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趙倩和鄭宓再回到宴席上時, 衆人已經坐定,呃,除了沐夏沒來, 不過, 她的座位不是空的, 座上有人——雨嫣!

雨嫣?

鄭宓忽然想起, 重陽節那天, 雨嫣也出現在這裡。她,親眼看到她……還有他……他們都在宴席上。

趙倩也突然想起,王府裡凡是在重陽節那天看到鄭宓的人都被她和浣紗恩威並重加以小心叮囑過了, 惟獨漏了雨嫣……怎麼搞的,她竟然把她給遺忘?如果這個女人多嘴, 大家全都死定!

這下, 趙倩沒有心情吃東西了。

偏偏, 就是有招惹事端的人!

“雨嫣姨娘——”柴郡主看着對面的雨嫣,淡淡一笑, 斯文而高貴,“雨嫣姨娘平日裡太內向好靜了,我們常來王府,卻總不見你,你是世子身邊的人, 應當多出來走動, 見見親戚朋友, 時常聯絡, 也是好的。”

趙倩抖掉一層雞皮疙瘩——何時, 高貴的柴郡主這麼愛與人親切搭訕了?尤其,還是地位與她相差半個天地的人!

“我……”雨嫣覷了眼身旁的世子大人。

世子大人的表情平靜、無波, 沒有看她一眼。他,氣宇非凡,穩重如山,安全可靠!她,此後能夠依靠的——惟有他了!

“是雨嫣怯懦,害怕在貴客和親戚朋友面前失禮,有損王爺、王妃、世子顏面,郡主教誨,雨嫣這就改了。”雨嫣吶吶地說,一副小媳婦的神態。

雨嫣這一番對答,不是十分得體,卻讓某些人感到滿意——至少,趙倩就覺得滿意:雨嫣沒把大哥冷落她的事捅出去,算她聰明!

柴郡主今天興致很高,很有興趣聊天兒,於是又說,“剛纔,雨嫣姨娘已經見過我們,這位鄭姑娘——是倩兒的好姐妹,常來王府裡走動,雨嫣姨娘應該早見過了吧?”

“呃——”雨嫣看着柴郡主——不!柴郡主旁邊的趙倩,見她直直瞪着她……她又瞄一眼趙雋,這回,他看她了,幽黑、深邃的雙眸凝視着她,顯然在等待她的回答。

“沒有——”雨嫣輕輕搖頭,“雨嫣是第一次見到鄭姑娘。”

“哦——是這樣呵!咳!安平公主淨會糊弄人,昨日一早對我說,鄭姑娘重陽節來王府裡玩兒,忘記回去,皇上擔心不已。安平公主孝順,特地邀我同來王府尋找,我還以爲雨嫣姨娘見着鄭姑娘了呢!原來不曾!鄭姑娘,你前日去了哪兒,幾乎使得宮中大亂!安平公主也因爲出宮,回去之後病情又加重幾分,唉,總算鄭姑娘安然無事,只是……安平公主這病根不知何時才斷?”柴郡主溫溫文文地述說、詢問、陳情。

趙倩從來沒有覺得柴郡主這麼討厭過。以前的柴郡主討她的厭,是因爲假裝嫺雅端高身段,現在,她人親切了,話多了,卻更惹她討厭了,簡直趕上碎嘴愛傳閒話的大娘們了!真是討厭!季允哥哥究竟喜歡她什麼呀?難道……難道她一點都比不上……

“鄭姑娘前天來我們府裡了?雨嫣沒見到人,怪遺憾的!”雨嫣說。

柴郡主的表情也很遺憾。

趙雋轉開凝視雨嫣的目光,和太子交換一眼,暗裡都鬆了口氣。

沐夏遠遠站在一叢草木後面,看着她座位上的雨嫣,看着趙雋從她身上移開目光,覺得……還是不必返回席上了。席上沒有多餘的位置,她的出現會令場面尷尬;而且,她又不喝酒,乾坐着也實在沒意思;尤其,席上太多心機叵測,看着累。

雖說,她纔剛從“蘭薰院”出來,但……還是再回去陪她可愛無邪的小寶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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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送走所有客人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

趙雋走在回“蘭薰院”的路上——

“蘭薰院”已然在望,想着半途離席沒再見人回來的妻子,想着半天沒見的寶貝兒子,趙雋腳步不由加快幾分。

“世子大人——”路旁轉出一個女子,怯怯地喚住他。

是雨嫣。

“有何事?”趙雋問,想起酒席上的一切,又添了句,“今天,你做得很好!”

“只要大人需要,妾身萬死不辭!”雨嫣脈脈看着世子大人,眼神有悽苦、哀傷,“妾身命薄,無福侍奉大人……而大人恩情,妾身時刻不敢忘記,無以爲報,但求大人高興便心滿意足……”

“你不必多說了!是晉王府虧欠你……放心罷,本世子定會捉住那賊人,爲你報仇雪恨!”趙雋神色凜然。丁無懼!不除掉他,心愛的妻子永遠存在危險!他必須剷除這個隱患!

“大人如若真心體恤,莫要再提那惡賊!妾身本應一死以雪清白,只是……擔憂大人難以向皇上明說……只得苟且偷生……”雨嫣嗚咽道,淚如泉涌。

“你不用再哭了,忘記這件事……讓它過去吧!”趙雋安慰。

“大人……”雨嫣哽咽難以成言,淚眼朦朧地看着世子大人——大人……並不是絕對冷酷無情,他,在安慰她……可是她、她……

“大人……”雨嫣淚流滿面,猛地撲進趙雋懷裡,哀慟哭泣。

“你不要哭了!”趙雋想讓懷裡的女人站直,離開他的懷抱,只是,雨嫣緊緊抱住他的腰,一時之間還真不好擺脫……在自己家門前與她這樣糾纏,實在不好!萬一被妻子看到……

想到這裡,趙雋下意識地擡頭往“蘭薰院”大門看去——一角裙袂恍惚隱入門內,他甚至來不及看清衣裳的顏色,也不知道是誰……不過,不管是誰,都不太妙!

趙雋扣住雨嫣的手肘,施加一點力氣往外一拉,雨嫣便離開他的懷抱,直愣愣地看他,連哭泣也忘記了。

“天晚了,你回去罷!”趙雋鬆開雨嫣的手肘,對她說。

“大人……是嫌棄妾身……殘花敗柳麼……”雨嫣的淚又流下來。

這個女人的眼淚也太多了吧!

“與此無關!”趙雋些微不耐煩起來——雖然,她遭遇可憐,但,他真的不是個博愛體貼耐心的男人,憐香惜玉的事兒……也只有那個人兒才能令他發自內心情不自禁去做!

雨嫣一頓,竭力忍住眼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大人,是妾身逾越了……妾身不敢妄求,只是自憐遭遇,忘乎所以了。大人,妾身此來,是懇求大人——昨夜之後,妾身在那‘修遠閣’裡,坐着便不安,躺下則噩夢連連,妾身生不如死……”

“好罷!本世子待會要人替你換個住處,你先回去吧。”趙雋匆匆說完,邁步離開。

剛纔那個是誰……他得趕快回去弄清楚才行。

“大人……”雨嫣對着世子大人的背影和空氣徒勞地呼喚,再度痛哭流涕——她真傻!之前他尚且不肯要她,現在……都這樣了,他哪裡還可能再要她?可,不甘心,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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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雋匆匆奔回“蘭薰院”,先回臥房——沒人!再進奶孃和兒子的房間——還是沒人!最後,在書房裡找到他的妻子。

她正在看書,很閒情逸致的樣子……剛纔那個人,應該不是她吧?

“夏兒,在看什麼書?哦,《孫子兵法》……”他一邊說一邊湊過去,又想和她擠在一張椅子裡。

她捲起書,頂住他,阻隔他的靠近,“世子,我瞧你平日最愛讀《孫子兵法》,不如我考考你吧?”

“好!你考罷!只是,夏兒,你是在考夫君還是在考學生?”他直挺挺站在她面前,有點刻意的嬉皮笑臉。

“兵法我不內行,不如說請教吧?”

她沒有被他的表情逗笑,面容淡淡的,卻比嚴肅的先生更威懾力十足——至少對他來說如此。

“愛妻還是考吧!”他雙手背在後面,果然一副應試學生的神態。

她盯着他的衣襟,緩緩說,“《孫子兵法》有三十六計,這三十六計分爲幾套?”

“六套:勝戰計、敵戰計、攻戰計、混戰計、並戰計、敗戰計。”他流利地回答。

“答對了!”她淡淡地讚揚,又問,“三十六計第一計是什麼?二十七計是什麼?三十計是什麼?三十六計是什麼?世子回答並解析。”

“第一計乃瞞天過海,即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意思是說光天化日之下不讓天知道就過了大海,形容極大的欺騙和謊言,什麼樣的欺騙手段都使得出來。二十七計假癡不癲,即寧僞作不知不爲,不僞作假知妄爲,靜不露機,雲雷屯也,就是假裝癡呆,掩人耳目,另有所圖的意思。三十計反客爲主,乘隙插足,扼其主機,漸之進也,是指在一定場合下采取主動措施,以聲勢壓倒別人。三十六計走爲上,全師避敵,左次無咎,未失常也,指戰爭中看到形勢對自己極爲不利時應當逃走。”趙雋洋洋作答。

“世子果然精通兵法!”沐夏點點頭,評價道,“這兵法用處極大,不止在戰爭中用,在官場中用,在男女之情,婚姻大事上,亦可用,果然博大精深!”

“愛妻今日怎地研究起兵法來了?”趙雋賠笑,不得不懷疑——剛纔那片衣角的主人,是她……

怎麼辦?

“閒來無事,總要解解悶。”沐夏平淡地回答,目光定在他的衣襟上。

她一直在看他的衣襟……糟糕!趙雋終於後知後覺,迅速低下頭去——衣襟上,一片狼藉的淚痕!他今天穿了一身淺灰色的衣裳,那片水漬,格外分明。更糟糕的是,他找不到任何藉口替代水漬產生的原因……

“秋天露重,還是下雨了?世子的衣裳被打溼了。”她口氣揶揄,突然想起今天早晨,他的衣襟也是溼透……幾乎在相同的位置。

“對不起!夏兒!爲夫……見她哭的可憐,所以才一時狠不下心……爲夫對她可沒有任何心思!”他趕忙聲明。

“我方纔看世子的兵書,別的沒記住,只記住了第八計……世子,您來說說,這第八計是什麼,如何解?”

第八計:暗渡陳倉。

“夏兒,根本沒有的事兒,你不許胡亂懷疑夫君!”趙雋發起急來。

“不許懷疑什麼?”沐夏輕淡地笑,眼裡一點笑意都沒有,“世子,您聽說過這樣一個詞麼:欲蓋彌彰!民間有一句俗語,說的也是這個意思:此地無銀三百兩!話是世子自個兒說的,我不曾懷疑什麼呀!”

他真是被她打敗了!

什麼叫兵不血刃?談笑用兵?這就是了!

他不是她的對手!

“夏兒——”他去拉她的手。

她把書往他手上一拍,敲掉。

他再傻也知道,她心裡不高興!因此,不敢胡亂造次增添她的怒氣,乖乖縮回手,唉聲嘆氣,“夏兒,爲夫知道錯了!爲夫發誓,再不與愛妻之外的女人糾纏——不!是不許愛妻之外的女人糾纏爲夫!爲夫潔身自好,愛妻是深知的,爲夫的心早給了你,這一生,除了你,哪還有心去看別人?愛妻,你就諒解爲夫這一次吧?”

老實說,她也不是懷疑他與雨嫣怎麼怎麼樣了,但……那個女人對他的糾纏似乎越來越厲害了,也越來越有效了——他都開始覺得她可憐了!不是嗎?他開始對她心軟,接下來……會不會變成心動?男人的心,怎麼那麼難守?潔身自好……難道只會用來要求女人?他,真能做到一生忠於她一個……

“夏兒——”看見她似乎陷入沉思,趙雋悄悄伸出手,想抱她。

啪!

《孫子兵法》毫不客氣地敲在他的手上。

“夏兒……”他太委屈了。

“世子的衣裳髒了,去洗浴,把衣裳換了——”她說。

“好——爲夫都聽你的!”此時此刻,他除了賠小心,討好,說別的,做別的,不但沒用,而且適得其反。如果她願意,可以用上百種不重樣的方式來折磨他,現在對他這樣,算夠好的了。

“世子都聽我的?”她笑了,很俏皮,很可愛的那種。

“當然!”看到她笑,他覺得雨過天晴了,沒事了,於是放大膽子去握她的手。

啪!

還是毫不留情的一擊!

“夏兒——”趙雋縮回手,簡直欲哭無淚——她不是原諒他了嗎?怎麼……要怎樣她才肯讓他親一親,抱一抱,甚至……只是握一下她的纖纖素手?

沐夏站起身,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似的回過身,“世子既然答應聽我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您今晚就睡書房裡罷!”

趙雋的目光閃電般掃向安在書房一角的牀榻,那上面,居然、居然已經鋪好被褥!噢!老天!他老早就睡夠書房了!她就不能用別的方式折磨他麼?

就算……就算……像那些不中用的男人般跪跪搓衣板,也……也是可以的……

不過,沐夏沒有要趙雋跪搓衣板的打算,最後對他笑一笑,施施然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