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又是一個草長鶯飛的好時節,越後千里平野上颳起輕柔的春風,來自西南的溫暖氣旋夾雜着讓人舒適的涼爽,將人們心中的煩躁漸漸吹去,經歷漫長的冬季到今日冰雪完全消融,越後也將迎來一年之中最美麗的季節。
千里平野上一隊騎馬武士呼嘯而過,他們個個頂盔摜甲手持大弓,吹着口哨指引獵犬驅趕着樹林中的獵物,一隻只梅花鹿蹦蹦跳跳的竄梭在並不茂盛的叢林中,時而還能看到野兔的身影,那是今年剛誕生的第一窩仔兔,才一個多月就能蹦蹦跳跳的獨自覓食,看起來皮毛濃密日子過的非常不錯。
“嗤嗤!”一道道箭鈴呼嘯而出,將前往扎堆逃跑的獵物一一射倒,這種收割獵物的節奏早已駕輕就熟,對於鷹狩來說最享受的還是追逐獵物的快感,每當一隻只獵物被窮追猛趕慌忙失措的時候,就是獵手收割戰利品的時刻。
一隊武士立刻衝上前去翻身下馬,安撫下獵犬們興奮的嗥叫,又拿出醃漬的肉塊丟給這些辛苦勞動的小傢伙,稍稍檢視一遍就大聲報道:“五隻鹿,三隻野兔,收穫不錯!館主大人射中兩隻!”
“噢!”武士們舉起武器縱馬喧鬧着,慶祝這一輪狩獵的成功。
這時從對面的樹林裡鑽出一隊騎馬武士,全身紅色鎧甲顯眼至極,爲首的一名武士提着一隻射死的山羊,丟到獵物堆裡。翻身下馬說道:“館主大人!時候不早了,我們先找個地方用餐吧!”
“嗯。”吉良義時擡頭望去。不知不覺中已經日上中天,就說道:“安營休整!”
一隊隊馬迴武士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他們手裡多多少少都有些獵物,有的捉了只野雞野鴨,還有的打到獐子,山羊,最厲害的一個人抱着一頭小野豬,當然也有人空手而歸。他們垂頭喪氣的落在後面,偶爾還會被前面的隊友取笑幾句。
一羣獵犬聚集在一起玩耍打鬥,而武士們則從馬車上取出炊具,忙活着堆起木材用油布引燃,再架起大鍋燒開沸水,將獵物放入鍋中稍稍一煮撈出去掉皮毛,再抹上辣椒精鹽在火堆上燒烤。同時鍋內添水放入味噌,河裡捕來的小魚熬製一鍋美味的味噌魚湯。
山岡時長搓着手笑嘻嘻的說道:“烤鹿肉配上美味的味噌魚湯,還有香噴噴的蒸餅,我真覺得以前吃的都是渣啊!”
“是啊!”一名青年武士順着說道:“這個辣椒太夠勁!在味噌湯裡放上一點,吃完全身暖洋洋的,就算再冷的天。出去鷹狩也不用害怕了!”
“大家看啊!應次郎又在吹牛了,還再冷的天也不怕,前兩個月是誰懂得跟個小鵪鶉似的?哈哈哈……”
這名青年武士一下臉色漲紅起來,結結巴巴的反駁道:“不許笑!我那時還沒吃過辣椒呢!”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應次郎被凍得哆哆嗦嗦的時候。一碗味噌湯可是讓他感謝了好幾天呢!哈哈哈……”衆人一陣鬨笑。
鷹狩之後的野營燒烤已經成爲一種不成文的規矩,你要是問三河的武士最愛的活動是什麼。那肯定就是鷹狩,無論馬迴衆還是赤備騎兵都喜歡出去鷹狩,無奈的是赤備的騎射本領實在不濟,只能看着馬迴衆輕易的射殺獵物,最後也不知是誰想起一招,帶着鐵炮繞到獵物前方下馬射擊,雖然這樣會嚇到坐騎,但爲了打牙祭也管不了許多了。
這次就是吉良義時帶着馬迴衆在上越的平野上完成一次狩獵,自從來到越後以來,在不算漫長的兩個月裡他的足跡幾乎遍佈整個越後,每一處河灣密林都有吉良家馬迴衆狩獵的身影,這一切都是因爲那羣騎兵。
當地的國人豪族沒有一個站出來指責他侵入自己的土地肆意狩獵,當足利二引兩的旗印飛舞的同時,一羣數百騎的火紅騎兵彷彿燃燒的火焰炙烤着越後千年不化的冰川,越後的武士們驚訝的發現這個未成年家督竟然有這麼一羣兇猛彪悍的騎軍。
無論人馬皆上下披甲,手持大身槍腰胯彎刀,來往穿梭仿若游魚般自如,從那時起越後的武士們流傳起來自遙遠畿內的傳說,一羣強大的武士爲捍衛幕府。而與另一羣數倍於己身的武士發生激烈的碰撞,最後那羣武士勝利之後就來到了越後。
當足利二引兩紋在烈烈的北風下迎風飄舞的時刻,總會引來無數越後武士的驚呼,那是幕府的旗幟,是源氏的棟樑家的家紋旗,越後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那面旗幟了,上一次還是兩百年前的南北朝時代,越后土豪早已習慣關東管領家的上杉笹紋,誰還記得自己曾經團結在這面二引兩旗幟下奮戰。
所以當足利二引兩旗印出現的那一刻,就彷彿朝一潭死水中投入一粒石子,激盪海浪在武士們的心中激盪,無盡的餘波還未散盡,誰也不敢當着河內源氏的御旗口出惡言,他們退縮不單是因爲吉良義時威震天下的武名,更是爲這面震撼人心的旗幟。
當最後這一縷北風怒吼的聲音逐漸消失的時候,就是一年這種雨水最豐沛的時刻到來,望着遠處飄來的朵朵雲彩,樹梢舞動的身姿更加舒展的時候,吉良義時站起來,若有所思的說道:“起風了!”
當散步在越後平野上的赤備騎兵逐漸歸隊的時刻,七百多騎赤色騎兵踏着整齊的步伐開始返程,他們的目的地是在不遠處的關川盡頭,在那裡坐落着一座名叫直江津的海港,從港口到沿河兩岸密集的散佈着六千餘戶人口,當然這一切在幾個月前出現了新的改變。
七百騎兵疾行的速度非常快,不過半個時辰就已經來到關川中游,進入這裡就可以看到一座座高大的水車樹立在關川的兩岸,水車一旁總會有一座類似的水磨房,磨房裡水錘轟鳴運轉着,不時有一名農民抱着口袋歡天喜地的離開。
在磨房外一名地侍維持秩序管理磨房,在他對面站着一羣農民,他們排成一對緩緩的移動着,手裡拎着各式各樣的口袋,通常這些口袋裡裝着的都是些雜糧、大豆之類的糧食,在這座磨房裡可以磨出需要的粗糧麪粉。
地侍告訴他們只要用這些粗糧着水和成麪糰,就可以蒸出好吃的麪餅,既好吃又壓餓就連武士老爺們都愛吃,以後農民們再也不用羨慕吃大米的武士老爺們,如果農民手腳勤快爲莊園打工,還能得到一份口糧,在這青黃不接的時節裡,能有口飯吃省下自己的口糧,就能讓家裡的老幼婦孺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大豆是直接被收購的,據說這種不顯眼的東西要被直接運到下游最大的磨房裡,在哪裡有一座榨油機可以把大豆裡的油脂壓榨出來,具體怎麼做他們這些農民肯定不清楚,反正吉良家的貴人們也不會告訴他們。
磨房前排隊的農民們很快就聽到一震轟鳴的震動聲,擡眼望去一排排整齊的騎士疾馳而過,他們連忙避讓到道旁跪伏於地,只見爲首的那名武士老爺一揮馬鞭揚長而去,這才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
“那就是京都來的大老爺吧!真是一位了不得的貴人啊!”農民們沒有太多見識,只知道京都來的武士威武雄壯,統一打着幾面白底黑紋的旗幟十分顯眼,所過之處無不讓人嘖嘖讚歎。
“館主大人!您看那是我們的船隊!”一名武士指着河道上緩緩移動的船隊,寬大的迴船載着幾百石的貨物緩緩行進,這是從各地收來的物產,主要是大豆和茶葉籽,吉良家主要是用雜糧、糙米進行兌換,有近江的物資支持,一支支船隊在信濃川、阿賀野川上來回穿梭,將越後多年積攢的無用物資全部兌換過來。
憑藉糧食換廢物的這一善政,也給越後七郡內的地侍、農民們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起碼這還是一位心地善良的貴人,當然許多大豪族一邊熱心的拿出自己家毫無用處的東西換來寶貴的糧食,一邊背地裡罵真蠢就管不到了。
吉良義時這幾個月什麼也沒做,整日帶着騎兵遊手好閒似的四處鷹狩遊獵,在春日山城的評定會上總是一言不發,不是拿着蝙蝠扇欣賞,就是盯着遠處的羣山發呆,讓越後的武士們背後恥笑這是個無用的公卿子弟,一切傳說都是虛假的云云。
但是他又彷彿做了些什麼,關川沿岸如雨後春筍般冒起的新町,冒着煙霧的工坊在日夜不停的忙碌着,兩岸的水車和磨房星羅棋佈的豎起,據說那是來自畿內三合屋的特殊工藝,建造的房屋既高大堅固,又美觀保暖,許多人都在羨慕新町的美麗造型。
在那一大片連在一起的新町裡施行着截然不同的法令,座商們失去賴以生存的特權,町民們的自衛武裝十分強大,隨處可見一隊隊同心警固衆四處巡邏,據說在秋後還要在新町外鉤住石塀和箭櫓,這簡直就是在建造一座巨大的城市,讓來往關川的人們驚歎着吉良家強大的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