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公則目不斜視,徑直走過大殿,來到皇后面前,顫顫巍巍地下跪行禮。開口說道:“娘娘在上,老奴張三參見。願娘娘吉祥如意,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伸手虛扶,勉強笑道:“張老,您不必多禮了。有什麼話,坐下再說不遲。來人啊,給張公公看座。”
張公公搖搖頭,卑躬道:“娘娘嚴重了。在娘娘面前,哪裡有老奴坐着說話的道理。何況公事要緊,還是等老奴把事情辦完,再以茶代酒,敬娘娘一杯。”
皇后見這老太監衣服固執的模樣,也就不再堅持。她柔聲問道:“張公公,您今天前來,不知道有什麼指教?”
張公公咳嗽兩聲,搖頭道:“說什麼指教,決不敢當。老奴今天前來,是爲了當衆宣佈皇上剛剛親手寫好的這份聖旨。”
頓了頓,張公公面色突然一變,挺直了腰桿,凝聲道:“皇后娘娘。請接旨。”
張公公話一出口,整個人的氣勢,就立刻完全改變了。原本,他只是個猶如風中殘燭一樣的糟老頭子。可是突然間,那種垂老待死的感覺,徹底消失。取而代之者,就是一股睥睨八方,神聖不可侵犯的無盡威嚴。
確實,此時此刻,張公公所代表的,不再是他自己。他代表了至尊無上的天子,大昊皇朝唯一的主人:玄帝!所以氣勢的改變,實屬必然。但,能夠在彈指間完成如此驚人的變化,這便代表着,張公公本身所擁有的實力,同樣深不可測。
沒有人能夠知道,張公公的武道修爲,究竟已經到達了什麼境界。但有一點可以確信。那就是單論氣勢的話,剛纔東荒之子的氣勢和張公公比較,簡直有着天壤之別,根本沒資格相提並論。
皇后眼眸的最深處,不期然閃過一絲異樣神色。她徐徐在張公公面前跪下,畢恭畢敬地道:“臣妾恭領陛下聖旨。”
這個天下,始終還是玄帝的天下。在玄帝面前,任何人都只是臣。包括掌握朝廷大權,隻手遮天的皇后在內,也只能自稱臣妾,俯首聽命。
皇后既然跪下了,在場的所有其他人,論身份還不如皇后,自然也要下跪。剎那間,衆人黑壓壓地跪倒一地,紛紛豎起兩隻耳朵,專心聆聽。要知道,
這五年以來,玄帝躲在養心殿裡養病,非但不見外人,甚至連個口諭傳出來都沒有。很多都在暗地裡猜測,玄帝是不是已經駕崩了?只不過並沒有實質證據而已。
現在忽然張公公出現,要代玄帝傳聖旨,肯定不會是爲了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無論如何,都非得聽個清楚明白不可。
萬衆矚目之下,只見張公公咳嗽一聲,從懷裡取出一塊明黃絲綢,左右展開,朗聲唸誦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身登大寶以來,至今十九年矣。只因身患惡疾,以至於近年來不能臨朝理政,親掌國務。雖有皇后代掌朝政,然而終究並非長遠之計也。爲大昊江山社稷着想,正該立太子,正綱紀,定乾坤。以備日後朕大去之後,社稷能得安寧,江山可以永固。
自古以來,太子若非立嫡,便當立賢。惜,朕縱觀史書,以嫡長身份而得立爲太子者,十有八、九,皆爲才具庸碌之輩,實不足以當大任。故此,朕若立太子,當立賢能之輩。
究竟誰爲賢能,自古未有一定之標準。然,大昊朝以武立國,欲爲皇者,絕不可手無搏雞之力。朕畢生之中,共生十四子。至今膝下尤存者九。諸皇子中,以皇二子蕭昴、皇四子蕭昱、皇八子蕭昌、及皇十四子蕭昇,此四人武道修爲境界,最爲精深。更兼人品貴重,可堪大任。
故此,朕意先分立此四子,共爲太子,加封行軍大總管之職。皇二子蕭昴,前往北疆;皇四子蕭昱,前往西境;皇八子蕭昌,前往南蠻;皇十四子蕭昇,前往東荒;分別接掌政務。以一年爲期,以觀成效。
一年期滿以後,即於永昌七年正月初一日,拜祭天地及宗廟以後,令此四人同在太廟前相互比武較技。如此,則諸子才具之優劣,天下人皆共見。將來身登大寶,自可令萬民信服也。
此事交由皇后籌備。並與大司馬牧守心,大將軍赫赤蒙一道,共同裁決勝負。以上內容,釋服佈告中外,鹹使知聞。此事關係我大昊基業之千秋萬代,衆人當全力以赴,不可有所懈怠也。欽此。
永昌六年十月初五日,戌時。”
唸完聖旨,張公公身上那股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勢,忽然又消失了。他重新恢復成那個似乎氣息奄奄,只在等死的糟老頭子。努力睜開一對昏花老眼,有氣無力地道:“皇后娘娘,請接旨吧。”
皇后娘娘右手五指緊緊握成拳頭,因爲太過用力,以至於手背上條條筋脈突起。低垂着朝向地板石階的臉面,早已經又紅又綠,令人望之心驚。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你究竟還想要……玩弄我到什麼時候?”
只在內心迴盪的吶喊,現實中不可能聽得到。張公公等了好半晌,也不見皇后有什麼動靜。於是再開口催促道:“皇后娘娘,請接旨啊。”
“…………呼~~”皇后長長吐了口氣,面無表情地站起來,伸手接過聖旨。打開一看,上面字字句句,確實和剛纔張公公所念的,沒有任何差別。
尤其後面那“皇十四子蕭昇”的字樣,墨跡淋漓,還未完全乾透。顯然是剛剛纔加上去的。最下方處所蓋的御璽,硃紅色印泥也還有些溼。再加上那熟悉的字跡。顯而易見,這份聖旨,確確實實是玄帝親筆手書,而且剛剛寫好還沒多久。
皇后“啪~”地一下,用力把聖旨合上。轉過身來,面向大殿中的衆人,冷冷道:“剛剛,你們都聽明白了吧?皇上要同時立二皇子、四皇子、八皇子、以及十四皇子等四人爲太子。讓他們前往東荒、南蠻、西境、北疆,當行軍大總管,掌管地方政務,以最終治理成績,評價優劣。
等到一年之後的正月初一日,拜祭天地和社稷宗廟。然後就由本宮和大司馬,大將軍一起擔當裁判,監督四位太子在太廟前進行比武。最後勝出者,就是大昊朝的第四代天子了。”
剛纔張公公唸誦聖旨,內容比較文雅。有些外國來的使節,其實都聽得不是十分清楚。但現在,皇后的說話,卻讓在場所有人,都完全弄明白這份聖旨的真正用意了。霎時間,大殿內活像煮開的油鍋一樣,赫然沸騰起來。所有人都神情亢奮,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須知道。同時並立四位太子,這種事情,真是史無前例。而且,冊立四位太子之後,還要讓他們再互相比武,以此汰弱留強,決定最終讓誰當皇帝。這樣的方式,更加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沉寂多年的玄帝,忽然下這樣一道聖旨,真實用意,究竟是什麼?
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玄帝這道聖旨除了新鮮之外,也就沒有什麼了。但對於儲親王來說,這道聖旨簡直好像當衆扒光了他的衣服,然後一個接一個大耳光,不斷抽在他臉上一樣。
原因很簡單。儲親王作爲皇后的嫡生兒子,按照常理來說,假如要冊立太子,只可能立儲親王,不可能有第二個人選的。
可現在,玄帝的聖旨裡面,直接就把立嫡的方式否了,要改爲立賢。雖然也把儲親王的名字,列入四名太子的名單之中。但這種並列的方式,分明就是說儲親王才能不足,沒資格當皇帝。
當衆遭遇了這樣的羞辱,讓儲親王怎麼還能忍得下去?
咬牙切齒,怒火攻心。儲親王猛然擡起頭來,向大殿之內的其中一名官員望過去,打了個眼色。
這名官員是戶部侍郎,身份不低。他向來以爲大昊朝第四代天子的寶座,肯定逃不出儲親王五指山的。所以早早就投靠了儲親王,希望博取一個從龍功臣的身份,建擁立的大功。
這時候忽然聽到玄帝的聖旨,戶部侍郎不禁慌了神。正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忽然就收到了儲親王的指示。他立刻一個激靈,重新回過神來。不假思索就撲出來跪在大殿中心,淚流滿面地大聲哭叫。
“不可,不可啊!自古以來,國家廢長立幼,都是禍亂之源根源。唯有立長立嫡,纔是長治久安,天下太平的保證。皇上這道聖旨,分明就是亂命!臣,萬死不敢接受!請皇上明察,請皇上收回成命,冊立二皇子爲太子。以保證大昊朝的江山千秋萬代,永不動搖。”
世上總是趨炎附勢多。儲親王身份擺在這裡,自然多的是朝廷官員向他靠攏。無形之中,已經在朝廷裡形成了一股勢力。假如當真按照玄帝說的方式選下一任,那麼儲親王很可能會落選。到時候,這羣官員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是可忍,孰不可忍!說時遲那時快,至少十三四名官員紛紛撲出來,跪在大殿中心嚎啕大哭,無論如何,也要請玄帝收回亂命,拒絕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