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
廚房內,憐兒將剛剛做好的蛋餅放在炒飯上,然後在金黃的蛋餅上澆上誘人的醬,一份簡單的韓式蛋包飯就做好了。憐兒將它放在盤子上,然後用湯勺攪拌砂鍋裡的土豆湯,湯水在砂鍋裡咕嘟咕嘟冒着泡,不斷的將香味散發出來。
還記得她剛被賣給皮條客做**的時候每天吃到的不過是難吃的乾麪包和陪客時不得不喝的反胃的酒,再好的酒天天空腹喝也會難受更何況本就不是什麼好酒。那種本就是爲了灌醉人而存在的酒就像是爲了嘔吐而捅進喉嚨的牙刷一樣噁心。所以那個時候憐兒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有一間自己的廚房,每天做些簡單卻可口的飯菜和暖胃的湯水。
後來買了她的毒商實現了她的願望。在沒人管的時候她甚至整天都是悶在廚房的,即使不做飯廚房裡的獨特的氣息也能使她忘記平時所受的欺凌。
有人說,如果遇見受傷的人,就給他一杯咖啡吧,讓他的胃、他的心感受到一些溫暖。
可是如果是憐兒,她會選擇端給他一碗熱熱的湯,讓他感受到像家一樣的溫暖。
對於憐兒來說,有一個廚房和一個等待吃飯的人,這就叫家,這就是幸福。而“the woman”給了她這個家。即使“the woman ”只是利用憐兒,她能夠吃憐兒做的飯,並且只吃憐兒做的飯,這種信任就足夠讓憐兒留在這個家。
而現在憐兒所做的簡單飯菜卻不是給“the woman”的。而是給一個階下囚-----一個看出她心事的階下囚。
“你殺了人”。
那天非陌對憐兒說出的這四個字已經深深刻在了憐兒心底,憐兒甚至怕見到非陌,怕她繼續質問,可是心底又有去見非陌的衝動,想問非陌爲什麼知道她殺了人?憐兒並沒有去考慮這個矛盾,因爲她每天都會見到非陌,因爲她是唯一的送飯人。
憐兒端着盤子慢慢走向囚房,好像她纔是一個被上了“Y”字鎖鏈的犯人,每一步都走的那麼沉重,那麼艱難。憐兒下定了決心,不會去問非陌任何事情也不會回答任何非陌的提問。她不能和非陌扯上任何關係,因爲任何不必要的關係都會講她至於死地。她本不是多嘴的人。可是這算多嘴嗎,這是她自己的事啊?不,她不能問,任何會打破她現在的生活的事她都不會去做。她不會爲了別人的一句話就打破難得的幸福,非陌只是找機會和她說話然後逃走而已,非陌只是在欺騙她,非陌怎麼可能關心她有沒有殺人。一切都只是逃走所下的圈套而已。她不可以上當。
牢房。到了。憐兒熟練的輸入了密碼,門開了。
非陌雙手交叉在胸前身子倚在桌子旁邊的牆上。蹙着眉注視着門口的憐兒。已經被關在這個沒有一絲陽光和風滲入的牢房裡幾天了,非陌的臉色漸漸發白,而她的眼神還是那麼深邃,即使被關在這樣的地方非陌也還是平靜如水。
憐兒有些害怕非陌。
如果被關在這裡的是自己的話,大概早就害怕的不知所措了。被關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無論是害怕還是發瘋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非陌還是如此冷靜,冷靜的讓人害怕。
憐兒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進非陌旁的桌子。
低着頭,放下就走,放下就走,不要害怕。
鐺
盤子觸碰桌子的聲音。
好了,你看,完成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你知道,死,是什麼嗎?”
憐兒猛的一擡頭,臉色煞白的看着非陌。爲什麼要問她問題!就像偷渡毒品過安檢的走私販子一樣,本來以爲一切都已安全過關,卻在這個時候來了警察拿走了她的行李對她說“這行李是你的嗎?”
“不、不知道”憐兒感覺到自己有些緊張過度了,她的手甚至有點發抖。她想趕緊離開這裡,可是她沒有走。
“其實,我們都不知道死、是什麼。”非陌故意加重了“死”的語氣,她知道憐兒一定殺了人,因爲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之後那魂不附體的樣子。不論你看到任何東西哪怕只有一點聯繫就會讓你想起被殺的那個人,想起他死去時候或掙扎或驚訝的表情、想起他的眼神,更致命的是想起自己並沒有殺死他的理由。誰都沒有掌握別人命運的權利。
“要怎麼對別人解釋‘死’這個詞,”非陌繼續說着,“死就是終結?生命的終結?可什麼叫做生命的終結?不再呼吸?其實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去向別人解釋死,更不知道怎麼去告訴別人‘我殺了人’這個事實。”
憐兒倒退幾步,她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我爲什麼要告訴別人!”
“因爲你現在在告訴我”非陌笑了,因爲她知道如果現在不讓憐兒接受這個殘酷的打擊,那麼以後扭曲的必然就是她的靈魂。所以她要嘲笑憐兒,要讓憐兒從最深的傷疤上認識自己。“其實你要告訴的並不是我,而是自己的良心。你不知道如何去面對自己的良心。”
“我不用一個殺手來告訴我什麼是良心!”對。殺手。非陌是一個殺手。她所說的一切不過是爲了蠱惑我爲了嘲笑我!憐兒不得不這樣想。被別人戳中痛楚的人通常都會想到別人的缺點來狠狠還擊,來擺脫自己的責任,來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比自己更可惡。
“呵”這一次非陌是真的笑了,對啊,一個殺手還有什麼資格去講良心,她的良心早就在某個夜晚被狠狠扼殺了,可是“我希望你還知道什麼是良心”。
非陌坐回牀上,不再看憐兒,她做了該做的事,剩下的就只能看憐兒自己了。
憐兒不斷的喘着粗氣來恢復自己內心的穩定,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和非陌說什麼了,她要做的只是逃回自己的世界尋求安寧。對啊,逃回自己的世界。她的一輩子不是都在逃避麼,逃避皮條客的懲罰、逃避毒商的虐待、逃避“the woman”所帶來的罪惡。她只是又逃跑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過於自責會迷失自己,而缺少自責卻會喪失自己啊”這是非陌對憐兒說的最後一句話。
非陌想讓憐兒知道,她的自責、她的恐懼、她的錯亂都是因爲她還有良心。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不過她還沒有認識到而已。多年以後,如果憐兒在殺人之前還能有一絲猶豫、一絲自責,也就是對非陌最好的回報。
非陌從來不會去回憶過去,那些充滿血腥的時光只會讓她無法前行,她已經泥足深陷,可是現在憐兒的狀況使她的回憶逆流。
那一個晚上,非陌穿了一件深藍色的晚禮服,樓頂的風吹開了她的裙底,像一朵盛開在荒野的鮮花。如果她現在不是手裡拿着槍指着一個男人的話,是不是也應該像普通女人一樣享受夜的甜蜜,感受鮮花盛開瞬間的美麗?
男人舉起雙手向非陌哀求“不要殺我,求你了,我可以出雙倍的價錢”
如果真的是錢的問題就好了。雖然非陌不屑於去幹爲了錢而殺人的行爲,但是那起碼是自由的,她可以選擇殺或者不殺。可是現在非陌不殺了他,落紅就會殺了非陌。一命抵一命。就是這麼簡單。
可是非陌的手還是有點顫抖,她的槍法並不準,但也不會在兩米的距離內失誤。她只是無法這樣奪取一個人的生命。
男人看出了非陌的猶豫,向非陌撲了過來。
“砰。砰。”
罪惡之花開在了男人的胸膛。也浸染了非陌了禮服。非陌推開身上的屍體,雙手抱着頭,她感覺到粘稠的血沾染到了臉上,溫熱溼潤。
“爲什麼要逼我。爲什麼要逼我!”
非陌嘆了口氣,從回憶裡甦醒過來。她見過太多太多剛開始殺人時殺手的表情,人爲什麼總要殺來殺去呢,沒有人是真正喜歡殺戮的吧。
人,一旦開始殺人,要麼會精神錯亂直至瘋狂……
“要麼就會變成殺人魔。”
“the woman”從游泳池中走出來,將溼漉漉的頭髮撩到腦後,接過憐兒手上的毛巾看着憐兒。
你會怎麼選擇呢?憐兒。
“知道嗎?在還沒有你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存在了很久,在沒有了你之後這個世界還是會存在很久。所以人對於世界是微不足道的,誰都無法改變歷史的進程。而你也不必爲一個人的死去而自責。被世界淘汰的人永遠不配接受憐惜。’”
“是。可是,您卻改變了我的世界”。憐兒接過毛巾遞過去了一杯溫水。眼前這個女人改變了自己的世界,而自己則改變了死去的馬爾斯的世界。即使一個人對於世界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對於他傷害的人確是不可忽視的。
憐兒知道,可是卻不能否認女人。否認了她就是否定了自己。因爲她就是憐兒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