。
“等等,這種大蒜酒對所有腫瘍之症都有效嗎?”
姚廣孝忽然變得十分激動,幾步衝到朱瞻壑面前,抓住他的手臂問道。
“當然了,只要是傷口感染,都可以用大蒜酒醫治,只是它有一個缺點。”
朱瞻壑被激動的姚廣孝嚇了一跳,但還是回答道。
“什麼缺點?”
姚廣孝一下子緊張起來。
“大蒜酒對傷口感染有奇效,但有個前提,就是必須現制,如果放置太久,則會失效。”
朱瞻壑提醒道。
大蒜素做爲一個抗生素,之所以不如青黴素那麼普遍,就是因爲穩定性差,遇高溫就分解,哪怕在常溫下,也會緩慢氧化。
“原來如此,這並不算什麼大的缺點!”
姚廣孝鬆了口氣,相比於大蒜酒的效果,這個缺點根本不值一提。
又過了好一會兒,徐野驢的燒徹底的褪了,整個人的呼吸平穩,臉色恢復了正常。
這讓姚廣孝對大蒜酒的藥效再無任何懷疑,看徐野驢的樣子,應該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
“少師,慧海說你有事找我,不知所爲何事?”
朱瞻壑終於想到自己來見姚廣孝的目的,於是開口問道。
姚廣孝聞言看了看旁邊的袁忠徹,只見對方衝着微微點頭,於是他立刻道:“今日我這裡有客人,你就在寺中四處轉一轉吧,有事明日再說!”
“額……這個……好吧!”
朱瞻壑不明白對方爲何忽然趕自己走,但轉念一想,他也不想再聽姚廣孝唸經,於是轉身就走。
“如何,世子的面相是不是很矛盾?”
目送着朱瞻壑離開,姚廣孝立刻揮退其它人,向袁忠徹問道。
“的確很矛盾,就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面相糅合到一起,看起來十分怪異。”
袁忠徹先是點頭,隨後又接着道。
“但最讓我感到奇怪的,並不是世子的面相!”
“還有什麼比他的面相更奇怪的?”
姚廣孝訝然問道。
“少師你還是先來看一看徐指揮的面相吧!”
袁忠徹忽然嘆了口氣,隨即一指身後病牀上睡的正香的徐野驢道。
姚廣孝這才猛然想起來,剛纔袁忠徹可是說過,徐野驢一臉死相,絕無生還的可能,可是現在他的傷勢好轉,這顯然十分矛盾。
於是姚廣孝快步上前,仔細端詳了一下徐野驢的面相。
“這不可能,前後還不到一個時辰,他的面相怎麼完全變了?”
姚廣孝驚呼一聲,以他的相術來看,徐野驢本來是刀兵加身的橫死之相,可是現在死相盡去,接下來的命運多了無窮的變化,以他的相術竟然看不出深淺。
“少師也發現了,徐指揮的面相大變,雖無橫死之相,但前路未卜,竟然連我也看不出他日後的命運。”
袁忠徹說到這裡,也再次看向門外朱瞻壑離去的方向。
“他竟然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姚廣孝也同樣看向門外喃喃的道。
“少師,上次漢王前來,你可留意過他的面相?”
袁忠徹忽然問道。
“沒有,當時我被世子的面相吸引,根本沒注意漢王。”
姚廣孝搖了搖頭。
“若世子真的能影響到別人的命運,漢王肯定受到的影響最大,我得想辦法見一見漢王!”
袁忠徹提到朱高煦時,也不禁與姚廣孝對視一眼,兩人都曾經偷偷給朱高煦相過面,知道對方雖貴爲皇子,卻和徐野驢一樣,都是橫死之相,現在朱瞻壑改變了徐野驢的命運,那麼漢王的命運也很可能受到影響。
“也好,若你那邊有了結果,務必通知我!”
姚廣孝再次點頭道,他倒是要看看,朱瞻壑能影響到多少人的命運?
袁忠徹告辭離開,姚廣孝親自送他出門。
隨後姚廣孝回到佛堂另一側的書房,拿起毛筆斟酌片刻,這纔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記錄下來,特別是關於大蒜酒的療效,更是反覆強調了多遍。
最後姚廣孝將信紙放到一個信封裡,然後提筆在信封上寫下“陛下親啓”四個大字。
“啪啪!”
姚廣孝拍了拍手,片刻之後,一個灰衣僧人快步進到佛堂。
“將這封信交給錦衣衛,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北方,務必親自交到陛下手中,同時警告他們,這封信關係到千萬將士的性命,絕不可有失!”
姚廣孝嚴厲的吩咐道。
“是!”
灰衣僧人答應一聲,接過書信放到一個密封的鐵匣中,這才快步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