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裴苞那冷峻的神色,再聯想到他那就要說出口來的可怕話語,姚弋仲只覺得自己整個心都在顫慄!
“主公!姚少主!如今安定郡精壯盡出,留在郡內的那些部落也只剩下了一些老弱婦孺,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裴苞,你可知道你這是要與天下爲敵啊!”
“天下?!姚少主說得天下是指哪個天下?!是匈奴人的天下?還是我大晉朝的天下?!在裴苞的心裡,可是隻有我們大晉朝的天下!”
“裴苞!你這是混餚是非!那些可都是安定郡的百姓啊!”
“姚少主仁義!可難道我裴苞就是畜生?!難道你還有其他可行的辦法?!”
“不行!絕對不行!岳父大人!千萬不可啊!安定郡可是岳父您的治所,要是對那裡的人大開殺戒,我們可就再無立足之地了啊!”
“主公!千夫所指又如何?!喪盡天良又如何?!只要能打贏這場仗,就算是犧牲一地的百姓又能如何?!”
“裴苞,你說的可是整整一郡的百姓啊!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說不定你還認識他們其中不少的人,你怎麼忍心?!怎麼下得了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裴苞用着一種難以形容的乾笑聲,冷冷地看着那個悲天憫人,大義凜然的姚弋仲,彷彿就像是在看着一個無助的可憐人一般……
“等到我們戰敗了,你覺得那些你所牽掛的安定郡諸胡會怎麼做?!哦,就是你口口聲聲的,那些所謂的安定郡百姓,他們會怎麼對我們?!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安定郡除了諸胡部落的百姓還有大量的晉人,你要全部都殺嗎?!”
裴苞沒有回答姚弋仲這個尖銳的問題,他很清楚自己是不會對晉人動手,但姚弋仲也算是提醒了他,如果只讓姚弋仲一個人去做的話,很可能首先倒黴的就是晉人了……
想到這裡,裴苞的眼神有些閃爍,但仍舊壓抑着自己內心的擔心,繼續說道:“從一開始,我們就走上了一條絕路,只有不擇手段地打贏這場仗,我們才能活下去!我們才能伸張我們所謂的正義,我們才能驅除那些該死的匈奴人!!!如果百姓們要怪,那也應該是怪那些該死的匈奴人吧?!是他們把我們逼到了絕路上,這都是他們害的!”
姚弋仲沉默了,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裴苞的話了……
如果他們戰敗了,他相信,首先對他們舉起砍刀的人,一定是現在還在跟隨着大軍的諸胡部落,他們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投靠匈奴人,並且用自己這些人的首級來證明他們對匈奴人的誠意!
這幾乎就是必然的結果!
自己真的還要堅持爲他們說話嗎?!
不!絕對不是這樣,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岳父大人也絕不會同意這樣荒謬的計策,這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啊!
可當姚弋仲看到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賈匹,那個自己現在唯一可依仗的人,他的眼神裡竟然也泛動着一絲難以捉摸的光彩……
而就在這個時候,賈匹終於開口了!
“裴苞!你不知道各大部族的首領現在就在此處嗎?!”
“主公,他們的確是在此處,但馬上就會被我們全部派去支援索綝和鞠允他們,讓他們兩股人馬互相牽制豈不更好?!”
“不錯,泥水渡口和漆水渡口重地,只能由我們的人來把守,其他任何人都不可接近!”
“主公明鑑,如此一來,兩岸消息斷絕,誰也不會知道我們做了什麼……而只要我們有足夠的糧草,就可以支使那些諸胡人馬繼續去和匈奴人廝殺!呵呵,無盡的財寶,無盡的糧草,只要是我們可以許諾的,都可以許諾給他們!”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聽到賈匹這樣毫不掩飾的話語,裴苞的心裡簡直就是狂喜!
裴苞知道,賈匹這是同意了他的毒計了!
什麼叫天地不仁?!
什麼叫以萬物爲芻狗?
不就是看破了這世間一切的道德倫常,撕破了所有的僞善和羈絆,才能擁有這樣的感嘆嗎?!
裴苞看着賈匹那望向自己的眼睛,再次挺起了胸膛,坦然迎之!
他實在是太瞭解賈匹的性格了,也太清楚賈匹那多疑和猜忌的本性,他知道賈匹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任何人,更不會去嘗試完全相信一個人!
而他的計謀就是利用了賈匹這個根深蒂固的性格,一步步地讓他走進了自己爲他量身定做的圈套和陷進!
只要他同意了,就一定會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也唯有犧牲賈匹,犧牲整個安定郡的百姓,才能擁有一絲戰勝匈奴人的契機!
爲了這一個契機,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夠戰勝那些該死的匈奴人,終有一天,世人即使知道了今日的策論,都會讚揚我裴苞的遠見!
是的,從頭至尾,我裴苞就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惡魔,我裴苞真的不介意做一回!!!
而此時此刻,姚弋仲也只剩下了驚駭與憤怒,他怎麼也沒想到裴苞會有這樣絕戶的計策,更沒有想到自己的岳父大人竟然同意了這樣泯滅人性的計策!!!
“岳父大人,三思啊!如果這樣做真的可以戰勝匈奴人,可接下該怎麼辦?!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有一個安定諸胡部落的人知道了這一切,那岳父您面對的會是什麼?!必定是所有安定諸胡部落的羣起而攻之啊!岳父大人,千萬三思啊!”
賈匹對着姚弋仲笑了,只是那笑容是那樣得悲涼,那樣得決絕!
“裴苞,你覺得這樣做,我們能湊到多少糧草?!”
“主公,據我所知,這次嚴冬,並沒有多少部落的老人被集體送去深山老林!如果他們真的沒有一點糧食儲備是絕不會讓那些老人活下來的!”
賈匹知道裴苞說的是實話,歷年來,只要是到了嚴冬季節,大部分部落爲了減少糧食消耗,並且盡最大的可能保存自己部落的青壯,確實會讓放逐他們各自部落的老人,讓他們去自生自滅!
“主公,即使真的口糧不足,我們也可以用孔融的辦法,在軍糧裡面摻雜一些……”(孔融曾經爲曹操用人肉當軍糧做過辯解,甚至還提倡這樣做……)
“弋仲!”
“岳父大人……”
“速去速回!不可耽擱!若遇抵抗,格殺勿論!此戰能否大勝,只在於你能否及時籌集糧草回來了!”
“主公!裴苞願和姚少主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