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良義時編寫的小冊子很好的總結了所有基礎戰術的模式,用淺顯易懂不容易理解錯誤的白話把戰術解釋出來,備隊大將一級的高級武士必須熟讀精通,哪怕不理解也必須死記硬背,遇到戰事中的難題就多誦讀幾遍,這種土辦法效果非常不錯。
“想偷襲!哼!”北條綱成擡眼望見遠處的旗幟,立刻意識到漏算了什麼,隨即冷笑一聲分出一支一千五百人的備隊前去抵擋,以他的估算只要抵擋一個時辰,他就有把握憑藉五色備的力量擊退箕輪衆。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不小心犯下個巨大錯誤,這支越後備隊擁有極強的戰鬥力,比起多方觀察的齋藤朝信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足輕加騎馬隊再加弓箭隊的混編豪族聯軍根本不是純騎兵與純槍盾的對手,不用一刻鐘就把攔截的一千五百北條軍給沖垮。
“糟糕了!”看到備隊被沖垮,北條綱成立刻意識到要壞事,原以爲長尾軍的主力不是隨長尾景虎拖在東上野,就是在島名城內做甕中之鱉,這次鬧出個大烏龍把最精銳的一部給漏算,只能硬着頭皮向北條氏康求援。
北條氏康那邊也很快觀察到這一變化,派出五千大軍前去援助,才勉強抵擋住本莊軍的進攻,此時戰爭的天平已經被拉到一個危險的平衡點上,有所發覺的北條氏康立刻下令繼續增兵,再次補充五千大軍,漸漸將箕輪衆的銳氣給消磨掉。
就在這時,九曜巴與亂龍旗出現在利根川西岸,長尾景虎率領五千大軍僅用不到一天的時間,跋涉三十公里山路硬是搶在戰爭關鍵時刻趕回戰場,如此神速大大出乎北條家的預料,北條氏康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三天不到橫掃東上野再折返回來,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北條氏康的驚訝也是北條家武士們的驚訝,長途跋涉折返十分考驗軍團的軍事素質,正常行軍、武裝行軍以及急行軍是不同的概念。以這個時代的水平絕對是不可想象的,換做正常趕路,這一個單趟就要一天的功夫。
如果他知道長尾景虎是用大半天的功夫,全程跑回來的話一定會驚的說不出話來,眼下投入主戰場的軍勢已經超過一萬八千,北條氏康所率領的圍城軍只有一萬兩千人,他深知再投入五千人多半也是沒有用的。
城內的齋藤軍加上守軍足有三千五百人。想釘死齋藤朝信必須要有五千以上的軍勢鎮守,這樣以來就形成一個悖論,能動用的只有七千人,那麼他到底是該用這七千人去救援,還是再多增加點砝碼呢?
如果多增加砝碼,齋藤朝信率領本隊強行突破包圍圈。從背後給北條軍以致命一擊將會引發災難性的後果,可是援軍的數量太少完全起不到救援和壓制的作用,扳不倒長尾景虎再被抄掉後路是十分危險的。
於是北條氏康陷入猶豫不定的境地,添油戰術是作死,全軍出擊也是作死,讓他左右爲難不知該怎麼抉擇。
他這一猶豫就給長尾景虎創造極佳的機會,沒有絲毫猶豫的長尾軍團在他的率領下。迎着圍困越後備隊的五千北條軍衝過去,越後的騎馬武士們通過長途跋涉正出在全面興奮的狀態,迎頭撞上北條軍的側翼,直接鑿開一條口子。
長尾景虎親自率領六名影武者穿着一模一樣的的銀白色大鎧衝在最前方,揮舞手中的太刀肆意收割北條軍的武士,影舞士裡既有長尾景連這樣的一門衆,也有荒川伊豆守長実這種譜代衆,還有上野家成這種旗本豪族。
五千長尾軍彷彿一柄大錘。敲碎五千北條軍的龜殼,兩翼被騎兵擊潰接着足輕銜接上直接把優勢打成勝勢,被解脫出來的越後備隊也加入收割的行動中,北條高廣見狀立刻大呼一聲:“全軍掉頭攻擊地黃八幡本陣!”
北條氏康一見這陣勢就急了,舍掉齋藤朝信的威脅親率一萬兩千大軍前去救援,不過他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兩千精銳殿後以防齋藤朝信從後面來個致命一擊。
北條家的一萬主力軍團加入。其中還有嫡子北條氏政,一門北條幻庵以及大量精英武士,將戰局的走向又給搬回來,潰退的五千北條軍堪堪站穩陣腳做殊死抵抗。北條氏康親率大軍馳援讓他們士氣大振。
救下五千大軍還不算完,北條氏康又命令北條幻庵率軍支援北條綱成,地黃八幡也知機的向後撤退,以八千對一萬五還能取得優勢就很不容易的,若不是之前那一千五百人的備隊出了差錯損失三百多人才被救下來,他有很大把握贏下箕輪衆。
現在的局勢不一樣了,一支支軍勢加入讓佔據變的撲朔迷離,計劃之外的越後備隊爆發出強大的攻擊力讓北條綱成也不敢馬虎大意,急忙壓下大胡秀綱的反突擊,拉開一點距離就果斷率軍撤退。
北條綱成這一退,把箕輪衆給解放出來,長野業正第一反應也是儘快匯合長尾軍團,主動靠攏己方主力讓戰局變成兩萬對兩萬七千的局面,在這一輪戰爭中箕輪衆、長尾軍、越後備隊共損失兩千多條性命,北條家稍微背一點也搭進去三千多條人命。
島名城方向的齋藤朝信也趁機出擊,三千軍勢直奔北條家的後背衝過去,好在北條氏康的佈置得當把他的進攻給死死頂住,眼看超後路不成,齋藤朝信就主動衝當誘餌向島名城方向遊弋,試圖吸引北條軍的進攻,但北條家不爲所動反而緩緩向平井城方向移動。
北條氏康已經明白到這場合戰已經無以爲繼,敵方主力回援、東上野國人衆降服,所有辛苦佈置一朝盡毀,再打下去就是東上野國人加入,讓雙方的兵力差距反轉過來,他主動後退也是釋放一個信號,對面的長尾軍也默契的放棄追擊,亦步亦趨的跟着北條軍後面目送他離開島名城的範圍內。
回到廄橋城,長尾景虎氣憤的說道:“要不是本家長途跋涉,武士們體力無以爲繼。一定能收拾掉北條家!”
“主公這次做的幾近完美,如果不是臣下帶着幾百老兵守住廄橋城,也一定會跟隨主公去打那北條家啊!”老將色部勝長被齋藤朝信留下來守城十分不滿,他知道自己年紀很大,但人來心不老,哪需要小年輕來照顧。
更讓他生氣的還是本莊繁長那個混蛋傢伙得意洋洋的率軍出陣,要不是看在身爲自己宗家。又有多年的情分的面子上,他一定會狠狠修理那個小混蛋一頓。
“北條家真狡猾,我帶着軍勢繞了半天也不過來,如果過來就好了,露出破綻說不定能打出大戰果來。”剛從大手門旁的箭櫓下來,齋藤朝信對這次的勝利十分滿意。哼着小曲走過來。
三千多人討死連屍體都沒來得及收,扒下來的戰利品怎麼說也有幾百套好東西,拿出來犒賞武士們是沒問題的,破爛的武器鎧甲也有琵琶屋以合適的價格收購,就當是給足輕們的賞錢也是挺好的。
長尾家從制度到文化全面學習吉良家,戰爭前出賞格,戰後瓜分戰利品。武士、足輕身上帶着的一些金銀器物,值錢的工藝品以及一些高檔貨色都是默許他們自己分享的,誰殺的人誰就有資格扒下好東西,不記得是誰殺的就一個備隊共同分割,遇到好物什出價購買或者用自己的那份戰利品抵充。
至於戰後的恩賞,糧食少不得銅錢少不得,土地知行要看情況,現在長尾家內對土地知行的需求不太高。新開的土地多少有他們的利潤分潤,即使新田撈不到好處,也能從撤併新村裡騰出許多浪費的土地。
比方說色部勝長家,過去有七千七百石總知行,其中自己知行是三千八百五十石,差不過也就是七百七十町步和三百八十五町步,經過初步的撤併新村規劃。節省出來的耕地面積剛好超過一成,也就是說色部家的總知行突破八百町步,色部家直領突破四百二十三町步。
且不說家臣們的知行如何,就單算他四百二十三町步的現今四分之一種植新糧。另外四分之三種植稻米,以下越的肥沃土地以及今年的年景就可以胡酸楚,今年產出的稻米大約六千四百石左右,新糧的產量將突破八千五百石。
而他身爲領主只需要繳納兩百石大米,五百石新糧作爲稅收就行了,今年的收益依然可以突破一萬四千石,比往年翻兩番還多出一截剩餘,以往每年積攢下來也不過兩三百石餘糧,而今一年存下來的糧食就比往年多出幾十倍。
還有新潟町的建設,開挖河道修築提拔都有吉良家出錢出糧供給,留守在家鄉的兒郎一年到頭基本沒閒着,忙完田裡就去新潟町負擔普請徵發組織,修河防挖新川改造圩田一年到頭的工程沒完沒了,用細川藤孝的話來說,這叫“非常態化建設”,也就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隨着這一系列工程結束頻繁僱傭普請的工作也會逐漸消失。
“退下去就好!老臣以爲可以與北條家和談了!只要北條氏康肯讓一步退出上野,這場合戰就可以結束了。”中條藤資負責兵糧及小馱荷奉行,跟着長尾景虎在東上野瀟灑一圈,回到廄橋城又打的一手好醬油,樂的嘴巴都快合不攏。
“看情況再說吧!先不急着做出表態!”長尾景虎交代幾句注意防衛救治傷員的事務,就心事重重的起身離去,留下長尾家的武士面面相覷着不知何故。
長尾景虎騎着坐騎縱馬狂奔而出,長尾景連率領的馬迴衆只能緊緊跟在他的身後,戰爭剛結束不久就到處亂跑實在太危險,可是看到主君心情很不好,馬迴武士們也只能跟在後面緩緩行進。
上野國的複雜形式遠遠超乎他的想象,西上野與東上野國人的勾心鬥角,甚至同屬東上野國人內部也是矛盾重重,有些國人名義尊奉古河公方的命令,在攻入城堡後搜到內通北條家的私信,如這樣的家族還有許多。
他們擅長說一套做一套,對長尾景虎的召集令陽奉陰違,對長尾景虎拿出來的天皇賜予的天杯、御劍置若罔聞,讓他深切的意識到武家的屬性不是朝廷的一面“紺地日之丸”所能解決的。
還有更多的跡象和證據表明上杉憲政是被上野國人,乃至整個山內上杉家臣團聯手拋棄的。白井長尾家的長尾憲景、総社長尾家的長尾顕景,自從長尾景虎來到上野以來就保持令人難堪的沉默。
他們親身參與到那場叛亂中,総社長尾家嫡流絕嗣換做分家高津長尾家的嫡子繼承,居城鉢形城也早就被搶走,只能回到東上野的総社城內苟延殘喘,兩家對上野的戰事表示出罕見的沉默,既不積極靠攏也沒有任何反對。以一種打醬油看戲的態度對待長尾家,這種陌生與隔閡感讓他十分失望。
“幾十年前家父曾得到兩家協力與北條氏綱結下盟約,如今本家出身上野對抗北條氏康,兩家卻作壁上觀不願爲我協力,這就是宿命嗎?”長尾景虎憤怒的咆哮着,心意相通的放生月毛也跟着打着響鼻。
利根川兩岸的農田裡一片金黃色的波浪隨風搖擺着。戰爭並沒有影響農民喜悅的心情,經歷幾年來災荒戰亂襲擾,上野國再次迎來久違的豐收,幾名孩童幫助父母撿起遺落的稻穗,那一張張童稚的臉上洋溢着希望和幸福。
似是被這副美景吸引,長尾景虎也漸漸放慢腳步,立於河川邊露出淡淡的笑意。良久嘆息一聲似是解開一個心結,喃喃自語道:“原以爲即使不依靠義時,也能輕鬆打開局面,現在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
站在農田前怔忡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想到吉良義時的勸慰,還有越後這幾年的變化,心情頓時舒暢許多,轉身看到長尾景直擔心的綴在遠處。四周散落着兩百多騎馬迴衆忠實的守護着他,臉上泛起幾縷笑容:“辛苦諸君了,本家這就回去……回去召開慶功宴!”
“是!慶功!喔喔!”馬迴武士們興奮的揮舞手臂,慶功意味着戰爭即將結束,疲憊的武士們簇擁着長尾景虎一路歡呼着返回。
年輕的武士朝氣蓬勃,他們中有許多人第一次參戰,越後正值新老交替的過渡期。老將逐漸退居二線,讓更多的年輕武士冒頭,他們繼承了越後的尚武風範,唯一缺乏的就是老將們的經驗和手段。
不過他們也有巨大的優勢。年輕有更大潛力,更有衝勁更加單純,沒有老將們的老氣橫秋,沒有事故圓滑更沒有陽奉陰違,這就是新的越後武士也是吉良義時爲他規劃的美好藍圖之一。
“誰能想到幾年前的戲言也能成真,曾幾何時越後武士也是這樣的麻木不仁、信念缺失,如今越後越來富強,武家越發團結,這就是用我們雙手改變的結果,越後可以做到,關東也一定可以做到!重振我武家的雄威,一定可以!”長尾景虎極其堅定的說道。
一場合戰結束,鎮定人心又花費幾天功夫,趁此機會雙方的外交使者頻繁走動交換信息,三家使者很快達成不戰和睦的基本意願,但在如何停戰的問題上陷入僵局,北條家提出以目前的控制線爲基準劃出各自的勢力範圍,然後就此達成和睦。
這一要求遭到長尾、長野兩家的聯手駁斥,長尾家的想法很簡單,我們是爲關東管領上杉憲政收服失地的,平井城拿不下這叫什麼收復,鬧到最後合戰打過人死掉不少,還不能達到戰略目的不是虧死了。
長野家拒絕的理由比較複雜,有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的想法,更重要的還是西上野國人衆的心裡安定,並不是所有西上野國人都加入箕輪衆,比如變節投靠北條家的那幾個就沒有,另外有一些打醬油的也都和相關武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若讓北條家以實際控制線來劃地盤,這些小豪族很快就會被拉走,到時箕輪衆就有難了。
見自己的最低目標被兩家毫不猶豫的拒絕,北條家的態度也變的很強硬,既然不願意那咱們就對峙下去,看誰能耗得過誰,反正我武藏國就在背後無論是補給還是軍力維持都沒問題,長尾家的老巢在越後,再過一個月天氣變冷再下點雪,三國峠的通道就會被封住,歸路被斷糧草肯定要吃上野國人的,到時候鬧出什麼幺蛾子都有可能,誰留住誰還不一定呢。
和談就此崩掉雙方使者不歡而散,北條家沉住氣要長久對峙,甚至打算在冬季來臨前更換一萬軍勢,然後利用後方輪換的年輕武士來趁機鍛鍊一下。
他們的好心情沒能保持更久,對峙數天後局勢又出現新的變化,一個來自局外的消息打破原本的平衡,吉良軍團在中信濃的懲罰行動大獲全勝,掠奪糧食、人口不計,重創武田家數支主力國人衆,並趁機宣揚吉良家在信濃的合法支配權,極大的動搖信濃國人對武田家的支持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