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走下的一個是長得像女人一般貌美的男人偕同一個長得男人一般粗壯的女人, 只是他們站在一起異常的和諧,而且看着彼此時目光充滿愛意。

那些士兵不知不覺中便爲那兩人讓開了道。

那男子扶起小欒,雙手接過何家福, 跟在他後面的的隨從忙在地上鋪開一張絲毯, 另幾個隨從小心翼翼地將何家福和小欒扶躺在絲毯上, 十二個人中走出一冷豔女子爲何家福解衣查看傷勢。

長了一臉絡腮鬍子的女子撐着腰站在一旁, “霍英啊, 這些人膽敢謀害我們小主人,你說怎麼處置他們?”

那長得像女人的男子嘻嘻一笑,笑容滿面, 眼神漠然,“刺傷我們小主人, 當然是一個死字。”話音剛落, 霍英身形已動, 剎那間穿過無數士兵襲到泓楨面前,纖手擒住他的脖頸將他死死地壓在柱上。

泓楨肩膀還插着斷箭, 血汩汩自傷口涌出,脖頸被扼緊而額上漲滿青筋,他無法碰到霍英身體分毫,甚至連他的衣袖都除不到。

絡腮鬍子的女子摸着下巴處的鬍子撇撇嘴,“別玩了。”

霍英朝着絡腮鬍子的女子眨眨眼, 手中用力就要扭斷泓楨的脖頸, 那些士兵眼見泓楨就要被殺死紛紛衝上前保護他, 霍英一甩長袖, 嘩地一聲, 內力以弧掠過,士兵破衣削傷倒地不起。

“住手。”

所有人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

何家福虛弱地半睜着眼, 只說了幾個字,胸口劇烈地起伏,整張臉愈發慘白,“不……不要……殺了他。”

霍英等人見何家福醒來,羣跪在他面前恭敬虔誠跪拜,“見過小主人。”

何家福劇烈地咳嗽,鮮血自嘴角溢出,那爲他處理傷口的醫女忙從懷裡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瓶子倒出一顆藥丸活着清水喂他吃下。

服下藥,緩了許久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血色,他的聲音虛弱彷彿隨時就要停止呼吸,何家福斷斷續續道,“如何……處置,等以後讓丁大葉自己決定吧。”

霍英應下,豁然鬆開手,泓楨整個人癱倒在地上,他上前扶着何家福上了轎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去。

泓楨坐在地上,單手扶着傷口,望着飛像月亮的轎子,目光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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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葉經過連日奔波終於來到山西,城門口遇見一人,那人自稱在這裡等候多日交給丁大葉一封信便離開了。丁大葉打開信,信是何家福寫給她的,信中寫到自己已經知道何子珏是自己的兒子,爲免子珏在茂家受到傷害,現由方詩詩陪同住在他那裡,等到茂家家事解決了,何家福自會派人護送方詩詩和何子珏回茂家。

丁大葉雖然對於何家福知道何子珏是他的兒子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確定時心中還是有一絲的恍惚。

茂家是山西大戶,茂家大院站在城門口就可遠遠瞧見它的宏偉與巍峨。

丁大葉一回來就跪在先祖祠堂。

茂老爺整個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幾十歲……白髮人送黑髮人,心如何肝腸寸斷……

丁大葉伏地沉痛,“女兒沒有好好照顧段兒。”

茂老爺整個身子劇烈地顫抖,雖然丁大葉在回山西時叫人先行回來通告這個痛苦的消息,但真正看到看到自己的兒子躺在自己的面前,精明一世的茂老爺脣顫了許久才緩緩道,“你起來吧,這是意外,也不能全怪你。”

丁大葉站起身這才發現茂老爺的身旁站着三姨娘魏佳儀和表少爺李慕詹。

李慕詹朝着她溫柔一笑,丁大葉只是簡單的欠了欠身。

魏佳儀朝她冷笑了下,轉臉又悲傷地安撫茂老爺子。

丁大葉回到房中,一邊整理行李一邊聽管家講她不在時發生的事情。原來這一兩個月裡,最受老爺子寵愛的四姨娘因爲與家丁通姦而被驅趕出家門。三姨娘也得了怪病,現在老爺子最信任的人是二姨娘魏佳怡。

奔波了好些日子,丁大葉沐浴完沉沉睡下,可是睡到了半夜卻被噩夢驚醒。

夢裡何家福躺在湖心之間,她光着腳朝着湖心遊去,卻怎麼遊也遊不到他的身邊,眼看着他一點點的沉入水中,黑洞洞的湖水將他裹入深處,她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

何家福的情況確實不好。

所有的人圍着他,傷口太深,已經傷及了心肺,失血太多,縱使有華佗恐怕也難以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了。

何家福本來人就生得白,可是此刻他的就如一塊冰冷的冰,沒有血色,沒有溫度。

他的生命正在一點點的流逝。

霍英握着他的肩膀,呼喊着他,“不要死,堅持住,不要死,我還沒帶你去見宮主夫人,不要死!”

可是何家福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他在一道長廊裡走了很久,原來人將死的時候真得會把這一生都重新看過。

他居然看見了爹孃,可能還是在襁褓中的記憶吧,雖然他們的面目是模糊的,可是他們的低頭望着他的笑容是那麼親切和藹。

接着看到了外公外婆,他們相互扶持地坐在花園裡下棋,外婆偶爾要賴棋,外公也就順着她,笑着眼任外婆悔棋。他緩緩地走到了外婆的身後,想擁抱一下外婆,可是雙手卻無法將她收攏。

然後就看到了錢真多,他剃着小光頭坐在樹下哭,聞寧和斐齊樂都剃了光頭陪在他的身邊,錢真多就樂了,幾個好兄弟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偷偷跑出寺廟漫山的跑,下湖捉魚,上山摘野果,多麼的愜意美好。

走廊好像走不到盡頭一般,他看到了左芷櫟,她拉着少年時的他,緊緊的跟在少年時的他身後像一條小尾巴,“福哥,福哥。”的甜甜的叫着。她對他說,“福哥,你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你沒有芷櫟的愛也能過得好好的,可是陳慶年不行,他太可憐了,他只有芷櫟一人。福哥我要去愛他了,請你原諒我。”

他真得已經原諒了左芷櫟,畢竟是曾經愛過的人,只是永遠希望她幸福着。

最後的最後,長廊終於走到了盡頭,長廊的盡頭居然是他與丁大葉住過的別院,陽光那般的好,丁大葉抱着丁子珏躺在藤椅上在花架下曬着太陽。

母子兩人都閉着眼睛舒適地享受着陽光的溫柔。

何家福緩緩地走到了花架之下,緩緩地蹲下身子,看着這兩個自己生命裡最要的人,看着他們熟睡的模樣,他覺得自己的臉上溼溼的,伸手一摸,發現自己流淚了。

他知道自己就要走了。

可是多麼的不捨得。

他還沒有聽丁子珏叫他一聲爹。

還沒有告訴丁大葉,他是有多愛她。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覺得陽光越來越烈,照得他整個人都開始透明。

他要走了……

低首撫摸着丁大葉溫柔的臉,輕輕的在她的額上吻下,假裝還能觸到她的身體。

多想告訴丁大葉,這麼多年以來,他從來沒有停止過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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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葉恍惚間聽到窗外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忙坐起身,定耳再去聽,聽到只有窗外的風聲。

坐在牀上呆了半響,丁大葉起身披了件衣想去看看段兒,明日段兒就要下葬了。她還想同段兒說些話。

走進祠堂,丁大葉在團蒲上坐下,趴在棺材口低頭看着段兒安詳的睡顏……她摸摸他冰冷的臉,“段兒啊,姐一定會爲你報仇的。”她喃喃唸叨。

門外有聲響,她猛地站起身跑出去,到了祠堂外,她隱隱見黑暗中有身影離去。心中不僅疑狐,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人來祠堂?

茂老爺子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還怨着丁大葉沒保護好這個弟弟,連着幾日都沒同她一起用飯,難得見了一面,對她態度也十分冷淡。要知道,茂老爺子比起這個幾代單傳的兒子更疼愛丁大葉這個女兒,以前凡事都是讓丁大葉來掌管。

李慕詹安慰丁大葉,“老人家等過些日子會原諒你的。”輕輕地拍拍丁大葉的肩膀,態度親暱。

丁大葉不着痕跡地避開,“多謝關心。”淺淺微笑,“這事錯在我,爹怨我是應該的。”

李慕詹也不生氣,笑容溫文爾雅。

這晚,茂老爺子讓丁大葉到了書房,“我想將你許配給慕詹。”

丁大葉微愣了下,“我這樣的女人配不上慕大哥。”

茂老爺子道,“現在段兒已經沒了,我的家產需要個男兒來繼承,慕詹很喜歡你,他承諾過若是娶了你會好好待你的。”話完,又道,“子珏怎麼沒回來?”

丁大葉道,“詩詩在京城遇到了老朋友多待了幾天,子珏和詩詩玩的最好,所以多陪他幾天,”她勉強笑道,“若是爹想子珏了我馬上叫他回來。”

茂老爺子突然道,“別讓他回來。”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聲調的拔高,他緩和道,“既然子珏喜歡就讓他在外面多玩些日子。”他招了丁大葉到了身前,輕輕地扶扶她的背,摸摸她的頭,丁大葉難過地依附在他的懷裡,父女倆靜默無語。

宋熊來茂家大宅,一進門就緊緊地抱住丁大葉,“丁姐,好想你。”丁大葉真誠地捧着她俏麗的臉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

宋熊苦着一張臉道,“丁姐,你別硬撐了,這裡沒有外人,最近出了那麼多事,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

丁大葉眼裡溼潤,但馬上她振作了精神,拉着宋熊在牀畔坐下,“熊兒,我爹這幾天挺奇怪的,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

宋熊想了想道,“你不在的日子,茂老爺子挺常見李慕詹,丁姐,你說怪不怪,茂老爺子以前不是挺討厭這個表少爺的?”她湊到丁大葉耳邊,“最近我還聽說,有人看到李慕詹和三姨娘在郊外幽會呢。”

丁大葉眼裡閃過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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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楨赤着上身披了件大氅,肩膀上綁了厚厚的紗布,他躺在營外的丘上,身旁已經擺了好幾個空酒瓶了。

單手撐着頭,睜着眼看着天上的星星。

胸口輕微的起伏。

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同丁大葉一起住在墓地的日子,他也曾經這樣與丁大葉肩靠着肩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繁星。

呼嘯的風在墓地刮過,陰森森的大墓場只有丁大葉和他兩人。

艱難地閉上眼——若是永遠住在那裡該多好?若是永遠不長大多好?若是永遠……

原來成長的代價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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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見見我的爹孃。”何家福虛弱無力躺着對霍英道。

霍英陪在他的牀畔,摸着何家福的額頭微笑道,“小主人,在您年幼時,我曾經同您說過,若是您進了谷,這輩子就永遠不能再踏出谷一步了。主人和夫人自願終身待在谷裡就是想讓您幸福自由地在谷外生活。”

何家福苦笑了一番,想了想緩緩道,“送我去一個地方,我想在那裡養傷。”

霍英送何家福來到與丁大葉曾經住過的別院,那裡經過一番打掃煥然如新,小欒傷好的很快,何家福的傷太重,還需靜躺多休息。霍英留下一些谷內的藥才依依不捨地回谷。

何家福有太多的不捨的了。

所以他活了下來。

有太多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做鬼怕是也是不肯喝忘泉水過奈何橋的。

方詩詩把何子珏送來了陪他,何家福睡醒了便出去曬曬太陽。

春天就要到了,花架上枯萎多時的長藤居然長出了許多花骨朵。

躺在燦爛的陽光下,仰頭看着那些沾着露水的花骨朵,突然覺得生命是那麼美好。

何子珏在花園裡歡快地跑來跑去,有時念書給何家福聽,有時又給何家福畫像,有時喂他吃藥,有時窩在他的身側曬着太陽熟睡。

時間彷彿在這個院子裡停止了。

何家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不知道泓楨是不是逼宮成功,不知道皇位是否易主。

他的生活變得異常的簡單。

只爲自己而活。

別院又充滿了生機,有小孩子的歡聲笑語,有開着小花的纏藤,有燦爛的陽光,有茂盛的草地,有清新的空氣。

只是不知……女主人何時歸來?

何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