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未時七刻,司州,滎陽郡,滎陽城
“祖大人威武!”
“祖大人威武!!”
“祖大人威武!!!”
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響徹了整片滎陽城的天空......
祖約渾身浴血地站在城牆上,高高地舉起了寒光閃閃的戰刀,積極迴應着無難軍將士們的熱烈擁戴,並且適時作出了不可一世的姿態,傲然地看向了城外那些正在倉皇而逃的羯人大軍......
可許柳卻是莫名地皺起了眉頭,疑惑地看向了城外漫天的煙塵,總覺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忐忑......
“四伯身先士卒,擊退羯狗了!”
“這下子再也沒有人敢質疑三伯讓四伯鎮守滎陽城的決定了!”
“恭喜四伯!”
“賀喜四伯!”
“四伯威武!”
祖智和祖衍二人趕緊你一言我一語,不間斷地阿諛奉承了起來,真是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詞都一股腦兒地丟給祖約......
祖約的臉上立時盪漾起了一陣陣志得意滿的漣漪,安之若素地享受着各種沁人心脾的歌功頌德,目光卻是忽然轉向了周圍那些慘死的袍澤......(出自清代範寅的《越諺·附論·論墮貧》:“貪逸欲而逃勤苦,喪廉恥而習諂諛,甘居人下,安之若素。”)
“大人!弟兄們不能白死啊!”
“請大人爲他們報仇雪恨啊!”
“嗚嗚嗚,這幫該死的羯狗,他們殺了我的親弟弟!嗚嗚嗚......,他的腸子都斷成了幾節......”
“大人!出擊吧!”
“大人!”
將士們怒不可遏地大聲呼喊了起來,甚至有不少人已經舉起了刀槍,恨不得立即打開城門殺出去爲死難的弟兄們報仇雪恨......
祖衍更是心潮彭拜地漲紅了臉,眼見着羣情激憤之下,羯人又在倉皇而逃,竟是眼前忽然一亮......
“嘭”的一聲!
祖衍突然當衆單膝跪地,並且鄭重其事地對着祖約抱拳請命道:“小侄願意親自帶兵前去追殺,還請四伯立即下令打開城門!”
“末將願隨祖公子一同前往!”
“末將也願往!”
“請大人准許!”
片刻之間......
大小戰將數十員已經跪倒了一片,連帶着不少熱血沸騰的無難軍戰士也跟着一起大聲請命了起來......
祖智臉色蒼白地看着四周還在爭先恐後請命的衆多戰將,甚至還不小心被人推搡到了邊緣的地帶......
此時此刻......
祖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曾經一切的努力都似乎瞬間化成了泡影......
那一張張視死如歸的嘴臉......
那一個個馬首是瞻的表態......
怎麼就全讓他祖衍一個人出盡了風頭?!
難不成今日之後......
那個一直毫不起眼......
甚至根本無足輕重的祖衍......
真的要取代他去繼承四伯家的香火了?!
那往後的日子......
豈不是要度日如年?!
祖智下意識地吞嚥了一口“苦水”,欲哭無淚地看着那些恨不得立刻殺出去報仇雪恨的無難軍將士......
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
祖智失魂落魄地閉上了眼睛,雙腿更是一陣陣的發軟,禁不住就要跪在祖衍的身後......
可就在這時!
“啪”的一聲脆響!
祖衍發懵地捂着紅腫的臉蛋,委屈至極地看着突然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的祖約,眼淚竟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混賬!窮寇莫追!這麼粗淺的道理,你都不懂?!你他娘怎麼就不睜開眼睛仔細看看?!敵軍撤的這麼井然有序,顯然就是有意爲之!若是咱們再貿然出擊,萬一中了埋伏怎麼辦?!你要他們一個個都陪你去送死不成?!”
“侄兒......,侄兒只是想爲四伯......”
“啊呸!少他娘給老子添亂就謝天謝地了!老子可不敢指望你來替我分憂!”
祖約怒目圓睜地瞪了一眼已經嚇得渾身發顫的祖衍,趕緊對着一衆將士們大喊道:“全都起來!還跪着做什麼?!傳我軍令!勿必嚴防死守!任何膽敢擅自出擊者,無論他在軍中資歷有多老,一律殺無赦!!!”
祖約聲嘶力竭地大吼着,目光狠厲地掃視着衆人,手上的戰刀更是慢慢舉起,並且朝着祖衍的腦袋上方遊移了幾分......
“四伯!都是智兒的錯,沒有管好衍弟,這才讓他差點鑄成大錯!可衍兒也是一心爲了四伯啊,還請四伯看在我們兄弟死去的雙親面上饒他一命吧!”
祖智一邊喊一邊哭着衝到了祖約的眼前,奮不顧身地護在了祖衍的的身前......
許柳也趕緊上前勸道:“還請四哥息怒,此事確實不能完全怪罪衍兒,畢竟他臨戰經驗還有些不足,更何況他一個文弱書生,還能有這份勇氣去帶兵出戰......”
祖約沒好氣地白了多嘴多舌的許柳一眼,卻又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一眼捨身救弟的祖智,不由得又對這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多了幾分欣賞與偏愛......
“哎!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智兒......,你把祖衍帶下去好生管教,不許他再參與軍機大事!”
祖智的心裡立時一陣狂喜,可面上卻是一臉的沉痛與惋惜,趕緊拽着丟人現眼的祖衍離開了......
祖約沒有多看他們兄弟一眼,而是再次把目光看向了潁川郡的方向,甚至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和掛念,心裡更是默默地念叨了起來:三哥啊三哥,一定是你那邊打得太好了,所以這些羯人才會突然撤退......
“四哥......”
祖約驀然回首瞥了一眼神色焦慮的許柳,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
“你沒聽見軍令?!”
“可是......”
“你以爲我不擔心三哥?!可是擔心有什麼用?!他那邊已經必死之局了......,就憑咱們這點老弱殘兵,不過是羊入虎口......”
“那咱們就眼睜睜地看着,什麼都不做嗎?!”
半個時辰之後......
豫州,汝南國,沈亭廢墟
“夔將軍快看,那座廢墟的城頭上,好像還掛着一條寫着字跡的白布......”
李農立時忍痛睜開了眼睛,奄奄一息地掃了一眼白布上的字跡,立時覺得眼前一黑,竟是又直接暈了過去......
夔安更是氣得暴跳如雷,卻又不得不捂着又在隱隱作痛的肚子,破口大罵道:“該死的晉狗......,該死的晉狗!!!老子要把你們全部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