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血,煙波浩渺,天空中驀然斬過一道碧翠欲滴的青芒,不可一世地劈開層層波浪,如奔雷,如飛電,頃刻間便驚豔了這一片暗潮洶涌的滄海。
青芒過處,兩邊浪花飛濺,洋洋灑灑竟有數丈之高。水花碎玉般地灑落,折射着天邊的如火晚霞,妖異得便如利刃刺入情人的胸膛而騰起的重重血霧。
但聽得穿雲裂石般地一聲脆響,兩條渾鐵鋼索已是迎刃而斷!斷索猶如蛟龍擺尾似地反彈在空中蕩了一蕩,繼而重重地抽打在海平面上,激起了沖天的浪花。
不知什麼時候,畢不三已是走到了船頭,一雙濁眼似醒非醒,望着燕然披荊斬棘地劈出了驚天動地的那一刀,心底也是微微一動,竟隱隱生起了與這名少年較量一番的心思。汪煙客卻已是大步流星地往舵樓走去,他是綠眉毛號的主帥,自然得儘快坐鎮中樞,掌控全局。
燕然一口真氣既老,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落下,於是他又斬出了他今日的第二刀,這一刀卻是橫着劃過腳下的海面,登時斬出了一片三丈餘高,城牆般厚地波浪!浪花飛濺中,他卻是藉着那一道反震之力,又彈飛到半空中。
當是時,左右兩艘倭寇樓艦上戰鼓喧天,喝罵連連。衆倭寇紛紛舉起手中的弓弩,一時間,箭如雨下,鋪天蓋地。燕然將手中長刀舞的是密不透風,左挑右掃,上格下攔,但見浪花中青芒閃爍不停,將那射來的箭矢一一劈入海中。
但兩艘樓艦相隔甚近,艦上倭寇亦是人多勢衆,此刻見燕然大發神威,一刀便斬斷了北海冥魂索,既是驚駭莫名,又是惱怒萬分,更是將那箭矢毫不吝嗇地傾瀉而來。燕然一口真氣將濁,出刀不免就慢了幾分,只覺得那飛箭仿似無窮無盡,真元漸漸不支下,幾次都差點傷在倭寇箭下。
眼前着他的身子便要跌落海里,畢不三再也按捺不住,唰地一聲拔出腰間懸掛着的長劍,身形一晃,便已是飛鳥似地躍到空中。畢不三哈哈笑道:“燕小子,且看看老子的青木之劍!”
他手腕一抖,真氣洶涌而至,長劍上登時迸射出一道三丈餘長的青色劍氣。他揚手一劍,劍氣磅礴而發,仿似天空中突然綻放了一蓬璀璨耀目的青色煙火,霎時便將那漫天箭矢付之一炬,盡皆化爲烏有。
他縱身一個迴旋,便已是晃到燕然身旁,伸出左手抓住燕然衣襟,隨手便將他往左邊那艘倭寇樓艦擲去。燕然不明就裡,惶然大叫道:“前輩,這是爲何?”畢不三桀桀笑道:“小子,倭寇禍害海疆,無惡不作,人人皆是可殺可屠之徒。老子一路騎鯊緊趕慢趕,正是趕過來大開殺戒!”
燕然恍然呼道:“好,今日便隨前輩一道,大殺四方!”他順勢在空中轉過身來,轉瞬間,便已是飛到樓艦船舷邊。他伸手在那船舷上一按,再來一個鷂子翻身,人已是傲然立在了甲板上。幾名倭寇愣了一愣,揮刀便往他身上斬來,燕然也不搭言,一旋一轉間,刀光四閃,登時便將那幾名倭寇斬翻到地。
畢不三哈哈大笑,身形一轉,人已是壁虎似地吸附在了船舷上。他將手中長劍唰地插入船首,再炸雷般地一聲怒吼,半空中登時青光大作,隱隱有悶雷掠過。
船舷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縫,漸漸地,那裂縫猶如蛛網一般地延伸裂開,不過眨眼之間,船首發出刺耳之極的轟隆隆聲。畢不三將劍往上一擡,劍氣閃過,竟是將那船首生生地切斷了一截!
畢不三翻身上了甲板,足不沾塵,迅疾如風,便往福艦艦樓飛掠而去。沿途青光閃爍,劍氣如虹,所經之處無一不是血肉橫飛,哀鴻遍野,劍下竟無一合之敵!他來回衝殺幾趟後,甲板上幾乎已經沒有再能站起來的倭寇,橫七豎八地橫屍一地。
燕然雖然沒有像他一般地摧枯拉朽,卻也是氣吞萬里如虎,每出一刀便有一名倭寇慘叫着倒在一旁,不一時,便將樓艦上的倭寇殺得心驚肉跳,再無一人敢上前與他交手,反而是畏畏縮縮地退到船舷邊,驚恐萬狀地瞅着這個猶如上古魔神附身的年輕男人。
燕然突地踏前一步,倭寇們頓時一陣慌亂,幾個手腳利落地更是想也不想,翻身便躍下了茫茫大海。燕然笑道:“各位,倘若還想留下自己的小命,便請繼續往下跳唄,慢走不送!”倭寇們都是驚疑不定,燕然刀光隨意一揮,頓時便像下餃子一般,撲通撲通地全跳進了大海!
燕然快步在樓艦上轉了一圈,再無一人蹤影,不由得自矜地笑了笑,暗自欣喜自己的功力大有長進。走到船首,見畢不三那邊猶是青光四閃,劍氣凌雲,他搖了搖頭,心想,原來出梅三觀的畢不三也不過如此。
望着相距甚遠的綠眉毛號,他心裡倒是有了一絲髮愁,平心而論,自己的輕身功夫並不足以讓他躍過這數十丈遠的海域。他想了想,突然揮刀斬斷了倭寇樓艦上的主桅杆,隨即回刀入鞘,雙手緊緊捧住那根三四丈的桅杆。
他奮力將手中桅杆向綠眉毛號方向擲去,同時足尖在甲板上一點,躍到了那桅杆杆身上。待到那桅杆去勢已盡,開始墜落時,他再足尖輕點,人已是騰雲駕霧般地向綠眉毛號躍去。
汪煙客瞧得分明,忙令水手們將綠眉毛號左側的拍竿放下,恰恰擊打在燕然飛來的身子前面。燕然忙是凌空一個跟斗,輕輕巧巧地落在了那拍竿上,再快步跑了幾步,復又飛身掠起,長笑聲中,穩穩當當地落在綠眉毛號的舵樓平臺之上,面上潮紅一閃而過,轉過身來,笑吟吟地對汪煙客說道:“汪將軍,幸不辱命!”
汪煙客大喜,伸手握住燕然,洪聲說道:“燕公子到底豪氣干雲,倘若琉球能有如此猛將,何懼時局動盪?一刀斬去,什麼魑魅魍魎,皆是灰飛煙滅!”燕然撓撓頭髮,懶得謙讓,能得到這位用兵如神的將軍稱讚,暗地裡實則竊喜之極。
忽聽得右邊倭寇樓艦傳來數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二人忙轉頭望去,卻見畢不三已是揮劍斬斷了樓艦上的三根桅杆,也不知用何法子,竟是在那樓艦艦身上砸出了一個大口子,海水轟隆隆地一涌而進,那樓艦搖搖晃晃,眼看着便要沉沒於海水之中。
燕然忙高聲呼道:“前輩!前輩!船快要沉啦,趕緊回來吧!小子再陪你不醉不歸!”卻看到畢不三傲然立在主桅杆的斷杆上,意興癲狂地哈哈大笑,高聲回道:“燕小子,今日與你並肩作戰,老子快活得緊!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也別喝酒了,就此別過吧!”
燕然急道:“前輩往哪去?”畢不三卻不搭言,兀自緊盯着暗潮涌動的海面,忽然欣喜若狂地跳將起來,哈哈大笑道:“老朋友來接我了,有緣再見吧!”
燕然不免有些悵然,可是汪煙客舉起千里鏡,凝神看了片刻,突然厲聲喝道:“衆兒郎,三帆齊張,方位東南,速速駛離此地!”衆水手頓時鬨然應喏,轉瞬間,三根桅杆上的白帆高高掛起,那綠眉毛號便風馳電摯地全速前進。
燕然訝道:“汪將軍,這是爲何?”汪煙客笑道:“鯊羣來了,看來那批倭寇一個也逃不了!”燕然好奇地回望,但見海面上魚雷般地游來數十道白線,定晴一看,正是畢不三所乘騎的那種大白鯊魚!
其時,落在水裡的倭寇們也是瞧見了這羣嗜血無情的海上霸主,均是驚慌失措地撲騰着海水,意欲逃離這片海域。可是,在水中又豈能逃脫大白鯊的追襲?不一時,這片海域便成了人間煉獄,血水滾滾而出,竟是染紅了這片海水。
大白鯊們兇殘而又冷漠地撲食着海面上漂浮的人羣,處處可聞倭寇們垂死掙扎地痛哭哀嚎聲,燕然不忍再看,正待轉過身去,卻見到畢不三又神氣十足地騎在了一頭大白鯊的鰭背上,遠遠地衝他揮了揮手,很快便消逝在一片煙波迷濛中。
汪煙客嘆道:“奇人奇行,張狂不羈,卻也不失爲一位英雄!”燕然搖搖頭,不置可否,卻見到列不四醉眼惺忪地爬上平臺,疲累不堪地問道:“畢老三走了麼?”燕然點點頭,列不四謂然嘆道:“走吧,走吧,倒落了個白茫茫一片真乾淨!想走便走,想來就來,長歌當哭,酒香當醉,雖說比老子還差那麼一截,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瀟灑之極!”
燕然啞然失笑,也懶得搭理,懶懶地倚在船舷邊,靜心欣賞這日落前的最後一絲妖媚,晚霞似火,海水如冰,冰火交融,絢爛無比。
夜幕漸漸降臨,綠眉毛號悄然無息地繼續遨遊在滄海之上,離那琉球列島也是越來越是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