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福回來後見丁大葉在花架下的藤椅上睡着了。
夕陽還未退去, 餘輝照在她紅潤的臉上,何家福站在她的身旁,攤開雙手替她擋着光線。
蹲在她的面前, 看着她微微張闔的嘴, 寧靜的打着盹, 很少見到如此可愛的丁大葉。
何家福憐愛地看着丁大葉, 一直伸着手替她擋着光, 低頭看着她的睡顏久久不知疲倦。
丁大葉睡了會兒悠悠醒來,眨眨眼睛看看蹲在她身旁的何家福,看着他爲自己擋陽光的姿勢, 她啞着嗓子喃喃道,“何家福, 你爲什麼對我那麼好。”
何家福低頭在她的額上輕輕吻了下。
丁大葉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縮在他的懷裡, “真像一場夢, 美好得太不真實了。”
何家福吻了吻她的眼睛,“我去給你煮點東西, 你想吃什麼?”
丁大葉撇嘴想了想,“是不是無論我想吃什麼你都會做。”
何家福一臉的得意,“無論什麼。”
丁大葉板着手指一下子說了好幾道菜,何家福笑道,“我得去買點菜。”丁大葉道, “我也去。”
何家福遲疑了下, “不太好吧, 你不能太勞累的。”
丁大葉撫額道, “我現在連翻三個筋斗都行, 不要把我想得那麼柔弱。”她躍躍欲試,“要不我給你翻個?”
何家福無奈笑道, “翻筋斗就別了,我帶你去還不行嗎?”
兩人一起提着籃子去菜市場,“我每天悶在家裡都快悶壞了,早就想出來散散步了。”何家福替她在前面開路,不時回頭看看她,生怕她被人撞了。現在丁大葉的肚子已經隆起,腳也開始水腫起來,走起路來畢竟沒有先前那麼順當。
“累的話叫馬車來接我們。”何家福提議。
丁大葉瞥了他一眼,“你是想讓我翻筋斗嗎?”
何家福失笑,“好好,多讓你走走。”兩人像尋常夫妻一般在街上同菜販子討價還價,菜市場的人們紛紛望着這對衣着華麗樣貌出衆的夫婦,他們二人待人又親切所以那些商販子給的價錢都是最公道的。
逛了好一會兒纔買全了菜,回去的路上丁大葉有些累了,走了幾步就喘了起來,何家福將菜籃子拎在臂彎上,弓着身子蹲在丁大葉的面前。
丁大葉道,“幹什麼?”
何家福扭頭看着她笑道,“我揹你啊。”
丁大葉乖乖地伏在他的背上,何家福的背是又寬闊又溫暖的,她趴在他的背上,心裡那麼安定。
回家的路一下子便得很長。
她臉貼着他的臉,“你燒菜都是跟你外祖母學的嗎?”
何家福點點頭,“是的。”
丁大葉又問,“你的武功是誰教你的?”
何家福道,“有請了專門的師父教我。”
丁大葉又道,“何家福,真想這條路一直都到不了頭,你就可以一直揹着我了。”
何家福腳步停了停,他低頭笑了下,聲音帶着少許的壓抑道,“丁大葉,我讓你不安了嗎?”
丁大葉愣了下,她以爲自己掩飾的很好,可是何家福那麼聰明的人,他又會看不出來呢?
何家福繼續道,“別懷疑我,相信我,我對你的心從一開始就未曾變過,我只想留在你的身邊,我只想你明白這個世界不用你一個支撐,我會一直在旁邊守護着你。”
丁大葉眼眶裡有溫熱涌出,溫柔地吻了吻何家福的側臉,喃喃道,“我信。”
她願意讓自己去相信何家福。
半個月後何家福回來了,臉色很差,錢真多其他幾個人也跟着他一起進了書房。他以前不論有多少公事也很少帶人回來。
何家福煩躁地在書房裡來回地走着,錢真多聞寧等人都靜坐在一旁也是愁容滿面。
“到底是誰泄露了我們的賬簿?”聞寧嚴肅的臉上充滿了寒意,“這次事情真是麻煩了,朝廷已經派人下來查了。”
何家福拳頭輕敲頭,疲憊地低着頭在沉思着。
錢真多微微皺眉,“這賬簿只有我、聞哥、齊樂看過。”
何家福單手撐着額頭,“現在主要的事情是如何善後。”
斐齊樂一直在旁邊沉默着,平日裡他都是最多話的一個,但是今天他出奇的安靜。臉上略略地遲疑着,他想起那天在路上曾經賬簿掉過,但是後來他回去找的時候賬簿並沒有被人撿去,可是其中有半個時辰完全有可能被別有用心的撿去記錄了些什麼。或許是丁大葉!
他凝着何家福道,“福哥,我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何家福揣度着他話裡的意思,微微皺着眉,“你想說什麼?”
斐齊樂道,“那日我回去幫你拿賬簿的時候丁大葉去了你的書房,她同那相爺那麼熟,說不定就是她泄露給相爺的。”
何家福的臉色愈發難看,“丁大葉不會那麼做的,她沒必要置我於死地。”
斐齊樂道,“說不定是她不小心說漏了嘴呢!”
何家福喝止了他,“好了,齊樂,不要越說越過分了。”他疲憊地嘆了口氣,“聞大哥你們先回去吧,讓我再好好想想。”
斐齊樂激動道,“你從來都不知道她以前的事情,可是我知道!你知道她爲什麼離家背井地在江湖上流浪嗎?在我們那裡她的名聲不知有多不堪,少年時同自己的妹妹搶妹夫,在自己妹妹的婚禮上同妹妹大打出手纔會被族長趕出了丁家的門,也就只有你把她當成一塊寶,你清醒清醒,她就是年老色衰了把你當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揪住不放手!”
何家福一拳就將斐齊樂打倒在地,“不要忘記我曾經同你說過的話,請你尊重丁大葉。”他冷冷道。
斐齊樂嘴角立時溢出了血絲,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地上看着何家福,“你打我?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了,你爲了那個女人打我!”他大喝一聲地撲了上去同何家福打了起來。
錢真多與聞寧忙拉開兩人,“自家兄弟,成什麼樣子!”
斐齊樂俊臉漲紅得通紅,“他哪裡把我當自己兄弟了,我這麼多年跟着他出生入死,到頭來就爲了個女人打我,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再也不是我三哥了!”
何家福氣得臉色蒼白,這麼多年兄弟第一次紅了臉,錢真多和聞寧拽走了憤憤不平的斐齊樂,“你自己也好好冷靜冷靜。”聞寧離開前皺眉道。
何家福獨自坐在書房裡,疲憊地雙手支撐着額頭。
丁大葉聽到書房裡有爭執聲,接着就見斐齊樂罵罵咧咧地從書房裡被聞寧和錢真多架了出來。
“你沒事吧?”丁大葉站在書房門口輕輕問道。
何家福擡起來,勉強擠出一抹微笑,“沒事。”
丁大葉走了進來,緩緩地蹲在了他的面前,輕輕捧起他的臉,仔細地端詳着他挫敗的臉,“真得沒事?”
何家福伸手攬丁大葉在懷裡,遲疑了許久才問,“丁大葉……”有些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丁大葉主動問,“怎麼,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何家福在她的手上輕輕吻了下,“現在沒有了。”
但是很快的,丁大葉還是從方詩詩的口中知道朝廷掌握了何家福販賣私鹽的證據,喻思荇正在查辦此事。
“何公子根本就沒有販賣私鹽,私鹽的其實是何公子的死對頭陳慶年在暗中挑唆商行裡私下幹得勾當,事情本來已經被何公子查出來並且壓了下去,不知那本記載這兩年販賣私鹽的賬簿怎麼就落到了官府的手上,這次隆興商行麻煩大了,說不定還有抄家砍頭的大罪呢。”方詩詩緊張地和盤托出。
宋熊不解,“爲什麼那個陳慶年要和何公子過不去呢?”
方詩詩看看丁大葉不敢說,丁大葉示意他說下去他才繼續道,“那個陳慶年其實以前是何公子的好兄弟,我聽商行裡其他人說那個陳慶年現在的夫人其實當年是何公子的戀人,兩人青梅竹馬好多年了,半路殺出了個陳慶年假模假樣地和何公子做了好兄弟背地裡卻勾嫂橫刀奪愛。”
丁大葉深深吸了一口氣。
原來何家福同左芷櫟陳慶年是這層關係,現在她終於是全都明白了。
方詩詩唯唯諾諾,“其實丁姐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講。”
丁大葉道,“在我面前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方詩詩道,“丁姐,現在商行裡都在傳賬簿泄露的事情是你乾的,因爲那本賬簿只有聞寧大哥、錢真多、斐齊樂和何公子看過,那個斐齊樂說那天你也進了何公子的書房,說是……他們都說你和相爺關係匪淺……說你……”
丁大葉冷冷道,“怎麼?他們說是我將賬簿泄露給了喻思荇?”
方詩詩道,“我也是不相信的,丁姐你同何公子感情那麼好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我同他們辯解,他們卻說肯定是你不小心說與了相爺知曉。”
丁大葉擰着眉,宋熊安慰她,“丁姐,你心裡別難過,我想何公子一定知道你絕對不會那樣做的。”
丁大葉想起那天書房裡的爭吵,原來他們就是爲了這件事打架了。
不知道何家福是不是……會像其他人一樣誤解她?
心事重重的丁大葉在回去的路上茫然漫步,迎面被個人撞了下差點摔倒,那人扶了她一把,她擡頭一看原來是喻思荇的隨從禮全。
“何夫人,你沒事吧?”禮全看看丁大葉隆起的小腹,忙小心翼翼地扶着丁大葉。
丁大葉搖搖頭,“我沒事。”她想了想問,“喻思荇在哪裡?我想見見他。”
禮全遲疑了下,“這不太好,何夫人,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我想我家相爺實在不便見何夫人。”
丁大葉正欲開口,身後有聲音淡淡道,“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去前面的茶館聊聊吧。”喻思荇緩步走了過來,他褪去了朝服換了一身便服,一襲青衫顯得他清雋俊逸。
丁大葉同喻思荇面對面的坐在茶館包廂裡。
兩人沉默地喝着茶。
喻思荇轉頭吩咐禮全給丁大葉將茶換了溫水,丁大葉感激地對他笑了笑,她頓了頓問道,“我聽說你是查這次私販鹽的官員。”
喻思荇爽快的承認,“皇上委以的重任。”
丁大葉徘徊了會才又問,“我想知道是誰將那本賬簿泄露給你的。”
喻思荇凝着她的雙眼,似笑非笑,“何家福懷疑你?”
丁大葉抿着脣不說話。
喻思荇玉手執着茶杯晃了晃,冷笑道,“連自己的妻子都懷疑的人,我不覺得他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丁大葉淡漠道,“他從來不會懷疑我的。”
喻思荇眯眼看着她,微微一笑,“是嗎?”他伸了個懶腰,“何夫人,我是不會把泄露我賬簿的人告訴你的,你就不要再白費脣舌了。我願意見見你只是顧着我們以前的情面。”他低頭看着丁大葉小腹,喉結微動,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丁大葉嘆了口氣,“那我就告辭了。”她說着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喻思荇撫了撫長衫褶皺緩緩站起身跟在她身後出門,兩人才出了茶館,遠遠就見何家福迎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