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活捉最上義守、最上義光父子倆,最上家的精銳以及最上八楯裡的另外兩人,最上郡、村山郡內大多數有力國人也都被一網成擒,吉良義時當然要迫不及待的拉攏最上義光,與他兄弟相稱雖然有些作假的成分,可也從側面說明他的急切心情難以自持,維繫住出羽國的局勢不崩盤就寄託在最上義光的身上,讓他淡定下來也確實不太容易。
而另一層心思就落在出羽驍將最上義光的身上,此人的名號吉良義時可謂是耳熟能詳,當他第一次與最上義光見面,發現最上義光還只是個惴惴不安小毛孩子的時候,他就立刻生出些許異樣的心思,在這以前用最上義光安撫出羽國人只能算作權宜之舉,因爲他沒見過最上義光也不知道他的高矮胖瘦,更沒心思去考慮他到底多大長得如何喜好什麼。
到現在就不一樣了,他知道最上義光與他父親最上義守的關係很差,最上義光十分反對他父親的所謂反越後聯盟倡議,更不同意相關的策略施行,他一力主張與吉良家交好結爲盟友是再好不過,傍上吉良家的大樹才能坐穩出羽探題的位置。
吉良義時對他的態度十分歡迎,在初次相見的時候浪岡顕房就拿出準備已久的議題,聯姻加強緣戚結爲真正的盟友關係,最上義光的未婚妻是大崎義直的嫡女,據說兩人也曾見過幾次大約瞭解彼此的性情相貌,兩邊都對這場婚姻抱着極高的期待,畢竟是同出一族又分屬出羽探題、奧州探題。加深姻親關係也是必要的手段。
第二天一早。最上義光就出現在尾浦城天守閣中。表情複雜的望着吉良義時,輕聲說道:“昨夜臣下與家父交談許久,最終說服家父放棄抵抗順服主上,但是關於義姬的婚約破棄等問題還是抱有很大分歧,家父希望認養一個養女做主上的側室,但臣下覺得這樣不妥依然堅持讓義姬嫁給主上,臣下很早以前就反對義姬嫁給伊達輝宗,這次只不過是撥亂反正。給義姬一個最合適的歸宿罷了。”
吉良義時嗟嘆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最上出羽守那邊的勸說重擔還要義光你多多承擔,不要讓老人家心懷怨恨的退位。”
“主上的意思是……”最上義光暗道一聲果然,帶着三分興奮,五分期待以及兩分的嘆息望着他,最上義光沒有這個選擇的餘地,他已經表明自己願意降服奉吉良義時爲主上,這個少年人很清楚吉良義時就沒打算劃任何外樣家臣,而是要實實在在的握住出羽國的力量。
昨日凌晨若是他不識擡舉,說不定吉良義時就會軟禁甚至殺害他們父子。然後再從他的幾個弟弟裡扶持一個上來做家督,反正最上家被包圍全員俘虜。具體是死於亂軍中還是被隨後處決掉誰也說不清楚,到時候吉良義時完全可以換個牌子照樣可以傀儡最上氏,而他就成爲毫無價值的塚中枯骨。
吉良義時也沒有讓他卑躬屈膝的投效換來失望,只見他帶着平和的笑容凝視着少年的稚嫩臉龐,似乎在鼓勵他更加自信堅強起來,然後用平緩而又有力的聲音說道:“如今出羽國騷亂剛過百廢待興,正是讓年輕人一展才華的時候,恰好最上出羽守又換上失心症,餘覺得最上出羽守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家督的繁重擔子,還是讓他早些退下來給更年輕有爲的義光來做家督吧!”
“多謝主上垂簾……”最上義光第一次以主從之禮對他拜下。
吉良義時快步上前扶起最上義光的胳膊,溫和的說道:“誒!餘說過,你我兄弟也!何必再以主從相稱,以後你便稱呼餘的御所號,而餘依然稱呼你的通字如何?就像餘和藤孝那樣再創一段佳話如何?”
“公方殿下有命,我義光定遵從之!”最上義光滿懷激動的說道,御所號比屋形號高一級可以自稱公方,比如平島公方以及古河公方就是如此。
其實吉良家目前的稱呼很不標準,各路國人對吉良義時的各種稱謂都有,但只有御所號纔是最標準的稱呼,吉良義時以前不能用御所號是因爲家格的限定被壓在御家門中墊底,但如今他已經是従三位公卿,在政治地位上反而比那兩位公方更高,只是在家格上依然無法持平而已。
吉良義時高興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對他說道:“餘決定在義光回到山形城之日繼任家督,隨後餘的使者將趕赴京都向公方殿下請來一道御教書,爲你取來右京大夫的官位,出羽探題自然也是你的,放心吧!以後出羽國會漸漸好起來的,至於義姬的安排……”
最上義光連忙信誓旦旦地表示:“請公方殿下放心,只要回到山形城我義光就會盡快運作婚事,儘快將義姬嫁入春日山城!”
其實無論是吉良義時還是最上義光都很清楚這些都只是表面功夫,早在浪岡顕房提出聯姻的要求,最上義光就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浪岡顕房也算準最上義光是不會同意毀約背盟破棄這樁滿意的姻親,那麼就只有用他的嫡親妹妹去做替代品。
吉良家的態度那麼明確就是要拉攏最上義光,又哪裡會允許最上氏從庶族裡招來一個養女嫁過去,若他真的天真的以爲用這種不傷害伊達輝宗的辦法來滿足吉良義時,那纔是真的傷到吉良家的臉面,吉良義時確實有個今川義元的養女井伊直虎,但那畢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
在吉良義時與今川義元的訂立婚約結盟的時候,新生的上総足利家還只是個在近江兩郡中掙扎的小號大名領主,距離有力大名以及更強的大大名還有很遠的一段路要走,所面對的又是三好長慶這個畿內霸主。那時吉良義時的家格或許高出今川義元許多。但政治地位並不能和東海道霸主今川義元齊平。
今川家的養女井伊直虎早早的就與吉良義時定下婚約。直到他下向越後打贏第二次川中島才嫁過來,當時吉良家的譜代家臣到還可以理解,畢竟婚約早定而且駿河今川氏在天下的威名那麼大,又牽扯到三河吉良的一攤子事以及吉良義時的庶兄吉良義安,終歸是結合比較有益一些。
在這個情況下最上義光只有接受自己妹妹嫁給吉良義時的選擇,至於傷到伊達輝宗的顏面或者徹底翻臉後的事情不需要多考慮,伊達輝宗雖然是羽奧兩國難得的英才,但比起更加璀璨耀眼的吉良義時還是差出一截。伊達氏與吉良氏也不是一個量級上的對手,或許這個時候翻臉正是吉良義時及譜代家臣團所樂意見到的。
最上義光得到滿意的答覆就高興的離開,他已經可以確定吉良義時的態度,這次賭博他沒有下錯注,忠誠是需要用恩賞來換取的,付出多少忠誠就需要換取多少恩賞,這就是幾百年來故老相傳的御恩奉公思想,起碼他這個最上氏家督的位置可以坐穩,而且吉良義時還許諾最上氏配下所領安堵,並允許他整合最上八楯等一門衆擔任出羽國旗頭。
這場夜襲對吉良軍團的損失只能用輕微來形容。有心算無心且在兵力上不落下風,出羽國人軍的大營又是各自爲陣根本沒有統一的指揮。讓這場戰爭從開始就變成一邊倒的潰敗,少數企圖抵抗的國人軍在持續不到半個時辰就全線崩潰,剩下的就是追殺圍捕收拾殘局。
就戰事的激烈程度而言根本不上檔次,唯一受損嚴重的就是尾浦城內的守軍,三千守軍在四五十天的籠城戰裡受損嚴重,畢竟尾浦城只是一座構造普通的平城,莫說比的上春日山城的要塞化構造,就是武田信玄精心構造的中信濃堅城深志城,曾經幾度擋住武田大軍的海津城的一個角都比不過。
三千守軍死傷過半,許多人是在缺醫少藥中傷口感染而死,好在出羽國人軍的攻城水準實在夠差,既沒有北條氏康爲御嶽城的疾風烈火,也缺少真田幸隆攻海津城的智計百出,打打停停的攻城戰到後期變成應付公事,最上義守也打定主意要讓城內糧盡開城,纔沒有對城內守軍造成更多損失。
在尾浦夜戰結束後沒多久,龜崎城外小野寺景道所屬國人軍敗退的消息也同時傳來,這部分從屬仙北三郡的國人軍士氣不高訓練不足,在設樂貞通和渡邊高綱的內外夾擊中沒堅持多久便迅速敗退,出羽國人軍在莊內平野北部的勢力被迅速清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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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寺景道的配下大將,擔任鮭延城城主的鮭延典膳正貞綱親自斷後掩護國人軍撤退,卻在撤退的過程中被設樂貞通圍住捕爲俘虜,這位鮭延貞綱的祖父是江佐佐木鮎江氏一族,後來就跑到出羽國最上郡入部做一介土著領主,前後三代人還不到五十年的辰光。
作爲小野寺景道着力扶持的大將,十幾年前就把鮭延貞綱派到最上郡最北端的真室鄉建造鮭延城,隨後一直擔當保護仙北三郡同時還負責參與到與最上氏配下清水氏、大寶寺配下土佐林氏、阿保氏、東禪寺氏對立的亂局中。
這個關鍵人物被俘虜對仙北小野寺氏的損失非常大,這就意味着小野寺景道辛辛苦苦在最上郡最北端的佈局被打破,反而把勝雄郡的腹地暴露在吉良軍的視線之內,這就讓他們隨時都有可能遭到吉良軍團的武裝報復。
吉良義時也確實沒給小野寺景道更多的機會,清水領北部的真室鄉恰好是保護最上郡的重要屏障,即使不進一步追索仙北三郡的所領歸屬,但也不能讓小野寺景道就這麼輕鬆的逃脫從犯的責任,鮭延貞綱不出意料的乞降並得到吉良義時的赦免,真室鄉鮭延城所領獲得安堵保障,只是要他調轉方向把目標對準自己的舊主小野寺景道和仙北三郡。
大寶寺義增玩的花招最終還是被識破,這位縱橫莊內多年的大將跪在尾浦城裡痛哭流涕的乞求原諒,直言自己是一時糊塗聽信砂越氏維、來次氏秀等惡賊的提議。最後卻把他自己給繞進去險些與尾浦城共同喪命。
吉良義時沒有過多怪罪他的意思。而是溫聲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呼?是人就總有犯錯的時候。大寶寺殿這次的錯誤略微大些罷了……但犯錯總要受罰,人無信不立何況統領千萬百姓的堂堂幕府呢?,讓餘的大將險些命喪黃泉還把一千精銳損失大半,總要找出一個源頭吧?”
“說的也是!這源頭就是砂越氏維、來次氏秀這兩個惡賊呀!”大寶寺義增用衣袖擦掉臉上的冷汗,他萬萬沒想到戰局變化之迅速,最上義守爲了對付吉良家竟然倡議結爲反越後聯盟,一下就拉起近兩萬大軍殺入田川郡。
眼看勢不可擋大寶寺義增也只能行次下計換得體面的免罪符,好歹我是把清水領給吐出來的。退到尾浦城堅守那麼久再降服總是可以換來出羽國人軍的安堵狀,卻不想在這一夜之間風雲突變,吉良軍的夜襲就把這軍容鼎盛的出羽國人軍打的土崩瓦解。
他怎麼也想不到吉良軍會來的那麼快,三月中旬才送出求援情報,這才一個月就帶着萬餘虎賁直撲過田川郡,還是以一種他所沒想過的方式從毫不起眼的加茂港登陸戰場,再結合同時結束的龜崎城合戰。
由此可知吉良水軍的行軍路線是圍繞着田川郡、飽海郡打個轉才折回來,出羽國中這麼多自詡智謀超卓的高人,就是沒想到吉良水軍已經在悄然之間將整個出羽國的外海掌控在手中,強大的水軍把機動性發揮的淋漓盡致。可以在同一時間對相隔數十公里的地區同時發動合戰,就這一點便不是出羽國的土著國人能做到的。
大寶寺義增很清楚吉良義時的態度。但他還是要把責任儘量往兩個死人身上推,他總不會傻到把實情告訴吉良義時,告訴他這是大寶寺義增這個家督與譜代家臣團合謀的計策,只是砂越氏維、來次氏秀兩人覺得這還不夠,還想把城給獻出去邀功請賞,最後被大寶寺義增與譜代家臣團聯手拋棄,若真這麼說肯定少不得要面臨重罰。
吉良義時沒打算深究罪責,但也不能不給予相應的懲戒,於是板着臉說道:“餘可以接受義增殿的說辭,那砂越氏維、來次氏秀身在尾浦城中還想着裡切,就憑着這份心思確實是個十惡不赦之徒,那麼就對飽海郡內砂越氏、來次氏的所屬領地處以改易沒收的處罰吧!那麼身爲此事的主要參與者,砂越氏維、來次氏秀的主公,義增殿可是免不得要難辭其咎的吧?”
“……是!”大寶寺義增苦着臉,聽他的話裡說的比較勉強,他也知道還是逃不掉這一遭,
稍作停頓,吉良義時就說道:“義增殿的領地依然在清水領,只需將羽黑山及田川郡西南的領地讓出來就好,領地減少許多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義增殿若是能在接下來的戰事中多多立下功績,餘自然也不會吝嗇這些封賞。”
吉良義時毫不猶豫的奪取羽黑山附近殘留的領地,把莊內大寶寺氏徹底變成最上郡的一介國人,勢力大幅度衰減淪落到清水義高當年的水平上,石高比原來減少一半還多,失去羽黑山這個修驗道的重要道場,對大寶寺義增的意義不下於丟失酒田港,這麼沉重的處罰也難怪他的表情如喪考妣。
大寶寺義增早就料到會這樣,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忍不住跪下來苦苦哀求道:“主上明鑑,我義增對您的忠誠可是始終不變吶!還請主上網開一面……”
“誒!大寶寺殿何必如此做派,主上仁慈對大寶寺殿已經網開一面,再寬宥下去就不是仁慈而恩典了!”本多時正提醒他注意自己屁股上的爛賬,能讓吉良家稀裡糊塗的敗一場也算他本領夠大,沒有進一步追究責任還想要什麼?
浪岡顕房跟着勸說道:“其實大寶寺殿不必擔憂,主上已經有言在先,在今後的戰事裡還是要倚重大寶寺殿的協力,所以大寶寺殿不必灰心失落,只要積極立功總會獲得知行增封的。”
好說歹說總算把他給安撫下來,要不是吉良義時需要當地的領主配合,根本無需在他一個國人領主身上浪費時間,東國的武士都比較傳統守舊,吉良義時也沒打算赤膊上陣和出羽國的那麼多路國人廝殺,所以還是要培養幾個有能力的外樣家臣爲自己打工。
處理掉手頭的事物,吉良義時又去看望負傷的渡邊高綱,好在只是受到幾處箭傷沒有生命危險,因爲撤退時治療不及時可能會留下一些暗傷,只有靜靜療養恢復再看能否根治暗傷,吉良義時派出迴船護送渡邊高綱返回越後修養,內藤正成將統率這三千殘軍擔任備隊大將,渡邊守綱將接替他的父親擔任備隊副將。
瀧川時益、設樂貞通以及長阪信政的的表現不錯被給予一番功、二番功以及三番功的獎賞,大軍休整一日便命令大軍開拔出陣山形城,擔任先鋒部隊的吉良赤備則早早的撲向清水領,下一目標就是最上郡內的殘存國人天童賴貞和延沢滿重,這兩條漏網之魚逃回家鄉也不過是在苟延殘喘,失去衆多國人羽翼的遮擋他們也不過是桌上的一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