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馬車在圍列四周的十二個騎兵的護送下抵達了自然科學院位於戈羅林的分院,宮廷法師法瓦羅在這裡的侍者熱情迎接下,整理了人員配置,然後獨自穿過白色大理石的長廊,走進分會的展示廳,與這裡的負責人——煉金術士薩文謝爾會晤。
在自然科學院,展示廳也承擔會客廳的作用。
玻璃陳列櫃裡,許多法瓦羅看不出功效的零件和小型設備默默地躺在淺黃色的綢布上,精緻的機械結構裸露在外,在柔和的魔法晶燈白色的光照下,靜止中卻有一種張力呼之欲出。
展廳兩邊的牆上各刻有一句話。
左邊的牆上是:對立與統一。
右邊的牆上是:潛力與轉化。
前者是煉金術士對物質體系的兩種哲學看法,後者是他們對於物質屬性探索行爲的概論。兩句合在一起,就是對於煉金術士發展歷史的最好闡述。
法瓦羅對於這裡抱有極大的好感,宮廷法師對於更親近王室的自然科學院較爲關注,他們經常會在貴族身邊打交道,還有着多項合作,比學院那些喜歡宅在高塔裡搞神秘的法師討人喜歡多了。
被學院開除出去的法師當然也不會對於學院有好感,他們也有許多貴族的子裔。於是貴族們彼此謠傳,常常把學院法師描述的雖然具備神秘側的權威性,但不近人情且自大傲慢,比起自然科學院不算是個好的盟友。
不過法瓦羅知道,這些印象很快將被刷新。
因爲學院在帶來植物纖維的紙張後,又一次和奧秘之眼聯名,拿出了可以影響大陸格局的發明。
他之所以沒有在伯特拉瓦軍工廠拿到新武器及操作手冊後立刻返回王都彙報,而是前往此處,就是爲了獲得更多方面的進展。
他那隻血統純正高貴的死貓則隨便火化處理了,不再提起。
在法瓦羅眼裡,這個被伯特拉瓦軍工廠的法師命名爲“騎士銃”的新武器實在不算是完整,雖然威力和射程遠超現階段的任何武器,但其外形粗陋,重量太大,防仿製能力也太弱。不說別的,那個爆燃藥劑通體散發出劣質鍊金材料的味道,雖然他認不出是什麼,但肯定是很容易找到的東西,他在學徒時可能有接觸過,因此還隱約有些印象。
如果再細究,其射擊精度和靈活性也很差,用作防守或許還可以,如果用來進攻,那麼除了威懾作用,只能在攻城時起效,打不會動的城牆比金苟的高機動騎兵軍團更有效。
爲了解決這些問題,他打算再提幾點要求,讓學院和奧秘之眼的人進行改進,等到合格的樣品出現,再帶着樣品回去覲見陛下。
雖然第一眼看過去,試射的場面十分震撼,到現在法瓦羅的心臟還在劇烈跳動,爲這恐怖的力量讚歎,但也得承認它的缺點很明顯。
現在這個傻大笨重的東西可不會達到陛下的預期。
然而軍工廠的那幾個法師居然拒絕了這些要求,反而讓他來自然科學院解決這些問題,好像自己提出這些合理要求還打擾到他們了一樣。
【真是不可理喻。】他想着。
“法瓦羅先生,歡迎來到自然科學院戈羅林分院。”薩文謝爾張開雙臂,和法瓦羅來了個擁抱。
作爲新派的煉金術士,薩文謝爾對於身體的鍛鍊並不重視,身材比起學院法師要消瘦的多。他身穿白色的襯衫和緊身褲,金色的捲髮被紮成馬尾垂在背後,眼睛裡一直閃着精明的光,彷彿一直在計算什麼,衡量眼前事物的價值高低。
法瓦羅對這種眼神感到親切,傳統法師的古怪脾性在之前還佔據了他的記憶最亮面,自以爲智慧絕倫卻與外界的主流格格不入,哪怕他們也是貴族子裔,但學院對他們的改造已經根深蒂固了。
薩文謝爾的這個眼神一出現,法瓦羅彷彿一瞬間就回歸到了文明的社會,知道對方是和自己有着相同習性的人,交談起來分外舒心。
“最近天氣不錯,不然在暴雪中來回於南北兩境可真是個苦差事。”薩文謝爾帶着他去到展示廳後面的休息室,那是專爲客人準備的。
“呀,確實如此,現在看到這些陽光,我已經能想象到王都的夫人小姐們要怎樣在花園的樹叢間展示自己曼妙的身姿了,畫師們可有活計做了。”法瓦羅脫掉自己的大衣,掛在木質的衣帽架上。
兩人稍微寒暄了幾句,都坐了下來。
“我聽說學院法師們已經有了足夠有力的新成果,他們可是鬧的沸沸揚揚的,似乎又是一個開闢紀元的發明,法瓦羅先生是剛從那裡驗收成果回來嗎?”
“是的,名爲騎士銃的可量產武器,你們應該都知道了,那的確不同凡響,還只是一個優良的雛形卻以足夠震驚世人。”儘管看不起學院法師,但法瓦羅在此刻依舊不吝誇獎他們。那一聲巨響和劣質的鍊金材料味道好像喚醒了他某種潛質,對於這些待人接物不在狀態的學院法師多了些難以形容的崇敬和畏懼。
“真的有這麼好?”薩文謝爾秉持懷疑態度。
“三百五十碼距離,洞穿硬度與洛伐茲銀媲美的靶牆。”法瓦羅豎起自己的食指,一回想到這個,他又感到恐懼。
“三百五十碼!”薩文謝爾控制不住表情,不可思議道。
正常法師的施法極限距離是五十到六十碼,借用法杖增幅最高可以達到八十碼。精銳神射手的攻擊距離可以達到一百八十碼,但到一百五十碼後箭矢的威力逐漸消減。
三百五十碼後攻擊距離,擊穿洛伐茲銀硬度的靶牆,想要達到這一結果,在這之前只能是大法師施法或一臺投石機能起到的效果,比古代的最強武器獵龍弩還要強勁。
如果這能量產,這意味着戰爭節奏要更改形式了。
“騎士銃的樣品在哪兒?”他顧不得禮儀,幾乎想要捉住法瓦羅的手了。
“我已經讓侍從們把樣品擡到你們的工作間了。”法瓦羅嘆了口氣,“這次過來,我也是有事要找你們。這件武器還有進一步完善的空間,說實在的,它只是一個潛力無窮的胚胎,真正的威力還未展現出來。陛下也應看到它更具備魅力的一面。如果說誰有能力改良它,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們了。”
“感謝你的讚譽。不過學院和奧秘之眼的法師們沒有意見嗎?”
薩文謝爾欣喜之餘感到困惑,他不覺得那些陳舊的學院派法師會這麼輕易地允許自然科學院在他們爲第一次獻給陛下,公之於衆的樣品上做修改,分享他們的榮譽。
“事實上,讓我來找你們正是他們的主意。”法瓦羅手一招,衣帽架上的大衣口袋裡飛出一封印着學院高塔王冠標誌的信件,被他拿住遞給薩文謝爾。
颳去火漆,薩文謝爾抽出信紙端詳內容,眉毛一挑,心中的疑惑頓消:“他們要求謝瑞德·布萊特主導這個優化任務。”
謝瑞德·布萊特原本就是學院的畢業生,號稱拜垂拉法師學院六十年來最傑出的法師,還曾經是星象科主任胡安的學生,有這樣的關係倒是可以理解了。
想到這裡,他的臉上掛上笑:“我們不會讓陛下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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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鍊金高塔十五層。
“發芽了!發芽了!”德爾塔和歐力安、鬆卡斯、賽歐思、福特里爾幾個法師歡呼道。
魔植的種子一旦被喚醒發芽,其生長速度就會幾何倍的增長,會學會自己覓食,用根鬚蒐集養分。不用他們幾個天天守在旁邊刷活化術了。
現在已經是正式水培項目的一週後,之前他們每天面對毫無反應的種子外殼都發閒了,種子沒發芽前誰也不知道它是死是活。雖說爲了多項對比不同濃度營養液和配料對植株的作用,他們每種魔植都種了很多棵,但在此之前從來沒人試過水培,除了德爾塔外的幾個法師都擔心種子會被散發淡淡臭味的營養液泡爛。
“既然發芽了,那麼以後照看的時間可以適當減少。”德爾塔說,他捏着細小的鐵鏈將懷錶從法師袍的領子裡提出來,按開蓋子看看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這裡由我看着。”
“讚美范特西!”福特里爾歡呼。
“讚美范特西!”其他人紛紛響應,顯然都不想繼續枯燥的觀察工作,要回去做自己的事。
德爾塔聽着怪怪的,其實他和這些人的關係沒那麼好,都是哈斯塔接管身體時和他們刷的好感,還刷的賊快,幾個晚上過去就稱兄道弟了。現在自己聽着他們這麼起鬨好像有一種冒名頂替的不自在感,彷彿不屬於自己的社會關係突然就和自己掛鉤了。
“行了,都回去吧,自己的東西記得帶走。”他擺擺手,又將纏着脖子上的米色圍巾扯的緊實幾分,將塞進圍巾與脖子空隙的頭髮拔出來,頓時覺得清爽了很多。
“沒問題。”
等到助手們的身影消失,德爾塔又等了半個小時,確認不會有人回來看到自己的動作,纔開始自己的行動。
他把水槽安置格里的深淵仙人掌——腓特烈不知道多少世的三棵分株取了出來,退化了尖刺的深淵仙人掌看起來就像一個長滿白色斑點的紅色鴕鳥蛋,時不時還蠕動一下。
他要給這些深淵仙人掌施加靈性法術,命令它們適應水底生活。
但他的前任導師在最後一封信中提到,學院中使用靈性法術可能會有危險。
雖然不明白召喚科和星象科的其他法師爲什麼使用靈性法術就沒有問題,但出於對奎斯加——施法者的頂峰——上位法師的信任,他還是決定多幾個步驟避免可能存在的威脅。
德爾塔要把這些深淵仙人掌帶到原本上課用的異位面種植園去,只有那裡,他才能安心的使用靈性法術而不必擔心奎斯加的警告。
異位面屬於學院財產,但本身不屬於學院的一部分,而是另一個空間。
當然,在水培項目中給魔植施放靈性法術強迫它短期適應純液體環境屬於作弊行爲。
他操縱的靈性在兩天內就會消散,法術效果消散後深淵仙人掌隨時可能外逃,必須每隔兩天就去異位面重新施法穩固。
爲了防止那幾個跟隨他的法師發現這個秘密,他必須在這裡只有他一人的時候才能行動。
現在魔植髮芽了,倒是有藉口讓這幾個法師早退,這麼做就方便的多。
將幾棵深淵仙人掌分株塞進腰間的腰囊裡,他乘飄浮碟上樓,走進傳送間。
雖然原星象高塔已經廢棄,但傳送間內的法陣不是那麼好處理的,依舊需要聯通魔網和法師的時刻維護,所以德爾塔還能使用這裡的傳送陣前往種植園位面。
“三號種植園,謝謝。”德爾塔對幾位管理傳送陣的法師說。
幾位法師點點頭,更替了法陣上幾個符文的位置,然後示意德爾塔站上去。
眼前光影變幻,雙腳踏上了異位面的土地。
傳送對於德爾塔的壓力不比當初。現在他的精神力已經足以對抗空間變幻的眩暈感,不必擔心吐死在這裡。
現在正是魔植師的其他學生上課的時間,德爾塔並不和他們會合,而是尋找一個偏僻的方向行走,確保附近沒有人看到,再伸出自己漆黑的靈性觸手,插進幾棵深淵仙人掌的思維漩渦中,強行灌輸靈性進去,很快,它們都安靜下來了。
結束後,他沒有立即離開,藉助傳送陣傳送回現實位面,而是選擇停留一會兒再走。
自從他學徒期舉報了一起學院內的盜竊案,各科對於傳送陣這邊的檢查嚴了許多,如果剛進來就出去,看管傳送陣的法師可能會懷疑,要求檢查他的隨身物品,他作弊的行爲就會因此暴露,這是是他無法允許發生的事。
某種意義上,他又一次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停留在這片異位面,德爾塔看着朦朦朧朧卻散發着白色光線的天空放空思想。沒一會兒,他突然意識到一個自己之前所忽視的信息,荒誕感油然而生。
【這裡看不到太陽,天空照下來的光線是從哪來的?夜晚和白天又是以什麼原理更替?】
【這裡的植物到底在靠什麼光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