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又瘋又鬧的女孩兒們走了之後,夜宴氣氛反而更加熱烈起來。衆參將輪着前來給燕然敬酒,燕然是來者不拒,酒到杯乾,與衆人開懷暢飲,不亦樂乎。
衆人一則敬他父親是威名遠播的燕大都督;二則敬他短短時日便在金陵城聲名鵲起;最爲重要的還是敬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是折服了“橫行一時”的紅粉軍團,至此,賓主盡歡,人人酩酊大醉!
怡親王世子奕輝雖說有些紈絝習氣,但也是個心胸豁達之人,見燕然舉手投足瀟灑至極,心底早已將那點芥蒂丟到了九霄雲外。敬過燕然幾杯酒後,燕然亦是回敬了幾杯,酒酣耳熱之餘竟與燕然稱兄道弟起來,倒是頗有些相逢恨晚之意了。
席間,燕然稟報蘇震上將軍,稱自己有投考大內侍衛之意。蘇震自是大爲歡喜,連聲應允要做他的引薦之人,對他不免又是高看一線。
宴至二更天,衆參將已是東倒西歪,再無一人有再飲一杯的勇氣,便是連那蘇震上將軍,亦是陶陶然昏昏欲醉。燕然便立起身來,向上將軍辭行。蘇震隨意揮揮手,便在兩名侍從的攙扶下離開了宴席。
燕然也是似醉非醉,一一辭別衆參將,便領着段新眉,打算回甘家大宅歇息去。那奕輝已是醉得語無倫次,卻哭着喊着追上來,非要燕然乘坐他的馬車一道離去,燕然推脫不得,只得點頭應允。
奕輝的馬車甚是奢華寬敞,裡面是對着的兩方軟榻,段新眉自是坐了一邊,奕輝拉着燕然的手則是坐在了另一邊,他一路醉醺醺地胡言亂語個不停,燕然掙脫不得,又不好用強,只得聽之任之,由他說個不停。
此時已近三更,月上柳梢頭,風吹楊花香。燕然不厭其煩,伸手推開一側車窗,扭頭眺望窗外的夜景,聊以忍受心中的不耐。
馬車晃晃悠悠地行駛在秦淮河畔的承德大道上,兩旁皆是高大挺拔的楊樹,月色昏暗,樹影婆娑,黑夜中似乎蟄伏着無數不可知的生物。
晚風拂面,燕然只覺得自己清醒了許多,奕輝猶自在旁絮絮叨叨,令人忍不住想一拳將他打暈了去。
駕車駿馬忽地齊聲長嘶,似是馬伕突然勒緊了繮繩,令那四匹駿馬硬生生地停頓下來。三人在車內猛然一晃,奕輝怒喝道:“大膽奴才,你也灌滿了黃湯麼?”那馬伕戰戰兢兢地回道:“世子爺,前面站着一個人,好生可怖!”
燕然忙探頭去望,但見馬車前方五六米處,赫然立着一個青袍中年人,方面闊嘴,雙目如電,揹負長劍正虎視眈眈地守在大道中央!
奕輝貴爲怡親王世子,自小便在這金陵城中囂張跋扈,何曾有誰膽敢攔住他的座駕?他醉眼惺忪地從馬車裡鑽到車頭,大聲喝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潑才?膽敢阻攔本世子的寶車!老張頭,給本世子策馬衝過去,我倒要看看他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那馬伕也是跟着奕輝在金陵橫行霸道慣了,此刻聽主人下了令,豈有不狐假虎威之理?當下一揚馬鞭,口中罵罵咧咧道:“敢攔世子爺的車?撞不死你啊!”
燕然這些日子與江湖上的奇人異士接觸不少,總覺得這青袍人詭異莫名,再觀他一副氣定神閒、好整以暇的攝人氣度,想必定是留有後着。此刻見那馬伕揚鞭策馬撞將過去,心裡暗叫不好,但出言相阻已是爲時已晚。
青袍人見那四駕馬車轟隆隆地衝過來,面上顯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只見他突然俯身向前急衝數步,便已是鑽入中間兩匹駿馬的夾縫間,左手握住一匹駿馬的一隻右前蹄,右手握住另一匹駿馬的一隻左前蹄,雙手託塔似地往上一舉,竟是將中間兩匹駿馬硬生生地託舉起來!
向前疾衝的馬車戛然而停,駿馬悲嘶中,車頭已是高高翹將起來!那馬伕駭得魂飛魄散,亦被車身反震之力震得飛了起來,青袍人看也不看,隨意一腳便把他踢飛一旁。與此同時,大道兩邊的楊樹上驟然刺來數道劍光,風馳雷電間,已是將那四匹駿馬的馬首依次斬下!
奕輝也是駭得面無人色,所幸他還算機靈,牢牢抱住了一側車轅,總算沒像那馬伕一般,被彈出車外。但是身子左邊劍光閃過,接着便是一腔熱乎乎地馬血劈頭蓋臉地噴射過來,車頭又是高高翹了起來,心慌意亂下竟是又滾進了車廂裡面!
那青袍人雙掌一分,將手中舉着的兩匹馬屍丟過一旁,“唰”地拔出長劍,便往馬車斬去!只聽得劍氣破空“嗤嗤”作響,青袍人揮劍急衝而過,竟是將奕輝這輛奢華寬闊的馬車從中剖作兩半!
燕然早有防備,在青袍人衝入馬匹之間時便已是大喝道:“眉眉小心!棄車快跑!”段新眉與他早有默契,也不多想,隨即打開右側車窗。她起身躍出之前,卻將一物塞入燕然手裡,只聽她低聲說道:“他們是來尋我的,你幫我收好這小玩意!”
燕然使手捏捏那小小物事,甚是堅硬,隨手收入懷中,正待跟着躍出,卻見奕輝血葫蘆似地滾了進來,忙伸手提住他腰帶,雙腳一蹬,便已是提着他,衝破車頂直飛上空。說時遲那時快,燕然剛飛出車頂,那青袍人劍氣過處,奕輝馬車已是分作兩片,散落一地。
但見黑夜中,數道劍光向着空中的燕然、奕輝二人席捲而去。燕然又驚又怒,反手拔出長生刀,將奕輝隨手往身旁一棵楊樹扔去,口中大喝道:“奕輝兄,抓緊呢!”
電石火花間,那數道劍光已是殺到面前。燕然瞅得分明,揮出一道青色的刀芒,不偏不倚地點在其中一道劍光上,借那刀劍相交之力,倏地將自己身子憑空拔高丈許,也便跳出了那片劍光之外!
燕然瞥眼之間,發現已有兩名青衣人圍住了段新眉,正在一邊鬥得正酣,而奕輝也是緊緊地抱住了那棵楊樹的樹幹,兀自驚頭慌腦地面色煞白着。
就這麼一念之間,那幾道劍光又如附骨之蛆般地殺將過來,燕然霍地在空中一個轉身後,運起內家真氣使個千斤墜身法,頃刻間便已是落在地面,隨即在地上一彈,人已似出膛炮彈一般,向段新眉處疾衝過去!
那幾道劍光在空中交織而過,復又依次落下地面,原來也是四名身着青袍的漢子,稍一遲疑,便是旋風般地追着燕然身影而去。
最初立在車前的那名青袍人應是這羣青衣人之首,只見他冷笑幾聲,也不見他有何異狀,人已似幽靈般地閃到燕然身前。燕然想也沒想,借自己向前疾衝之勢,雙手運刀,便是衝着青袍人凌厲無匹地斬去!
青袍人見燕然這一刀勢大力沉,也收了幾分輕敵之心,森然喝道:“好小子,這一刀有點意思!”他手腕一抖,掌中長劍已是毒蛇般地跳將起來,那劍柄在他掌中旋轉一週,劍尖倏然刺出,正刺在燕然長刀的刀刃之上!真氣一吐,便如那毒針一般沿着長刀侵入燕然手臂經脈之內!
燕然但覺自己便如那毒蜂驟然刺過一般,痛得他差點撤刀而逃,察覺那針刺似的真氣直刺入體內,一股陰寒的氣息瞬間侵蝕了半邊身體。青袍人再不瞧他一眼,似是對他自己這一擊極具信心,轉身向不遠處的段新眉躍去。
燕然大駭之下,也想追上那青袍人,只可惜身形一動,便覺半邊身體酥麻無力,情急之下差點跌倒在地。驚魂未定時,忽覺身後“嗖嗖”幾聲劍響,原來方纔避過的那幾道劍光又是如影隨形地殺將過來!
燕然情急之下就勢落地一滾,險之又險地避過身後的數道劍光,左手在地上一按,人已是騰空而起!
那爲首的青袍人蒼鷹搏兔般地飛到段新眉上空,長劍一挑,便將段新眉的離火刃挑飛空中!只聽他桀桀笑道:“小郡主,秦某找您可是找得好辛苦,哪料得您竟在這金陵城中!”說話同時,他已是擒住段新眉右手,真氣過處,剎那間已是封閉了她周身十八處大穴,再也動彈不得!
段新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燕然,仍是險象環生地閃避着追身不停的劍光,心下一軟,扭頭向着那青袍人說道:“沒想到無量劍派秦大掌門,竟然會屈尊前來追拿我這麼一個小小女子!放了他吧,我隨你走便是了。”
那青袍人正是南樑五嶽劍派中的無量劍派掌門人秦商侯,歷經數年謀劃,終於在今日尋得出逃的小郡主,正可謂是志得意滿中。只聽他傲然笑道:“小郡主但有所命,秦某豈敢不從?請小郡主放心,只要這姓燕的小子知難而退,秦某也犯不着得罪大夏一位手握重兵的大都督!”
秦商侯轉而對着那兩名纏住段新眉的青衣人說道:“小郡主既然已經答應隨我們走,此地確也不便久留,咱們就先走一步吧!”話音剛落,那秦商侯便挾着段新眉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兩名青衣人對望一眼,其中年幼的那名漢子邊走邊是高聲呼道:“師父已經得手,諸位師哥可以身退啦!”這邊圍着燕然追殺的四人紛紛點頭示意收到,手上的劍光不免也就緩了下來。
忽聽到“唰啦啦”一陣異響,一棵碗口粗細的楊樹已是轟然向着四人砸下來,原來竟是奕輝看着燕然的情勢越來越險惡,他情急之下在車廂碎片處尋了把朴刀,瞅準方位,拼力砍倒了一棵楊樹,以解燕然之危!
無量劍派那四人忙縱身躍開,燕然得此良機,這才閃過一邊,暫時脫出了那四人合圍。他扭頭一看,恰好看到段新眉已被那爲首的青袍人挾持而去,不由得目眥盡裂,悽聲呼道:“眉眉!”
月光掠過他的身影,楊花飄落在他身旁,燕然體內的青龍之魄倏然充盈全身,魄氣過處,方纔那青袍人刺入的陰寒之氣頓時冰消雪融!
燕然斜舉長刀,但見月華高照,青氣繚繞,轉瞬間他已是三氣聚元,氣勢隨即一變,勇猛無匹,冷冽霸道!
他見那四人也想遁入暗夜之中,不由得長嘯一聲,突然踏前七步,人已是縱身飛起,飛仙般地殺入四人當中。那四人身形一頓,齊齊各出一劍,徑直刺往燕然身前四處大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