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彬的視線,瞬間聚焦到了此人臉上。
不需要誰來介紹,不必開口詢問,在看到此人的一刻,項彬已經知道此人的身份。
項籍。
只是一眼,項彬便清楚的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氣勢,不,準且的說是氣場。因爲他沒有絲毫的實力外泄,似乎也無意用自己的元力散發或霸道或暴虐的氣勢,只是平靜穩定的坐在那如黑色夢魘般的異獸上,一雙重瞳平靜淡然到了極致的掃過營地,所有看到他的人,便被他的無形氣場所懾。
這是一個比薛禮更加危險的人。
不止是項彬,其餘數人皆在此刻,產生了這種感覺。
薛禮是個傲然無物之人,身爲無敵戰神之徒,他有資格無視一切對手,或不屑或鄙視,都難掩他骨子中的驕傲。
眼前之人同樣給人一種驕傲之感,但他的驕傲,卻和不屑無視鄙視無關。
他絕沒有流露出任何瞧不起這些學子的意思,他的驕傲渾然天成,來自於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驕傲到淡然平靜。因爲驕傲,所以驕傲。
身爲龍,自然不必鄙視萬獸,因爲若是鄙視,便已經自降了身格。
金翅大鵬也不必嘲笑百鳥,因爲它展翅一飛,便沒有任何鳥兒能達到它的高度。
項彬心中一陣沉默,雖然有些不願,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身上的那種氣質,那種沉默淡然中渾然一體的驕傲,甚至還有那隱隱流露而出的霸絕氣息,的確很容易讓人產生折服之感。
這一刻,再不必在心中揣測這霸王之名到底是屬於虎子還是項籍,僅憑這一眼目睹,項彬便已清楚,若真要和前世的千古戰神聯繫起來,吻合一致,那唯有眼前之人才有資格。
才配。
項籍視線掃過營地,而後在龍且張博浪等人身上掃了幾眼,最後停留在了項彬的臉上。
“你是項彬?”
聲音低沉,但卻似是蘊含壓抑着無窮的爆發力,幾人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聽到有天雷轟隆隆回響。
“是。”
項彬平靜的回答,有些疑惑對方竟然一眼便知道了自己?
“還不錯。”
彷彿一個長輩對後輩的點評,又似是武道高手評價初出江湖的菜鳥,平靜的話語中透着理所當然。
項彬的心緒剎那有些複雜。
他聽出對方的話中絕無他意,而是真切的褒揚,但這種理所當然而又平靜淡漠的褒揚,卻實在是讓他有些不舒服。
沒有鄙視,沒有看不起,但這樣平靜的話語,便已是確定了高下,分清了強弱,已經是一種無形的漠視。
橫掃三大學府學子,挫敗無敵戰神的徒兒,僅僅是“還不錯”,那你呢?又該是如何評價?
你就這麼自信比我厲害?
項彬微微好奇不爽,忍不住想開口說句什麼,項籍卻似乎根本沒有與他交流的意思,轉身吩咐隨行官道:“半盞茶時分,我要所有還在睡的蠢貨們在我面前站好。”
隨行官望着項籍的眼中竟是隱隱透着一股狂熱的崇拜之情,聽到命令後,奮然答應一聲,毫不遲疑的高聲下令。剎那間,從項籍身後兩側轟然衝出一隊隊騎兵,無比整齊而又兇猛的策馬狂奔進營地中,不需要任何人吩咐,準確而又熟練的分流,每兩人一組,竟是直接策馬衝進了學子們睡覺的帳篷之內。
剎那間,整個營地內頓時一片混亂,驚叫聲,喝罵聲,馬蹄奔騰和馬鞭甩動的聲音匯聚到一起,無比嘈雜。
許多學子從醉夢中被馬鞭抽醒,頓時勃然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朝這些兵士動手。但這些兵士們卻似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根本不與他們衝突,立刻策馬轉身而逃,將那動手的學子自己扔在原地。
隨着整個營帳的學子們都被喚醒,或是自願或是被迫,又或是下意識跟着別人過來的,全部都走到了項彬等人身邊站定。
有人仍舊在罵罵咧咧,東張西望尋找那抽打自己的兵士,還有人和旁人冷笑交談,對眼前的大軍裝作視而不見。
但也有些學子明顯感覺到了項籍身上的獨特強悍氣場,下意識的有些不妙感覺,不敢再造次,沉默的站着不說話。
項籍坐在黑色的異獸上,平靜的望着眼前學子,一句話也不說。
他在等。
等這些學子們安靜下來。
終於,似乎是意識到了眼前這位校尉的想法,學子們漸漸安靜下來,或是冷笑或是不屑,又或是好奇的望向項籍,想看看他究竟會說什麼。
項籍策馬緩緩踏前兩步,語調平緩的開口。
“身爲一方諸侯子嗣,肩負家族門閥興旺重任,面對門內兄弟親屬的競爭,家族頂着壓力,投出資財,將你們送到風雷山,結果就把你們培養成這個鳥樣。”
“五年的時間,就算是一條狗,也應該學會了聽話。莫非你們的家族都沒有兵?十七禁五十四斬你們不知道?就憑你們這等散漫,是來平蠻還是來送死?南蠻隨便拉出一隻雜兵隊,都能把你們全滅。”
“你們自認爲是天之驕子,天下無敵。但戰場上僅靠個人的武勇,沒有任何用處!更何況在我看來,你們的實力……”
項籍平伸出拳頭,緩緩露出一根小指,搖頭道:“連一條狗也不如。”
項籍開始訓話的時候,這些學子們面色鐵青,呼吸粗重,心中怒極,卻是忍耐不發。畢竟對方說的有道理,就算是來歷練,既然身入軍中,就要遵守軍令。自己這些人用抗命一夜表達對他們輕視的不滿已經足夠,自然不會真的在這裡與這位直屬上官爭吵。但誰都沒有想到,他最後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我們的實力連狗也不如?
我們是堂堂三大學府之一的風雷山出來的學子,你這個連項家族塾都沒上的人,就算是你在項家傳言的多厲害,就真的有資格與我們相較?就算是你與我們相差不多,又能比我們厲害到哪裡去?我們是狗,你是什麼?!
“校尉,你說這句話,對我等極爲侮辱,若是你不能給我們一個解釋。我等將上報家族,通過家族與項家交涉!”終於有一名學子忍受不住站了出來,憤憤的說道。
項籍冷冷的看着他,脣角輕蔑的一沉,淡聲道:“想靠家族來壓我?不要說項家不怕事,就算你的家族真的敢來打,項家也必然會將你們打回去!開口便要拼背景靠山,仰仗這些外物,沒有強者之心,如何能成爲真正的強者?我的兵大部分不過是易骨境的實力而已,叫你們起牀的時候,你們絕大多數人卻是連迅速的應變反應都沒有!若是敵人來襲,此時你們已經身首異處!這等實力,與狗有什麼區別?”
項籍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冷聲道:“要你們換軍衣而不換,要你們不得喧譁吵鬧,你們喝酒一夜,爛醉如泥!與上官交談毫無尊敬,反而出言頂撞!你們自己說,違背了多少軍令?若非你們不是項家之人,今日我必將你們盡數斬之!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所有未遵守軍令之人,每人杖責兩百軍棍!今日不得吃飯!如果日落時分還有人違命不尊,一律格殺無論!”
隨着項籍的命令,他身後兵衆整齊而洪亮的答應一聲,一隊隊行刑兵手持軍棍轟然而出,就待將這些學子們執行軍法。
一衆學子們大怒,紛紛取出兵器,怒吼道:“你敢!我們是風雷山學子!是天下各閥的傳人,項家想與天下爲敵嗎?!”
項籍不屑的搖搖頭,重瞳中有寒光一閃,輕輕擡手,而後重重的一揮。
一股蕭瑟鐵血的殺氣,瞬即瀰漫整個營地。
不知何時,整個營地的周圍,竟然已經盡數被兵士包圍,隨着項籍的動作,一隊隊弩兵和弓箭手乾淨利落的挺身而出,持弓弩對準了這些學子們。他們臉上毫無表情,望着學子們的目光,與望着戰場上的敵人無異,只待項籍一聲令下,便會放箭將這些學子們射成刺蝟。
更是有幾名文士立在不遠處的山上,手上經綸器隱隱閃動。有三名文士相佐,這些兵士們手中的弩箭將會更有威力,即便是有元力護罩,也絕難抵禦幾個回合。
剎那間,場中一片安靜。
學子們的後背額頭和臉上,頓時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們終於有些意識到,這位項家傳說中的年輕第一人,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是個瘋子。
但還是有學子強忍懼意有些遲疑且強烈不甘的道:“我不信你敢殺我們……”
項籍看向這名學子的目光,讓他心中一寒。
“你可以試試。”
平靜淡漠到了極點的回答,卻充滿了蕭瑟肅殺狠厲的意味。
這位學子縮了縮頭,又退了回去。
他從項籍的臉上和語氣中明白,這個人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色厲內荏,他是真的抱着殺人的目的來的。
終於,沉默半晌後,又有一名學子上前說話,這一次說話之人,是蕭衍。
他眼中精芒閃爍,看着項籍沉聲道:“軍中規矩,若是部屬覺得上官不如自己,或是對上官不滿,可以發起挑戰!所以,我要挑戰你!”
項籍看了蕭衍一眼,搖搖頭道:“項家軍規矩,不得越級挑戰。想戰我,等你成爲了千夫長之後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