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208章 大結局

陸尚風出身將軍之家,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遵紀守法。這縱火燒糧的事情還是頭一回做。

不過頭一回做並不代表做不好。大虞朝皇室中對御林軍要求極其嚴格,不但要懂合擊之術,更要有深厚的武功也應變能力。

陸尚風有事皇上親自挑出來的人,自然不是無能之輩。

他得了錦瑟吩咐後並沒有急着出去,而是先回了自己的住所,叫了兩名心腹進來,各自換了一身北胡人的便裝,重新打扮了纔出門。

北胡人到了冬天,幹牧草乃是極其重要的東西,冬天沒有草可以放牧,他們指望的便是平日裡繼續下來的這些乾草餵養牛羊馬匹。而牛羊馬匹的肉和奶則是北胡人賴以生存的口糧。

因爲幹牧草容易起火,所以他們不會堆放在一處,而且草堆和草堆之間也不會太近。以免發生萬一,諸多牧草會付之一炬。只是如此一來,他們防禦起來便有些麻煩。

不過北胡人崇尚勇猛,少使奸計,這種縱火燒牧草的事情極少有人會做。縱然衆人不睦,那也是個人之間的恩怨,誰也不會去動牧草這生存之根本的東西。

所以陸尚風此次行動倒是沒什麼難處。

他帶着兩個手下匆匆出去,穿着胡人的服飾以王族僕人的樣子出了府門後,便尋了個僻靜的角落,把胡人的衣服脫掉,只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消失在貝倫城的巷子裡。

此時深夜,即將黎明時分。北胡人不過新年,此時對他們來說和尋常的夜裡沒什麼兩樣。寒風呼嘯,各家各戶都是柴門緊閉,屋子裡連一絲光亮都沒有,正是睡夢正酣的時候。

三人從草料場外圍的鐵網之外轉了一圈之後,行至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

看着那邊的兵勇們站在冷風裡來回的走着,腳步有些僵直,握着長矛的手也早就凍僵,陸尚風方低聲問:“怎麼樣?你們瞅着合適的機會下手了嗎?”

其中一人把眼睛朝着一側一撇,低聲說道:“少將,那邊那個小草垛如何?那草垛在一個角落上,又跟別的草垛相距甚遠,應該不會早成多大的損失。”

“不行。”陸尚風搖頭道:“若是事情鬧不大,如何會驚動正在開議會的諸王子和族中元老?我看那邊的那一大堆便可,若是它燒起來,最多蔓延它周圍的四個草垛。若是能及時救下,不至於早成太大的損失。但也足夠引起他們的惶恐。”

靈一個士兵便道:“不過幾堆草料而已,就算給他燒光了,拿到我們大虞朝賠不起?聽說葉大公子可是個極富之人,區區幾堆草料,還不在話下吧。若是駙馬能夠上汗位,難道葉大公子不會助他?”

陸尚風笑着拍了那傢伙的腦袋一下,罵道:“爲何是葉公子助他?他可是六王爺的快婿,更是我大虞朝的駙馬爺。聖上若不想助他,派我們來此作甚?”

“少將所言極是。待屬下用鐵絲剪把這鐵網剪斷,悄悄地鑽進去,點他一把火就走。如何?”

“不可。”另一個屬下搖搖頭,說道:“我這裡有酒囊,你悄悄進去,把這酒撒到草垛上,然後悄悄地出來。帶我們且離得遠一些了,再把以木棍燃火當箭射到那酒上,火勢必然突起,我們也可有機會躲開。”

陸尚風想了想,說道:“此計可行。不過你要慎之又慎,不能被那些兵勇發現了行蹤。”

那御林軍抱拳低聲道:“少將放心,屬下小時候在鄉下沒少玩兒過這種遊戲。不知惹得多少農戶哭爹喊娘,罵罵咧咧。”

“你小子!”陸尚風好笑的搖搖頭,低聲吩咐道:“行動吧!”

守着草料的將士們本就有些受不住了,寒風刺骨,再加上困頓不堪,他們也就是強打着精神來回的走動。忽然之間,數堆草垛之後乍起一片火光,他們還以爲是自己的眼花了,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首先發現火光的兵勇又若無其事的走了兩三步後,方一下子頓住,喃喃的說道:“怎麼會有火光?!”

另一個人驀然反應過來:“着火了!”

“着火了?真的是着火了!”

“快!草料着火了!快救火!”不知是誰扯開嗓子大喊一聲,把草料場的兵勇全部驚動,那些躲在帳篷裡睡覺的人連衣服也沒來得及穿便跑出來,卻見外邊已經火光沖天,大火藉着北風之勢呼呼而起,大有把整個草料場都化爲灰燼的兇猛之勢。

“救火啊!着火了!”

“快——快救火!”

“着火啦!着火啦——”

一片喊聲中,衆人紛紛忙亂起來,各自拿着鐵鍬兵器紛紛上前撲打。

然草料所起的大火豈能是這些東西所能撲打的。

兵勇中有人忽然提議道:“快!用雪撲火!用雪!”

草料場周圍用來放火的水已經結了冰,衆人一聽說用雪,便紛紛行動起來,拿了一切可用的器具端了雪來往火上撒。

然大火一起,那點積雪卻無法一時撲滅。更有北風助了那火勢,一時間整個草垛便已經陷入大火之中。而且,那些燒着的牧草有些已經藉着北風吹散開來,朵朵火苗在空中飄過,熄滅後灰燼飄落下來,更是令人心驚。

那些帶着火星字的牧草若是吹到了別的草垛上,定然會引起更大的火。

事實上,已經有其他的草垛上已經燃起了火苗,幸被機警者以積雪撲滅。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能撲滅的不過是萬種之一。

那些紛紛而起的燃火的牧草不斷地被風吹過來,那些火星字一旦落在草垛上便會燃氣簇簇的火苗,他們能撲滅的不過是矮處的那些,而落在草垛頂上的火星子他們卻都束手無策。

草料場的總管從睡夢中被這場大火驚醒,一片光着腳往外跑一邊大聲吩咐:“快!響警鐘!調集更多的兵馬來救火!快——”

“大人,今夜諸位王子和元老們都在共商大計,大王子說過,誰都不許驚擾……”

“閉嘴!草料乃是關係我北胡生死存亡的大事!不管誰做汗王,草料都不能有閃失!鳴警鈴!”

“是!”

一衣衫不整的兵勇像一隻猴子似的蹭蹭蹭爬上一個高杆,高杆之上一隻特質的大銅鈴掛在上面,那兵勇一下一下的拉動銅鈴下面的繩子。

叮叮叮的聲音從銅鈴處傳來。

初時,鈴聲不大,僅夠草料場上諸人能聽見,然響了十幾下後,鈴聲卻越來越大,一聲大似一聲,連一隻潛伏在草料場鐵網之外的陸尚風三人都忍不住驚歎:“這銅鈴是何等寶物,居然能響如此大聲?”

剛嘆息畢,兩個屬下已經把間斷的鐵網修補完整悄悄地撤回來,說道:“少將,事情已經辦妥,我們速速回去吧。”原來他們剛趁着北胡兵勇無暇顧忌太多的時候,已經悄然把剪斷的鐵網修補完整,雖然不能完好如初,但若非早就知道那個地方曾被人絞斷過,卻是很難找出接口來。

陸尚風揮手低聲道:“走!”三道黑影便迅速地消失在暗夜之中。

警鈴大響,驚動了整個貝倫城的人。

正在王宮議事的幾位王子和元老聽到動靜,紛紛從大殿裡跑出來向着東北方向觀望。

然衆人的遲疑尚未得到答案,一道冷風飄過,幾個元老便覺得脊背上驟然一冷,整個人便都動不了了。

大殿外的一等護衛也只是看見一道黑影閃過,待衆人紛紛亮出兵刃時,那道黑影已經沒了蹤影。

“什麼人?!”

“有刺客!”

“捉拿刺客!”

……

王宮裡亂成一團護衛們在屋頂和牆上來回的竄跳,卻根本找不到刺客的影子。

諸位王子麪面相覷,各自吩咐自己的護衛捉拿刺客,竟是一個個手忙腳亂。

賀蘭牧皺着眉頭看着幾個一動不能動的元老,厲聲吩咐:“務須慌亂,先把幾位元老扶到殿中。阿莫,傳我命令,叫人立刻集合,去草料場救火!”

賀蘭牧一聲令下,他的嫡系便開始行動起來。

然人還沒出宮門,便見有一對人匆匆而來,卻是二王子的近衛。那幾個人形色匆匆走到二王子跟前,躬身道:“回王子,二夫人被大虞朝的公主扣在府中,不許回宮。而且那大虞朝來的一個婦人還揚言,若大虞朝公主不能順利產下孩子,便要二夫人抵命!”

“什麼?!”

“什麼?!”

諸王子全都一驚。幾乎是異口同聲的發出了質問。

賀蘭牧更是上前去一步,瞪着那護衛,冷聲道:“你把話說清楚,二夫人不在宮中休息,這種時候跑去我的府中作甚?”

那護衛只把頭一低,毫無畏懼之色的回道:“屬下不知。”

這是明顯的撒謊了。

不過也不用他說什麼賀蘭牧也能猜到這個二夫人跑去自己府中定然沒做什麼好事兒。而且嘉禾還有一個月才生呢,今日忽然要生孩子,肯定跟二夫人脫不了干係,不然錦瑟和葉逸風怎麼會不顧一切把二夫人扣在府中不許出來呢。

“來人!”賀蘭牧朝着自己的嫡系一聲高呼,“速速回府,探明公主現在是什麼情形!”

“是!”有人領命而去。

這一刻,賀蘭牧有一萬分想要立刻回府去,守在嘉禾的身邊知道她順利平安的生下孩子。

可是這種時刻他卻不能走。他一走,就等於主動放棄了汗位。

汗位他不在乎,可是爲了嘉禾,爲了嘉禾將要爲他生下來的孩子,他必須要保住。

大王子不陰不陽的摸着嘴巴子問了一句:“大虞朝的公主要生了?”

大虞朝的公主要生了。

這可是大事兒——公主若是生個兒子,那就是賀蘭一族的嫡孫啊!

雖然北胡人野蠻多不講究嫡庶之分。但這些年來隨着大虞朝文化的滲透,他們的思想中也多多少少有了嫡庶的區別,再者,這個孩子可是大虞朝聖上的外孫啊!大虞肯定會藉着這個孩子的由頭,力挺賀蘭牧上位的。

賀蘭牧沒有理會大王子的話,剛剛刺客的事情還沒解決,草料場上的大火正在燒着,而他的妻子也正在痛苦的分娩之中。如此緊急時刻,他哪有功夫跟這些人在這裡議論紛紛?

“來人!救火之人可曾出發?”

“回王子!”有人從外邊匆匆趕來,臉上帶着十二分的氣憤:“兵馬大將軍布爾泰說沒有汗王兵符,無人能調動貝倫城的守城兵馬。他拒絕去救火。”

“混賬!”賀蘭牧怒喝一聲,又厲聲喝道:“阿布蘭!”

一個驍勇黑瘦的男子從賀蘭牧的嫡系護衛中閃身而出,高聲應道:“屬下在!”

“你去一趟布爾泰府,若是他拒絕出兵救火,便是想絕我胡人!你可替我北胡十萬百姓殺之!而後,貝倫城兩萬兵馬,便有你統轄!”

“是!”有這樣的好處,阿布蘭應答的聲音響徹雲霄。

大王子和二王子以及四王子立刻尖叫起來:“賀蘭牧!你不要太囂張!布爾泰是父汗所封,豈能由你一句話,說殺便殺!”

賀蘭牧冷聲道:“我還是父汗的繼承人呢!父汗歸天,這汗位本就是我的。我替父汗誅殺奸臣,有何不可?!”

幾個王子正要反駁之時,忽然聽見大殿裡有人驚呼一聲:“臣等大罪!臣等大罪啊!”

衆人皆是一怔,賀蘭牧首先反應過來,轉身便衝進大殿裡。其他幾個王子也慌忙跟上,唯恐落後一步。

幾個王子進了大殿之後,他們的屬官護衛等人也都紛紛而入。

衆人進入大殿後,便被大殿內的景象給嚇了一跳。

議事的大殿乃是往常北胡汗王處理政事的地方,此處威嚴無比,殿內有四根銅鑄,上面都雕刻了北胡人的圖騰花紋。象徵着汗王至高無上的權力,和神權天授的寓意。

然此時殿內的四根大柱子上的花紋卻不知被何人給磨平了大片,每個柱子上被磨平的地方,都雕刻了幾個大字:“嫡庶不分,忠奸不辨,基業不保,神天罰之。”

而那幾個原本遭受刺客攻擊而一動不能動的老臣此時已經行動自如,他們都跪在地上對着漢皇所做的龍椅一下一下的磕頭請罪呢。

這番景象,不可謂不驚人。

然賀蘭牧卻只是一怔之後,便擡頭大笑起來。

“賀蘭牧!你搞什麼鬼名堂?”二王子於驚恐之中,被賀蘭牧的笑聲震醒,便指着銅柱子上的字厲聲喝問:“這定然是你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什麼鬼神,我是一概不信的!有本事的朝着本王子來!在本王子的身上寫幾個破字兒看看!”

賀蘭牧冷冷的轉頭看着二王子,喝道:“你不敬鬼神,居然連父汗祖宗也不敬了嗎?你們慫恿元老們不遵循父汗的旨意,分裂政權,欲置我北胡於絕地!你將是我北胡的千古罪人!”

賀蘭牧的聲音一落,便見二王子忽然大叫一聲,便捂着胸口慢慢地矮下去。

衆人一驚,尚不知是何緣故時,二王子的嘴角便已經緩緩地溢出了鮮血。他說不出一句話來,甚至都不能沉吟一聲。五官糾結到一處,一看便知其痛苦不可忍受。

人羣中不只是誰忽然喊了一聲:“啊——神罰!這是神罰啊!二王子說錯話了,是北胡先祖先汗在罰他……”

此言一出,衆人都驚恐的跪在了地上,對着那尊龍椅連連磕頭。連大王子都遲疑的跪了下去,皺着眉頭不敢再放一句狂言。

唯有賀蘭牧依然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的盯着衆人朝拜的那尊龍椅。

衆人求了一陣子,逐漸的安靜下來。

族中的幾個元老中有人回頭看了看依然站在那裡的賀蘭牧,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大王子,和癱軟在地上的二王子。幾個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穿着紫袍的白鬍子老頭兒忽然支起身子來對着龍椅一拱手,嘆道:“先汗陛下,老臣等糊塗,四位王子之中,不知該擁立哪位王子繼位。請先汗陛下明示!”

“請先汗陛下明示!”

“請先汗陛下明示!”

衆人都跟在那老者之後,對着那龍椅拜了下去。

拜完之後,衆人又支起身子來看着那龍椅,靜等神示。

然大殿裡一點動靜也沒有,安靜的讓人心中惶恐。

此時,跪在賀蘭牧身後的一個臣子冷笑道:“古大人真是糊塗,先汗陛下已經說得那麼清楚了。你們看看那柱子上的字,先汗陛下譴責你們什麼——嫡庶不分,忠奸不辨!四個王子中唯有三王子是先汗皇后所出,乃是先汗嫡子。正應該繼承汗位!你還在這裡問先汗,真是糊塗之至!”

“然也!”另一個擁戴賀蘭牧的臣子也直起了身板,凜然道:“現在,東北草料場上的大火,和剛剛我等忽然忽然怔忡六神無主手腳不能自由活動,還有——”那人擡手一指二王子,“二王子剛剛不服先汗的譴責,口出狂言而受神罰,如此種種,皆說明先汗中意的汗位繼承人乃是三皇子!”

此人言罷,轉身便衝着賀蘭牧跪下去,連續三叩首,道:“請新汗登位,接受我等朝拜!”

“請新汗登位,接受臣等朝拜!”

“請新汗登位,接受臣等朝拜!”

擁戴賀蘭牧的幾個臣子先後都對着賀蘭牧跪拜。之前那幾個被別的王子收買的老臣們已經開始鬆動。

這些人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對大自然的災害等都具有一種先天的崇拜,對鬼神之說更是信服的很。今晚各種怪異之事突發,讓他們開始惶恐,開始動搖,開始一點一點的往賀蘭牧靠攏。

賀蘭牧冷冷的看着衆人,見他們還有些不甘心,便把下巴一揚,對着那龍椅一拱手,朗聲說道:“父汗若是有靈,定保佑兒臣順利登上汗位。若父汗並不中意兒臣繼承汗位,那也讓兒臣如二王子一般,接收神靈的懲罰!”

此言一出,衆人皆大驚失色,一個個都回過頭來盯着賀蘭牧,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賀蘭牧說完那番話後便穩穩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着‘先汗’的決定。

一個呼吸。

兩個呼吸。

三個呼吸。

……

直到衆人的十個呼吸過去,賀蘭牧依然穩穩的站在那裡,所謂的神罰絲毫沒有降臨的徵兆。

擁戴賀蘭牧的臣子便齊聲高呼:“請新汗登位,容臣等跪拜!”

賀蘭牧便一撩袍角,大步流星走向那尊龍椅。

衆人更是瞪大眼睛看着他,大王子以及那些接受了其他王子的好處而不擁戴賀蘭牧的人還有那些各位王子的護衛們,以及在這大殿之中當差的宮女們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一身紫色皮袍的三王子邁着矯健的步伐一步步走到龍椅跟前,他在龍椅跟前站定後徐徐轉身,然後又一撩袍角,穩穩地坐在龍椅上。

賀蘭牧一坐下,跪在地上的幾個元老們便更加睜大了眼睛。

然又是十個呼吸的時間過去,賀蘭牧的擁護者已經三跪口稱‘大汗’賀蘭牧依然穩穩地坐在那龍椅上,只是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原本就極冷的眼神也越來越肅殺。盯着那幾個遲遲不肯跪伏的老傢伙,一雙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

“大膽逆臣!”賀蘭牧的擁護者之一立刻朝着那幾個老臣發難,“先汗一再警示,汝等居然還如此執迷不悟,難道是想承受神罰麼?”

“老臣活到這把年紀,從未見過鬼神。”質問一出,一個大概六十多歲的老頭兒卻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轉身朝着殿門外的天空拱了拱手,啞聲說道:“老臣懷疑這所謂的神罰不過是某些人的鬼把戲!”

“烏赫!你不要仗着你是三夫人的父親,便可以如此不知好歹!還不向新汗行禮!”

“我就是不信,我就是不信這所謂的神罰!我不信!大王子,這天下間哪有如此詭異之事?這殿內定然埋伏了高人,此人神出鬼沒,實爲三皇子的棋子!他製造出這些怪異之事,無非是打到他篡奪汗位的目的罷了!什麼嫡庶之分?我北胡又不是大虞,從未分過嫡庶,想先汗也不是嫡子,如何在爲數十年我北胡都安然無虞!”

賀蘭牧的擁戴者還想再說什麼,賀蘭牧卻怒目一橫,厲聲道:“來人!烏赫胡言亂語,定然是得了失心瘋!先把他給我看押起來,容後處置!”

賀蘭牧話音一落,他的嫡系近衛便一擁而上,想要把烏赫給待下去。

然大王子卻低聲喝道:“誰敢妄動!”說着,人便緩緩地站了起來。只是他剛剛站起來,卻忽然身子一晃,撲通一聲又跪在地上。那情形,好像是誰在他背後踹了他的腿窩一腳一樣。

此時衆人更是大驚。

賀蘭牧的那些擁戴者們越發篤定是先汗保佑,便一起向着賀蘭牧連連跪拜,高聲歡呼:“新汗萬歲!”

護衛和女僕們一個個都加入其中,山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最後連大王子和二王子都不得不跪在地上,跟着衆人一起跪拜山呼。

賀蘭牧見殿中再無一人站立抵抗,便大手一揮,朗聲道:“衆卿平身!”

衆人忙一起收了口,安靜的跪在地上聽後新汗發施號令。

賀蘭牧身體微微前傾,盯着之前鬧得最兇的老頭兒,朗聲道:“烏赫!你立刻帶着五千人馬去草料場!務必把大火救下!萬般無奈時,以人爲重!切不可讓大火蔓延開來,傷了左右的百姓!”

“是!老臣遵旨!”烏赫磕了個頭之後,站起身來,匆匆離去。

“阿蘭圖!”

“臣在!”

“你立刻帶兩千人,不管想什麼辦法,一定要弄到水來,救火救人!”

“是!臣遵旨!”

……

一直隱匿在暗處的錦繡看着賀蘭牧在分派完了公事之後,橫眉一掃,命人把大王子和二王子暫時看在偏殿,外邊的事情結束之前不許其離開偏殿一步之後,便放心的離去。

而此時錦瑟那裡,也正面臨着另一場危機。

就在賀蘭牧的人回說公主臨產的時候,四王子便悄悄地出從議事大殿離去直奔賀蘭牧的府邸。

此時被錦瑟關在偏房的二夫人乃是四王子的生母,四王子聽說大虞朝來的那個婦人居然把自己的生母給關押起來時,心中便生出了一個毒計。

四王子的生母是北胡以西一個叫圖撒的遊牧民族的族長之女兒,圖撒很小,算起來也只是北胡的一個附屬之族,但不知在幾代漢皇之前,圖撒便是個獨立的民族,他們人雖然少,但驍勇善戰,又佔據了一片肥美的草原,而北胡漢皇一心攻打大虞中原,不願跟一個小小的圖撒爭什麼,便用收攏的辦法與其交好。娶了圖撒族長之女做二夫人。

因爲圖撒的關係,四王子一直是幾位王子中最富有的王子,他的府邸,護衛,吃穿用度都是北胡最好的。同樣,他的脾氣也是四個王子之中最不好的一個。

他出來之後,便召集了他的嫡系護衛二百名,一路浩浩蕩蕩直奔賀蘭牧的府邸。

要知道二夫人可是圖撒族長最心疼的女兒,她若是出了什麼問題,圖撒族長肯定不會饒過自己。

外孫再親,那也是看在女兒的份上。若女兒沒了,圖撒老族長根本都不會瞄一眼他這個外孫。而且,自己的宏圖霸業還指望着圖撒和母親的幫助呢。

四王子帶人闖進賀蘭牧府的時候,錦瑟和葉逸風正焦急的等在嘉禾的產房之外。

嘉禾一直咬着牙不肯叫喊,因爲她聽錦瑟的話,要忍着疼痛留着力氣等待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到來。

然孩子遲遲生不下來,而她的下身又止不住流血,這讓幾個接生的嬤嬤都把持不住了。其中一個悄悄地跑出來,讓錦瑟想辦法。

錦瑟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只能握着葉逸風的胳膊,把問題又轉拋給他。

葉逸風在廊檐下轉了幾圈,沉聲嘆道:“辦法倒是有的。可以用鍼灸之法先給公主止血,然後再給她催生。讓孩子儘快的生下來,不至於在府中憋悶而死。”

錦瑟便道:“那就快給她鍼灸!”說着,她便拉着葉逸風往裡面闖。

兩個嬤嬤趕緊的拉住她,苦聲求道:“夫人不可!夫人不可!”

錦瑟氣急敗壞的說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遵守這些迂腐的規矩?人命要緊!”

葉逸風的手臂微微用力,拉住了焦急不堪的錦瑟,低聲說道:“瑟瑟,不可莽撞。此處不是京城。”

錦瑟回頭看着葉逸風,着急的說道:“那你說怎麼辦?”

葉逸風想了想,低聲道:“瑟瑟,你來。我那那幾處穴位給你指明白,你來,如何?”

錦瑟想到那一根根銀針扎進皮肉裡,便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低聲道:“開什麼玩笑,萬一……”

葉逸風攥了攥她的手,低聲說道:“瑟瑟,沒有萬一。你把手臂伸出來,幾處止血的穴位就在人的手臂上。針也不深,只要一寸即可。催生的幾處穴道在腿上,我也可用筆在你的腿上畫出來,你只需記好位置便可。快!”

說着,他便拉着錦瑟往另一間屋子裡去,並迅速地把錦瑟的一羣掀開,褲腿角的綁腿解開,一直把她的褲子捋上去至腿根,又轉身拿了一隻畫眉用的石黛,在錦瑟的腿上畫出幾個穴道,又用手指用力的摁了幾下,問道:“有無脹痛的感覺?”

“嗯。”錦瑟十分的緊張,全身的神經都極其敏感,細微的感觸都很清晰。

“好,手臂上。”葉逸風又把錦瑟的棉襖脫下來,捋起了她的衣袖,在她的手腕和小臂上畫了出了幾處穴道,依然是摁了幾下,讓她感受到穴位的感覺後,便把自己的衣袖捋上去,說道:“你來我的手臂上認一下。快!”

錦瑟的大腦在緊繃之中進入一個神奇的狀態,彷彿外邊的一切喧囂都跟她沒有關係,她強烈的學習和記憶的慾望蓬勃打開,葉逸風每說的一個字她都言猶在耳。看着他的手臂,她果斷的用手指依次掐上去。

葉逸風驚喜的點頭:“很準!瑟瑟,記得,針下一寸即可。嗯?”

“嗯,記住了。”錦瑟說着,又忙去掀葉逸風的衣袍,說道:“腿上的穴位也給我認一下。”

葉逸風苦笑一聲暗想你這臭丫頭居然在男人的身上找催產的穴道,莫不是瘋了?只是這話他不能說出來,於是拉住她的手,低聲說道:“來不及了。你沒問題的,快去!我相信你。”

錦瑟來不及多想,轉身披上衣服,拿了葉逸風的銀針便衝進了嘉禾的產房。

她一進來,嘉禾便無力的叫了一聲:“錦瑟……”

錦瑟忙在她身邊蹲下來,說道:“別怕,我有辦法了。”

“錦瑟……”嘉禾的手無力的抓住錦瑟的手腕,低聲說道:“保孩子,不管怎麼樣,要保住這個孩子。牧……必須有兒子……”

錦瑟的胸口裡頓時一堵,眼睛發澀,好久沒說出話來。

她把自己的手從嘉禾的手裡掙出來,開始卷她的衣袖。

而錦瑟的衣袖是窄袖,又是厚厚的棉衣,根本捲不起來。錦瑟一着急轉手拿過一把小剪子,把嘉禾的衣袖給慢慢地剪開,心裡的情緒方稍微安定了一些,她一邊剪一邊吩咐另一個嬤嬤:“把公主那邊的衣袖也剪開!”

那嬤嬤此時已經六神無主,錦瑟怎麼吩咐她便怎麼做。

握着嘉禾白皙的手臂,看着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錦瑟深深地吸了一個口氣,手指在葉逸風教給她的幾處穴位上分別按下去。

她按的很用力,一邊按一邊看着嘉禾臉上的表情。

穴道被用力的按,總有一種脹痛痠麻的感覺,嘉禾雖然沒有了力氣,但這種脹痛痠麻會讓她微微皺眉,按了一遍之後,錦瑟又吸了一口氣,擡手拿了銀針,開始一個穴道一個穴道的紮下去。

她心裡十分的緊張,但又十分的冷靜。

額上的汗慢慢地滲出來,有汗珠子從眉毛上直接滾下來,流進了眼睛裡,澀澀的,讓她的視線一下子模糊了許多。

“擦汗!”錦瑟一動不動,手裡依然握着銀針。

旁邊的婆子忙拿了一個帕子來給她擦了汗,她方把最後一針扎進去。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另一個婆子便驚訝的叫道:“血少了,沒那麼多了!公主!公主!再用力啊!孩子快出來了!”

錦瑟轉身去蹲在嘉禾的腳邊,又深呼吸了兩口氣,吩咐婆子:“幫我摁住公主的腳。”

“是。”一個婆子忙上前來,握住了嘉禾的腳踝。

錦瑟又拿了銀針,在火上烤了烤,又用白紗布佔了白酒,把嘉禾那腳腕上的一抹血漬擦乾,左手認穴道,右手拿針,就要給嘉禾鍼灸。

剛纔在胳膊上的那幾處止血針讓她信心大增,此時心情稍微放鬆,腦海裡更加清明起來。葉逸風說過的話一字一句的在耳邊回放,她認穴,下針,雖然動作依然生澀,但卻果決卻不必那些老大夫差。

剛紮了兩針,便聽見外邊一陣哄吵聲傳來,其中還有兵器撞擊之聲,像是已經有人兵戎相見。

錦瑟一怔,手中的銀針便刺不下去了。

恰好此時有婆子慌張的聲音從外邊傳來:“不好了不好了,四王子帶着兵殺進來了!”

葉逸風在外邊的廊檐下守着,聽見此話便厲聲吩咐:“公主的護衛何在?御林軍何在?”

話音剛落,便傳來府中老總管焦慮的聲音:“回公子,公主的護衛已經在府門口攔擋,然四王子的人很是驍勇,雙方已經打起來了。御林軍已經過去幫忙。不過公主的護衛和御林軍加起來也不過百人,而四王子這次帶來的足有二百多人。請公子快快想辦法!”

錦瑟一慌,手裡的銀針怎麼也扎不下去了。

嘉禾的沉吟聲又起,似是聽見了外邊的對話。

旁邊的嘉禾的奶媽子低聲勸道:“夫人,外邊的事情交給男人們去辦,我們務必要保住公主和小王子安穩。”

錦瑟聽了這話,心頭一震,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的吐出去,說道:“嬤嬤說的很是。快,給公主喂些老山蔘湯。”

“是。”嘉禾的奶孃轉身吩咐道:“快端蔘湯來!”

“錦瑟……”嘉禾的聲音虛弱的傳來。

“公主,無事。我們一行前來,另有高手隱匿跟隨,區區二百護衛不值一提。公主放心生產。”錦瑟這話是說給嘉禾聽得,也是說給她自己聽得。她穩住心神,拿起銀針,左手在嘉禾的腿上認穴,右手下針。竟是一氣呵成,把十二根銀針都準確的紮在了嘉禾的穴位上。

針剛紮下去片刻,嘉禾便痛呼一聲,咬緊了牙。

原本失去力量的嘉禾,似乎又有了新的力量。腹中疼痛加重襲來,下身出血明顯減少。旁邊的嬤嬤見狀大喜,忙托起了嘉禾的頭,鼓勵道:“公主,用力!”

“公主,我這一手是失傳已久的催生古法。葉逸風查了許多古書醫典才得來的。你放心,這一胎你一準會平安產下。而且,我還能跟你保證,駙馬此時應該已經坐到了龍椅上,只是他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暫時怕是不能回來,但你一定要努力,讓他在天明時回府,進門便看見你跟孩子安好的躺在牀上。”

“錦瑟……謝謝……啊——”嘉禾一句道謝尚未說完,便高聲痛呼出聲。

一個呼吸的時間,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穿透瀰漫的血腥氣,從黑暗的黎明中盪漾開來。

衆人皆鬆了一口氣,轉憂爲喜。

負責接生的嬤嬤抱着孩子高興地喊道:“恭喜公主,是小王子!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嘉禾在昏過去之前,都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只是握着錦瑟的手,虛弱的說了一句:“錦瑟,麻煩你保護好我的孩子……”

錦瑟剛無力的點了點頭,想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去休息一下。

剛剛鍼灸之時她心如明鏡,精神達到空前的集中。然到此時完全放鬆下來,才覺得身心疲憊,連話都不想說一句了。第207章

錦瑟的屁股剛捱到椅子上,便聽見外邊一陣吵鬧夾雜這巨響,卻是四王子帶着人把這院子的院門給撞開了。婆子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看了看已經昏睡的公主,無奈的朝着錦瑟嘆了口氣,說道:“公主剛生了孩子,按道理不能移動。可是——四王子帶着人衝進來了,口口聲聲要找公主算賬,說公主囚禁了先汗的夫人,他要問公主一個不孝之罪呢……”

錦瑟咬牙道:“是我把那個潑婦關起來的,跟公主何干?!”說着,她一拍桌子便往外走去。

紫雀和翠奴一直守在帳幔之外,聽見錦瑟出來,二人忙握着長劍欲跟着錦瑟出去。

錦瑟回頭看了看熟睡的嘉禾,吩咐道:“你們兩個守在這裡,只要不是公主貼身服侍的人,其他人不管是誰進來,格殺勿論!”

“主子,您……”紫雀不放心錦瑟就這樣出去,畢竟陸尚風沒回來,錦繡也沒回來。外邊只有大公子帶着侯府的護衛和十來個御林軍,根本阻擋不住人家的二百多人。

錦瑟眉頭一皺,厲聲喝道:“這是命令!”

“是。”翠奴和紫雀無奈的答應一聲,回去原位站好。

錦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出了房門之後沒着急往前面去,而是去了正房東廂自己平日裡休息的屋子裡換了一身衣服,穿上厚厚的狐裘,方出門來一路疾行往院門口走去。

此時四王子的人已經撞開了院門,葉逸風正站在門口跟他交涉。

錦瑟走過來之後站在葉逸風身後,恰好四王子在仰頭叫囂:“你們大虞人也欺人太甚!我額姆是先汗的女人,她來看望純元公主乃是一番好意,你們不但不領情,還敢關押她!分明是沒把我父汗放在眼裡!”

葉逸風正要反駁,錦瑟心中氣憤煩悶,哪裡有心思跟這個狂妄之徒辯解,她擡手從腰裡拿出一個物件,伸手指着四王子,厲聲道:“公主剛剛生產,幸好母子平安,我就不追究那老婦人故意傷人的責任了!識相的趕緊給我滾出去,天亮之後我自當放人。若是再敢大聲喧譁一句,信不信我崩了你?!”

四王子一見錦瑟便怒火中燒,用手中的彎刀擋開錦瑟手裡那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喝道:“你就是那個膽敢囚禁我額姆的大虞女人!來人!給我上!先把這女人給我綁了!等我繼承汗位,便砍了她的腦袋,以祭奠我北胡數十年來死在大虞將士刀下的亡魂!”

四王子的確是個精明之人。

此時他不僅僅只說他母親被錦瑟囚禁的事情,卻把之前戰死在大虞和北胡邊境的那些亡魂拿出來說事兒。站在他身後的那二百護衛便一下子振奮起來,一個個把手中長矛一舉,便要振臂高呼。

錦瑟那容他們囂張,右手一擡,啪的一聲打開了特製手槍的保險栓,對着四王子的肩膀猛然扣動扳機。

砰!

一聲巨響。

然後騰起一陣煙塵。

站在四王子身後的二百護衛頓時一陣耳聾,只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無聲無色無邊無盡之地一樣,眼暈耳暈一切都暈,連雙腳都站不穩了,只想倒下去,不停地墜落再墜落。

這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們也都嚇得魂飛魄散,還以爲天降巨雷,要劈了誰一樣。

巨響過後是一片死寂的沉靜。唯一不亂的是錦瑟,葉逸風,還有紫雀和翠奴二人。

忽然間一聲慘叫打破了這黎明前的黑暗。

四王子‘啊——’的一聲倒在地上,然後咕嚕嚕滾到臺階下,彷彿一塊黑炭。把他身後的護衛驚醒,前面的幾個人立刻扔掉了手中長矛撲到地上去,連聲呼喊:“四殿下!四殿下……你這是怎麼了呀四殿下!”

錦瑟冷聲一笑,說道:“別叫了!你們四殿下逆天而行,老天爺忽降冬雷,不過是給他個教訓!趕緊的擡着他回去,或可饒爾不死!”

此言一出,葉逸風差點沒別笑別暈了。要不是擔心那些士兵會對錦瑟不利,他都想跑回屋子裡去敞開了大笑一回。

天降冬雷?

哈哈哈!也虧這丫頭想得出來。

然錦瑟此言一出,四王子的那些護衛們卻都嚇壞了。

他們這些人可是都相信鬼神天譴的,而且他們的主子如今跟個燒焦的黑炭一樣躺在地上,肩膀上還不停地流血,這不是典型的被雷劈了嗎?

衆人頓時慌張起來,更有膽小者已經跪倒在地,跪拜禱告起來。

葉逸風忍着笑上前去,厲聲喝道:“爾等還不擡了你家四王子速速離去,若是吵到了小王子,你們的先汗定然還會發怒的!”

嘉禾的一種護衛十有八九都帶了傷,然眼見着如此神奇之事,他們那裡還顧得上自己身上的傷,一個個揮着手裡的兵器,高聲喊道:“還不快滾!省的惹先汗怒了,再雷劈了爾等!”

四王子的護衛縱然不相信葉逸風的話,但看看他們的主子如今這副樣子也不敢再鬧下去了。

幾個近衛上前去擡着依然昏迷的四王子匆匆離去,二百多護衛頓時一鬨而散。

錦瑟疲憊的嘆了口氣,說道:“錦繡怎麼還沒回來?不知賀蘭牧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葉逸風皺眉道:“或許不是那麼順利。不過以他的身手,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且等等吧。”說着,他又奇怪的皺眉,看着錦瑟問道:“剛纔那麼大動靜,怎麼沒聽見小孩子哭呢?”

錦瑟一怔,忙道:“壞了壞了,該不會時候給嚇壞了吧?快去瞧瞧。”說着,她便匆匆往回跑去。

進屋後卻見奶媽子抱着小小的嬰兒正在微微的笑呢,錦瑟忙問:“剛纔那麼動靜,孩子怎麼樣?”

奶媽子忙起身回到:“夫人還說這話,剛剛奴才們都嚇的半死,可這小王子居然睡得這麼香,連動都沒動一下。”

錦瑟驚歎一聲,剛讚歎了小王子將來一定神勇無比,接着又想到了什麼,那笑容便有些生硬起來。原來她心裡暗暗地的想着,這孩子該不會是個聾子吧?怎麼那麼大的動靜,他還能睡得這麼香呢?

正想着呢,忽聽門口紫雀高興的回道:“回主子,錦繡大哥回來了。”

錦瑟忙把孩子還給奶媽,轉身衝出去問道:“事情怎樣?”

錦繡擡手衝着錦瑟豎了豎大拇指,又躬身低聲道:“託主子洪福,屬下幸不辱使命。”

錦瑟便微微的笑起來,她一腳跨出屋門去看着東方已經泛起的一縷燦爛的煙霞,嘆道:“好!很好啊!”

紫雀和翠奴不知其中緣故,只回頭去看着錦繡。

無奈錦繡似是生來臉上就沒有什麼表情似的,轉身便消失在角落裡。

翠奴終究安奈不住,便湊上去問道:“主子,您說什麼很好啊?”

錦繡笑了笑,回頭吩咐翠奴:“你進去跟公主說,駙馬爺已經登上了寶座,她已經是這北胡至高無上的皇后了。”

翠奴還沒答應,恰好嘉禾的奶孃從裡面出來聽見這話,便高興地拍着手嘆道:“哎呦!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天保佑,吾皇萬歲保佑啊!我家公主終是貴人,在這荒蠻之地也是要揚眉吐氣的!”

錦瑟卻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身上一軟靠在紫雀的身上,低聲嘆道:“我終於可以睡一覺了。這個年過的可真是精彩無比啊。”說完,她便整個人都掛在紫雀的身上,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紫雀忙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低聲喚道:“主子?主子?奴婢扶您回房去睡吧?”

“我來。”葉逸風走到近前來伸手把錦瑟抱進懷裡,轉身向着他們休息的屋子走去。

錦瑟這一覺睡得比嘉禾還長。等她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睜開眼睛翻了個身,還不等叫人便聽見葉逸風低淳的聲音從帳子外邊傳來:“瑟瑟?可是醒了?”

說話間帳子被掀開,一縷暖暖的燭光照進來,錦瑟驚訝的坐直了身子,問道:“天黑了呀?”

葉逸風輕笑着坐在牀邊,看着她傻乎乎可愛的模樣,說道:“天黑了兩次了。”

“我睡了這麼久?外邊怎麼樣了?”錦瑟一邊起身一邊拿了小襖自己穿上。

紫雀和翠奴已經端着洗漱之物進來服侍,葉逸風便從牀上站起來讓錦瑟起牀。

“外邊的事情,賀蘭牧已經處置的差不多了。公主已經醒來,小王子也很好。瑟瑟……”葉逸風看着頃刻間穿戴整齊的妻子,溫暖一笑,說道:“我們可以準備回京了。”

錦瑟聽了這話,高興地愣住,半晌之後方纔笑起來:“是啊,我們可以回去了!出了這麼久了,是應該回去了。”

自從看見嘉禾生的小娃娃之時,錦瑟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這會兒睡夢中醒來,更是十分的想念。幾個月不見,也不知道兒子怎麼樣了。

葉逸風也是想自己的兒子了。之前每天忙碌之後回家便能看見錦瑟和兒子在一起嬉鬧的情景,那時不管多累他心裡都是幸福的。

這段時間一直在路上奔波,除了擔心有刺客暗中行刺外,還要做好各種準備,連純元公主生孩子的事情都成了他們夫婦必須面對的問題。如今一切都過去了,也該回家去守着自己的妻兒安穩的過日子了。

錦瑟剛洗漱完畢,便有人進來回道:“大公子,少夫人,我家汗王聽說少夫人已經醒了,說要過來給公子和夫人道謝。”

葉逸風忙道:“可也。”

錦瑟遲疑的說道:“人家現在是汗王了,是不是應該我們過去?”

葉逸風輕笑低語:“我等乃上邦使臣,又救了他妻兒的性命,作爲男人他來道謝不是應該的麼?”

錦瑟微笑,這男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傲氣。

因爲賀蘭牧要進來,錦瑟不得不又回房去換了一身正裝,待她出來小偏廳時,賀蘭牧已然進了屋門。

“賀蘭牧謝葉大公子及夫人大恩。”

說着,賀蘭牧便對着葉逸風和錦瑟深深地拜下去。

葉逸風忙伸手相扶,很是客氣的說道:“汗王請起,如此大禮,愚夫婦實不敢當。”

錦瑟聽賀蘭牧並不自稱本汗,而是跟以前一樣稱呼自己的名諱,心裡便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

賀蘭牧自然又說一些感恩的話,葉逸風和他各自安坐後,紫雀端上茶來,賀蘭牧回頭看了一眼錦瑟,拱手說道:“牧有一事不明,還請夫人屏退左右,一敘。”

錦瑟微微一笑,回頭吩咐紫雀和翠奴:“出去守着,任何人不許近前。”

“是。”紫雀和翠奴應聲退下。

賀蘭牧又拱了拱手,說道:“牧聽聞天降大火,我兒出生的那晚,夫人囚禁了圖撒二夫人後,四弟帶領二百名近身護衛來府中鬧事,後竟是在跟公子和夫人對峙時,忽遭雷劈?衆人都說此爲天譴,然牧心中實有疑慮,望夫人能告之一二。”

錦瑟輕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賀蘭牧又道:“公子可夫人可知,當晚議事大殿裡亦有天譴。大王子雙腿抽筋長跪不起,二王子忽然吐血不能說話。而朝中跟牧一直作對的元老也出現了異常。更有奇怪之事——議事大殿裡的四根雲柱竟然被鬼神磨平大片爲匾額,上面居然書寫了文字。”

錦瑟瞪大了眼睛,故作驚訝的嘆道:“居然有此等神奇之事?”

賀蘭牧苦笑着搖搖頭,說道:“別人都雲那是我父汗在天有靈,譴責那些不遵守他臨終意願的人。可我卻有一事不明。父汗若真是要譴責那些人,爲什麼會書寫大虞漢文?”

大虞漢文?

錦瑟心裡一嘆,這個錦繡,果然是百密一疏啊!

葉逸風卻坦然一笑,說道:“汗王明察秋毫,乃北胡真命天子。”然說了這句話之後,他卻不再做任何解釋。因爲知道歷史的人都懂的,那些上位者對自己竊位一事十分的敏感,縱然如賀蘭牧這樣的錚錚鐵骨男兒,恐怕也不能倖免,葉逸風在錦瑟古怪的表情中,選擇了含糊其辭。

賀蘭牧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公子所言甚是。”

錦瑟卻在心裡着實暗歎了一把,心想這個賀蘭牧該不會因爲此事而殺人滅口把我們幾個人都留在這裡吧?

思慮間,葉逸風跟賀蘭牧又說了些場面話,錦瑟心裡一直在擔心賀蘭牧會同歷史上某些皇帝一樣,爲了保證在位期間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會把知道相關事件的人都全部滅口呢,卻忽然聽見賀蘭牧又轉頭來問自己:“夫人,此時可否告知在我府內宅門口的那一聲焦雷是何故否?”

錦瑟急忙回神,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不知道四王子早了雷擊,如今怎麼樣了?”

賀蘭牧輕笑:“四弟自遭雷擊,整個人已經瘋瘋癲癲了。一會兒叫父汗,一會兒叫額姆的,有時候只是一個人嘟嘟囔囔,誰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錦瑟一聽不禁微微搖頭,心裡卻不再打算說實話了,於是嘆道:“倒也可憐。”說着,又問:“那位害得公主早產險些送了性命的老女人呢?”

賀蘭牧一怔,方笑道:“夫人是說二夫人麼?牧已經把她從王宮之中搬挪出來,讓她照顧四弟去了。”

錦瑟笑了笑,點點頭說道:“如此倒也甚是妥當。”

賀蘭牧依然還在問:“夫人,那冬日焦雷之說?”

錦瑟輕笑:“那果然是天譴,連我當時也嚇懵了,連東南西北也不知道了。”說着,她又笑着看了看葉逸風,問道:“對吧,夫君?”

葉逸風微笑點頭,說道:“沒錯。當時所有的人都懵了,連我也是。”

賀蘭牧見二人不想多說,便也不再多問。又轉了話題,笑道:“公主剛還跟我說,二位乃是我妻兒的性命皆是二位所救,牧心中十分感激。跟公主商議過,此大恩無以爲報,想讓我兒拜公子爲仲父,不知公子可能應允?”

葉逸風和錦瑟聞言皆是一怔,二人對視一眼後,葉逸風微笑道:“小王子乃汗王嫡長子,汗王你百年之後,此子便是北胡將來的汗王。他身份貴不可言,我怎麼能做他的仲父呢?”

賀蘭牧聽了這話,微微笑道:“正是因爲如此,我們夫婦纔要讓他認公子做仲父,而且孩子的名字也想請公子賜,還請公子不要推辭纔好。”

葉逸風回頭看了看錦瑟,說道:“孩子的小字我或可取,但正名卻使不得。或可請公主寫封書信送往京都,請六王爺爲其取名,豈不更好?”

賀蘭牧還想多說,錦瑟忙道:“大汗就依了我家夫君的意思吧。”

“好,就依大公子和少夫人所言。”賀蘭牧點點頭,又道:“明日是本汗的繼位大典,本汗已經吩咐下去,大典之後在王宮中設宴,款待大虞上邦來使,屆時請公子爲小兒賜名。”

葉逸風忙拱手答應。

賀蘭牧又說了幾句客氣話,方告辭而去。

大虞朝京都,皇宮內,御書房。

新春伊始,政務清閒,皇上心情十分的不錯。

皇上拿着一方小小的紙條,看完後輕輕一笑,對旁邊攆着鬍子微笑的六王爺說道:“賀蘭牧終於奪得了汗位,六弟可以放心了。”

六王爺點頭笑道:“皇上說的是。嘉禾爲賀蘭牧誕下一子,將來北胡的汗王已經有了我大虞朝皇室的血脈。不管怎麼說,都應是一家人了。北疆永世平安,再也不是一句虛言,此纔可喜可賀。”

皇上點頭道:“此事嘉禾功不可沒。朕要好好地獎賞她。”

六王爺忙拱手道:“皇上,嘉禾嫁給賀蘭牧,爲其開枝散葉乃是做女子的本分。這次的事情,葉逸風夫婦纔是功不可沒呀!”

皇上笑道:“朕知道。只是這葉逸風是個刺頭,他不肯入朝爲官,又富可敵國。朕真是不知道該給他什麼賞賜好。嗯——不如賜他個閒職封號,給他個皇商的身份?”

六王爺沉思道:“皇上所言極是。只是——臣弟想,葉逸風最在乎的應該還不是一個封號。這次他北去胡地,不僅僅幫助了賀蘭牧,協助他平息北胡內亂,而且還做了一件大事啊。”

皇上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重重一嘆,說道:“是啊。景平這個逆子……”

因爲過年的緣故,太后出面干預,皇上原本要廢大皇子景平爲庶人的旨意根本就沒有發下去。

雖然皇上怒斥大皇子圖謀不軌蠢蠢欲動,並令其去奉先殿列祖列宗靈位前跪思己過,沒有皇上的聖旨,任何人不準靠近探視。但這樣的處罰跟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比起來,實在是太輕了。

看見皇上眼底閃過的一絲怒氣,六王爺又道:“景平年輕不懂事,皇上再找個好的太傅對他嚴加教導便是。只是他身邊那些攛掇慫恿他的人着實可惡,前幾天因爲過年的關係,那些人都被關在宮監裡沒有處置,皇上以爲應該如何處置他們,應該儘早定多了。臣弟擔心夜長夢多。”

皇上重重的出了一口氣,說道:“嗯,六弟說的是。”說着,他便一仰頭,對着門口喊了一聲:“來人!”

外邊立刻有人應聲:“奴才在。”

進來的是御前總管大太監張佞,此人從皇上做太子時便服侍跟前,乃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

皇上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說道:“宮監裡的那些狗奴才該清理一下了。叫你的人手腳乾淨利索點兒,新春伊始,可別給我留下什麼不該留的。”

張佞聽着皇上淡淡的口氣,急急地躬身的應道:“是,奴才遵旨。”

皇上看着張佞出去,又微微的嘆了口氣,說道:“傳旨下去,平妃恃寵而驕,奢靡浮華不死節儉,降爲寶林。”

六王爺心中暗想,這就是對太后和大皇子的懲戒了。

平妃乃是太后孃家的侄女,大皇子的生母。又是皇上後宮中除了皇后之外,敬,寧,德。平四妃之一。雖然她姿色平庸,也沒什麼才華,但卻一直仗着有大皇子和太后的權勢,在宮中穩坐妃位。

去年敬妃死後追封爲敬慧貴妃,平妃便一直鬧着自己也想做個貴妃。

據說曾有一次鬧得不堪了,皇上冷言道:等你死了之後,自然也是貴妃的。

從此這話便成了宮中的笑話,只是衆人懼太后,不敢胡亂傳說而已。

如今她從妃位一直降爲寶林,還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呢。只是如今大皇子被關在奉先殿裡,太后也病了。這兩座靠山都靠不住,怕是她想鬧也鬧不起來了。

七王府,後花園八寶琉璃閣內。

齊王世子景寧一臉的平靜,一雙白皙修長的手熟練地操着茶具,沖茶,洗茶,斟茶,一溜兒動作如行雲流水,十分的流暢優美。最後,他把一杯茶遞給一直沉聲坐在自己面前的七王爺時,恭敬的說道:“父王,請指教兒子的茶藝。”

七王爺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搖搖頭又把茶盞放下。

景寧有些忐忑,忙道:“兒子的茶藝不精,請父親批評。”

七王爺冷笑道:“茶藝不過是小玩意兒,無關大事。只是——你可知道北胡的事情現在已經泡湯了?”

景寧的頭慢慢地低下去,說道:“兒子聽說了。”

七王爺繼續冷笑,手指捏着小小的紫砂茶盞,手指肚都泛了白。沉思片刻後,他咬牙道:“我聽宮裡的消息,今日皇上把平妃降爲了寶林。”

“啊?有這事兒?”景寧皺眉道,“那太后會同意啊?平妃可是太后的親侄女。”

七王爺咬了咬牙,說道:“太后病了,皇上吩咐後宮之事不許驚擾太后養病。這事兒恐怕太后還不知道呢。平妃現在是寶林了,上頭有多少人壓着,她若是能跑到太后那裡去,早就跑去了。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沒動靜,恐怕是沒機會。”

景寧想了想,說道:“這也沒什麼。我們頂多是謀劃不成,但全身而退卻沒什麼問題。皇上也沒懷疑到父王的身上。我們一切再重新謀劃就是了。”

七王爺點了點頭,又不甘心的嘆道:“我們費了這麼大的勁,到頭來又是一場空。真是不甘心啊!”

景寧剛要勸什麼,忽然聽見外邊一陣腳步聲。

七王爺便皺起了眉頭,景寧把手中茶盞一放,直起身子來轉身喝道:“誰?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世子!王爺!不好了!好多御林軍闖進來了……”

“什麼?!”景寧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來,質問來人,“怎麼會有御林軍來?”

七王爺卻冷着臉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來人是個小丫頭,她跑的喘不過氣來,只在琉璃閣門口彎着腰捂着胸口喘息着說道:“王爺,快!您再不往前面去,他們就要闖到內院裡來了。”

七王爺猛地舉手,把手裡的紫砂茶盞猛地摔到地上,怒聲喝道:“走!我倒是要看看,皇上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太平盛世,就要手足相煎了嗎?!”

御林軍這次來倒不是皇上手足相煎。

而是因爲皇上下了一道聖旨。

張佞帶着聖旨帶着一千御林軍進了七王府,除了宣佈皇上把七王爺降爲安逸侯之外,只是搜查了他的書房,賬房,以及清客相公們平日裡所住的屋舍等處。也就是說,除了內宅女眷們呆的地方之外,七王府被御林軍搜了個裡裡外外。

從王爺降到侯爺,爵位倒是還在其次。只是那書房等處一搜,便搜出了很多很多不合理法的東西來。比如書信,比如契約等。更有人上書,參七王爺通敵賣國,謀逆之罪。

三天後皇上便有第二道聖旨下來,再次貶安逸侯爲安逸都尉,並貶出京城,賜往定州封底居住。

新春伊始,皇上先是關了大皇子,又降了後宮平妃,然後又查抄了七王府,貶黜親兄弟爲安逸都尉,並貶出京城。朝廷中便像是一片平靜的湖面上投進去了幾塊大石塊,引起了軒然大波。

之前依附於七王府的那些官員們終日惶恐不安,六神無主,紛紛尋找新的門路,攀附新的權貴,以免被七王爺之事牽連獲罪。

不過幸好皇上無心深究其罪。只發落了七王爺本人也就沒再多說什麼。甚至連齊王世子景寧都留在京中,令其依然住在原來的七王府,俸祿也依然按照之前世子之例。

如此,也算是法外開恩了。

楚王,平南王,鎮南侯,戶部尚書錦雲開等人皆是跟平日一樣,既沒有上書給皇上落井下石,也沒有爲七王爺求情,面對這一場軒然大波他們竟是紋絲不動。

元宵節這日,鎮南侯在家裡擺了一桌家宴,請的卻是戶部尚書錦雲開和楚王二位大臣,在下首相陪的是葉敬淳的二弟葉敬源。

錦雲開坐在葉敬淳的右側,臉上陰沉沉的一絲笑意也沒有,跟他往日的風格十分不同。

葉敬淳微微一嘆,舉起酒杯,向楚王和錦雲開微微低頭,說道:“王爺,親家公,今日沒有外人,葉敬淳單獨請二位來,實是想當着楚王爺的面,給親家陪個不是。”

錦雲開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楚王爺忙道:“雲開啊,要說這事兒也怪不得鎮南侯。當時是六王爺和皇上秘密召見葉逸風和你的女兒,因爲事關重大才沒有聲張,他們悄然北去沒有跟你打聲招呼,是他們的不對,但這也不能怪到鎮南侯的頭上呀。你看看,你們兩個兒女親家一向和睦,他們一對小夫妻也恩愛有加,咱們做長輩的實在應該高興纔是。”

錦雲開便對着楚王和葉敬淳拱了拱手,淡淡的笑道:“是啊,我女兒隨着夫君冒死北去,爲的是建功立業,這是好事,我實在是應該高興纔對。”

他嘴上說着高興,可依然是一臉的不高興。

葉敬淳只得笑了笑,又給葉敬源使眼色。

葉敬源是生意人,心眼兒比衆人都活泛,他舉起酒杯來剛要說話,卻又忽然想起什麼事兒似的,問着葉敬淳:“大哥,我前幾日恍惚聽說弘兒受了些風寒,不知如今可好了?”

葉敬淳剛要說什麼,錦雲開卻已經開口:“怎麼,弘兒病了?”

葉敬淳立刻明白了自己兄弟的意思,忙微笑道:“前幾天這孩子非要鬧着看放鞭炮,在院子裡玩的久了,吹了點冷風。已經發了汗,無礙了。”

錦雲開便皺眉道:“怎麼不見弘兒呢?既然好了,就抱過來讓我這外公見一見何妨?”

葉敬淳便轉頭吩咐道:“去,把小少爺抱來,給他外公瞧瞧。”

旁邊的丫頭答應着下去,不多時奶孃抱着小葉弘出來。

小傢伙不到兩歲,一雙眼睛如墨玉般晶瑩剔透,卻是沉靜如水,看見什麼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顧盼之間竟有葉逸風身上的那股陰沉內斂之氣。只是他的鼻子和嘴巴倒是像錦瑟,給他沉靜的氣質中多了幾分靈動,小嘴一翹時,笑意滿眼綻開,很是叫人喜愛。

錦雲開見了孩子,便把一肚子的氣惱都給丟開,忙招手道:“弘兒,到外公這裡來。”

奶媽子忙把小葉弘放到地上,小傢伙便搖搖擺擺的跑到錦雲開身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着錦雲開的衣衫爬上了他的膝頭,一邊叫着“外公外公”一邊伸着小胳膊摟住了錦雲開的脖子,並十分認真的看着錦雲開的臉色,稚嫩的問道:“外公,我孃親呢?”

童稚的聲音一出,在座的四個老頭子皆一愣,尤其是葉敬淳更是皺了皺眉頭,不滿的看了葉敬源一眼,心想,這孩子這話不等於火上澆油麼?

然小葉弘如此一問,錦雲開倒是不好再冷着臉了,他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弘兒啊,你孃親很快就回來了。你想她了嗎?”

此時此刻,錦雲開忽的一下子想到了錦瑟小時候也曾爬在他的膝頭,問他:爸爸,爸爸,我媽媽呢?那時,錦雲開便只是對着牆上一個美麗女子的照片,輕聲的嘆了口氣,說:寶貝,你媽媽在天上呢,她無時無刻不在看着瑟瑟,所以瑟瑟要聽話,要乖。好好地吃飯,好好地學習,好好練字練琴,不要讓媽媽生氣喲!

前生今世啊!錦雲開又悠悠一嘆,難道自己真的是不回去了嗎?

幾個人見錦雲開嘆息,便又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勸說。

恰好小葉弘卻靠在錦雲開的懷裡,伸出小手去抓住了錦雲開的那幾根稀落的鬍子,咯咯笑道:“外公外公,咩——”

“呃……”錦雲開眉頭一皺,咧嘴苦笑起來。

“哈哈哈……”楚王爺則一拍桌子,開懷大笑起來。

楚王一笑,葉敬淳和葉敬源也都憋不住笑了。然笑了幾聲,葉敬淳忙冷下臉來呵斥道:“弘兒,休得無禮,還不快下來!”

錦雲開則跑開了煩惱,把已經嚇得放手的小葉弘緊緊地抱在懷裡,說道:“怕什麼,外公的鬍子就是給弘兒揪的,只要弘兒高興就好。乖乖,叫外公,叫外公……”

“外公真好,外公真好……”小葉弘立刻眉開眼笑起來,繼續伸手抓住錦雲開的鬍子,又轉頭去朝着葉敬淳做了個鬼臉,引得幾人有一陣大笑。

楚王笑道:“侯爺這小孫子竟然如此頑皮,真真可愛。難道逸風小時候也這般淘氣不成?”

葉敬淳認真的想了想,搖頭道:“不曾。”

錦雲開撇嘴道:“鎮南侯府的兒子,自然要處處懂規矩講禮儀,也就我錦雲開家的外孫,纔會如此天真不羈,如草原上的小馬,恣意歡笑蹦跳而已。”

……

塞北古道上,一對上千人的車馬行人緩緩行過,所過處,激起一路煙塵漫漫。

旌旗招展,鑾鈴聲聲,這一行人正是葉逸風錦瑟的隊伍。

這次回京,不僅僅是葉逸風和錦瑟夫婦,連同剛出滿月的嘉禾也帶着她的孩子賢一併回來了。

其實若不是等嘉禾出滿月,這個時候葉逸風和錦瑟應該已經在自家的花廳裡閒品香茗了,然嘉禾一見錦瑟收拾行囊,便流淚不止,賀蘭牧看的實在心疼,便同葉逸風商議等嘉禾的月子出了十二日,讓她帶着孩子和葉逸風一同回京,待兩個月後,北胡諸事皆穩時,他會親自進京迎回她們母子。

如此一來,直到了正月末,葉逸風等人才動身南下。

因爲嘉禾母子的加入,夜晚若沒有城鎮客棧住宿,便要按紮營帳,再不能如來的時候衆人可以隨便睡在車裡,更因爲有嗷嗷待哺的小兒,他們不能再吃些簡單的飯菜。每頓飯都要精心打理,所以衆人的行程又慢了許多。

然幸而對手已經同遭打擊,同時賀蘭牧又派出精兵一千人隨行保護嘉禾和他們的孩子,所以這一路行來,衆人倒是不怎麼擔心有人暗殺了。

二月初的天氣,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陽光明媚之際,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放眼望去已經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嫩綠色,宛若輕煙淡霧一般,雖然只是飄渺的一點綠意,但也給人以無限的希望。

錦瑟坐在馬車裡,一手掀開車簾一邊欣賞着早春的風景,心中對京城裡老父和兒子的那股思念之情,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走了半月多的路程,衆人已經行至之前曾經路過的北福屯,錦瑟正說還去之前的那個客棧落腳休息時,卻見前面有一匹快馬狂奔而來。

前面帶頭的御林軍護衛少將陸尚風急忙一帶馬繮,低聲吩咐道:“全體警戒!”

衆人便嘩的一聲握緊了手中的長矛,賀蘭牧派來的護衛隊裡有弓箭手,幾十名弓箭手更是把長弓從背後解下來握在手中,另一隻手已經搭上背後箭囊裡的長箭。

“嗨——前面可是鎮南侯府葉大公子的隊伍?”

一聲略帶沙啞卻中氣十足的呼喊聲從對面的馬上傳來。

陸尚風擡起的右手輕輕一擺,衆人的長矛方往後一收,同時,弓箭手搭在長箭上的手也慢慢地收回來。

那一人一騎奔的極快,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興致跟前,那人帶住馬繮繩,對着陸尚風一拱手,說道:“請問可是葉家大公子的隊伍?奴才是鎮南侯府的家奴葉壽之子葉僉,因受家父之命,前來迎接大公子。”

葉逸風已經從後面的馬車裡站出來,立在馬車上高聲問道:“葉僉?帶過來說話。”

陸尚風答應一聲,一揮手身後衆人閃開道路。葉僉翻身下馬,快步行至葉逸風的馬車前,拱手跪地,急切的說道:“可等到公子了!侯爺病重,請公子乘馬速速回京。”第208章

“什麼?!”葉逸風聞言一驚,忙問:“父親一向身體很好,怎麼會忽然病重?其中緣故速速道來!”

葉僉忙道:“奴才在軍中供職,實情實在不知。是家父連夜北上,今日一早恰好奴才帶兵在北福屯巡查,遇見了因連日趕路精神不濟從馬上翻落的父親,問了緣由後,方從官道往北一路迎來。具體情形還請公子回府後再查。”

葉逸風頓時心亂如麻,顧不得許多,只轉頭吩咐虎子:“牽馬來!”

錦瑟已經從馬車裡聽見了外邊的話,此時也從馬車裡出來,伸手拉住葉逸風,說道:“我跟你一道走。”

葉逸風回頭看着錦瑟臉上的焦慮神色,擡手摸了摸她的臉,低聲說道:“你坐車,隨公主一路回京。”

“逸風!”錦瑟反手抓住葉逸風的手腕,低聲說道:“我是你的妻子,父親染病,做兒媳的實在應該早些回府料理。你縱然不帶我一起走,我一個人留下來也無法安心的坐車。”

葉逸風見她目光堅定,便點點頭,說道:“好,我們一起回。”說完,他率先跳下馬車,牽過虎子遞過來的一匹駿馬後,先把錦瑟抱上去,自己才擡腳認鐙,躍身上馬。

錦繡自然跟上,後面馬車裡紫雀和翠奴兩個丫頭聽見動靜也都從馬車裡下來,看着葉逸風夫婦二人並騎一馬,她二人也匆匆向身邊的護衛要馬,準備跟上。

錦瑟卻回頭吩咐道:“紫雀翠奴,你們二人服侍公主回京,我跟公子有事先回,你們二人務必保護公主和小王子安全到京。”

“主子——”翠奴有些猶豫。

錦瑟皺眉道:“這是我的命令!”

紫雀和翠奴忙俯首應道:“是,奴婢謹遵少夫人之命。”

錦瑟方對葉逸風說道:“走吧。”

葉逸風回頭招呼錦繡:“跟上!”說罷,他擡手牽住馬繮繩,腳下一踢馬腹,怒喝一聲,催馬疾馳而去。

錦繡不敢怠慢,忙策馬跟隨。

陸尚風下意識的一帶馬繮繩想要跟上去,卻又忽然想起身後還有公主母子,便嘆了口氣,轉身叫了兩名屬下來吩咐道:“你們二人速速跟上葉公子暗中保護,不許有任何差池!”

“是!”兩名御林軍答應一聲,縱馬跟上。

從北福屯到京城,不過是一百多里路的行程。馬車快則兩日,滿則三日光景可到。

然葉逸風縱馬疾馳,不過半日的光景便到了。

此時天色已黑,葉逸風騎在馬上,眼看着前面巍巍城門在淡淡的月光下依稀可見,便又甩了一記馬鞭,厲聲喝道:“駕!”

錦瑟坐在葉逸風的懷裡,臉已經被風吹得通紅通紅,然她依然是一聲不吭,緊緊地靠着他,一手抓着馬鞍,一手從狐裘裡面緊緊地攥着衣襟,不讓風把狐裘吹開。

錦繡一路緊緊相隨,可以說是跟葉逸風並轡而行。

此時他已經顧不得什麼主僕之別,葉逸風和錦瑟兩人共騎一馬,而身邊的護衛也只是他一人,若是有什麼閃失,他可無言去見老先生,更無言去見西天的師傅了。

兩匹駿馬一路狂奔,眼見着前面官道兩旁的幾棵大樹越來越近。

而葉逸風眼睛一直盯着的並不是那幾棵大樹,而是更遠處的城牆。

在距離大樹百步遠的時候,錦瑟忽然感覺到一陣隱隱的殺機,於是他忙低叫了一聲:“情況不對,公子小心!”

葉逸風心神一怔,手中馬繮繩略緊了緊,駿馬經過調教,立刻慢了幾分速度,但依然是快速前進。

錦繡便催馬上前越過了葉逸風和錦瑟乘坐的馬。

幾個呼吸的時間,錦繡已經超出葉逸風的馬將近十步的距離。

葉逸風警惕的盯着前面,卻依然催馬前行。

離那幾棵大樹只有五十步不到時,錦繡忽然長嘯一聲從馬背上躍起,黑色的斗篷呼啦啦張開,宛如暗夜裡的幽靈一樣,直衝向官道右側的第二棵大樹的樹冠中。

寒光一閃,只聽釘的一聲尖響,正是利劍與利劍相撞的聲音。

接着便是重物下落帶動樹枝斷裂悉悉索索的響聲,然後砰地一聲,竟是一個黑衣人落到地上,掙扎了兩下便沒了聲息。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錦瑟都沒反應過來時,錦繡已經從那棵樹的樹冠深處折回,並在折回的途中揮劍擋了另一個朝着二人衝過來的黑影一記,兩個黑影在空中一頓,也不知是誰刺了誰,錦瑟只看見他們二人同時落地,藉着又是金屬碰撞的聲音,卻是錦繡跟那人打到了一處。

然,刺客卻並不只是這兩人。

正當葉逸風牽動馬繮想繞過打鬥的二人繼續前行時,卻見大樹上又有兩個黑影如暗夜幽靈般無聲的飄出來,手中利劍閃着寒光,直刺錦瑟和葉逸風二人的咽喉。

此時,錦瑟下意識的往前一挺胸,卻被葉逸風手臂一帶,往一側閃身。

“叮!”

“叮!”

兩聲清脆的聲響,卻見那直直刺來的兩劍卻在半空中鍛爲兩半,劍尖斷落,掉在地上。

錦瑟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想想應該是錦繡甩出的暗器打斷了那二人手中之劍。

那兩個刺客也跟着一頓落在地上,然卻他們根本不理會正在打鬥的二人,依然手持斷劍再次縱身而起,依然是直刺錦瑟和葉逸風二人的咽喉。

這二人的速度極快,比剛纔從樹上飛下來的時候又快了幾分。

錦繡急了,忽出怪招,出其不意刺了對手一劍後,迅速反身朝着那二人撲過來。

那二人中的一人也忽然轉身迎上錦繡手中長劍。

但是另一個人卻依然以迅雷之勢衝過來,手中的斷劍直逼錦繡的咽喉。

葉逸風再次一帶馬繮繩,調轉了馬頭,如此一來,錦瑟便被他護在懷裡,而他正好用自己的後背去抵擋這一劍。

只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有兩聲清嘯從後面傳來,那聲音有些尖銳,卻也十分的迅速。

在那刺客手中短劍離着葉逸風的後背只有半尺的時候,忽然噗地一聲,血珠四濺,一柄柳葉飛刀刺入那刺客的手腕,刺客身形一頓,手中斷劍落地。

卻在同一時間,那刺客飛起一腳,砰地一聲踹到了葉逸風的後背上。

一聲悶哼,葉逸風身形一晃,抱着錦瑟一起滾落下馬,在地上一個翻身,卻喘息着無法在動。

“逸風!”錦瑟不顧自己被摔得暈頭轉向的,身體一着地便先轉身扶向葉逸風,緊張的問道。

葉逸風卻擡手捂住錦瑟的嘴巴不讓她出聲。

而錦繡一聽見葉逸風的悶哼之後,心頭的暴戾之氣大勝,揮劍把那個手腕受傷卻踢了葉逸風一腳的刺客的腦袋給割了下來,血珠飛濺,那人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

兩道身影從來路的方向飛過來,堪堪落地便急切的問道:“公子!你怎樣?”

葉逸風聽出來的兩個人是御林軍中的兩個,便拉着錦瑟的手從地上站起來,淡淡的說道:“無事。”

四個刺客還有最後一個,此時那人已經被錦繡的強大氣場鎖定,握着斷劍的手微微發抖,人卻一動也動不了。像是等着被老鷹撕碎的小兔子一樣,死死地盯着錦繡手裡的長劍。

“留活口。”葉逸風的聲音依舊淡然,彷彿他根本不曾受那一腳一樣。

“是。”兩個御林軍答應一聲,各自拔劍上前去,替下錦繡。

錦繡收回長劍,轉身牽過馬來,要扶葉逸風上馬。

葉逸風卻搖搖頭,伸手先把錦瑟扶上馬去,他自己也翻身上馬,並對錦繡說道:“我們先走。”

錦繡默然,只翻身上馬跟着葉逸風催馬前行,卻在路過那刺客的時候,忽然出劍,寒光一閃,那刺客慘叫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御林軍立刻皺眉,嘆道:“呀!公子說留活口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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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死,帶上他速速跟上。”錦繡很難得的留下一句話,便策馬而去。

此時城門已經關閉,守城兵勇見來了幾個騎馬的人風塵樸樸的叫門,當時便拿起了官腔,不打算開門。兩個御林軍負責跟守城門的兵勇打招呼。

守城的兵勇見一向眼高於頂的御林軍都對馬上的男女二人十分的恭敬,料定此二人必然是皇上的嫡系貴人,當時不敢怠慢,忙打開城門讓幾人進城。

進城後,葉逸風叫跟來的御林軍暫時把那個沒死的殺手帶回鎮南侯府。御林軍知道這幾個刺客是專門針對葉逸風夫婦的,也沒什麼異議,便帶上人跟着葉逸風回了鎮南侯府。

侯府看門的家人尚未入睡,恍惚中聽見是自家大公子的聲音在叫門,還只當是聽錯了。

只等葉逸風叫了三五聲他們纔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開門把葉逸風夫婦迎進門來,七八個人齊聲跪地請安。葉逸風來不及多問,只道:“父親怎麼樣了?”

門房上爲首之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聽見葉逸風問,忙回道:“回大公子,侯爺是因爲喝醉了酒不小心摔了一跤,中了風。初時不大好,這幾日經太醫醫治,已經見好了。侯爺還是歇在臥虎齋……”

葉逸風根本不等老人說完,便拉着錦瑟的手匆匆去了。

門放上幾個人忙起身跟隨,有年輕的小廝一路跟進去,並高聲喊着:“大公子回來了!大公子回來了!”

鎮南侯府各處屋舍裡的燈便陸續點亮起來,一時間府內燈火通明,照的府院內外猶如白晝。

葉敬淳的確是中了風,而且還很嚴重。情形也沒有像門口上的老者說的經過太醫的醫治有所好轉。

甚至葉逸風和錦瑟站到他的近前時,他也只是木木的看了他二人兩眼,似乎都沒認出他們二人是誰。

葉逸風一時間心亂如麻,原本陰鬱的臉此時更是陰沉無比。當時便叫了凌霄碧桃兩個姨娘和平日裡跟着葉敬淳出門的小廝來,要把此事問個究竟。

然事情已經過去十來天了,此時再問,哪裡還能問的清楚。衆人不過是說當日鎮國公府中二公子娶親,侯爺過去喝喜酒呢,因多喝了兩杯,回來的時候有非要騎馬,路過某處繁華大街的時候,恰好有個店鋪開業放爆竹,驚了馬。他便一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

這種事情雖然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但這種說法又合情合理,並無什麼破綻。

饒是葉逸風再生氣,也不能怎麼樣。只得靜下心來自己給葉敬淳號了脈,又叫人把藥方拿來看了一遍,見並無不妥後,方遣散了衆人。

葉逸風又要審那刺客,被錦瑟勸住,夫婦二人回了自己的臥房後,錦衣和奶孃帶着小葉弘上前來給二人請安,小葉弘許久不見父母,此時雖然是夢中驚醒,也是分外驚喜,掙脫了奶孃的懷抱便蹣跚着跑過去,撲進錦瑟的懷裡摟着她的脖子看了又看,終於十分不滿的問:“孃親,你去哪裡了,怎麼不帶着弘兒?”

錦瑟幾個月不見孩子,聽他已經說話如此流利,忍不住高興地掉下眼淚來,使勁的親了他兩口又緊緊地抱着他,連聲說道:“孃親不對,孃親不好,以後再也不丟下弘兒這麼久了,好不好?”

葉逸風一臉的陰霾在看到妻兒摟抱成一團又哭又笑時,也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揮揮手遣散了衆人。

當晚,錦瑟溫言軟語百般寬慰,葉逸風雖然心中不能完全開懷,但那些憤懣鬱結之氣也緩解了十之五六。第二日起牀時,錦瑟看着他消瘦修長的背影,猛然間想起昨晚他曾被刺客踢了一腳,於是連忙上前去掀起他背後的衣襟,果然見他後背上一片青紫十分的觸目驚心,便忍不住驚叫道:“錦衣!快去叫人請太醫來!快!”

錦衣原在外邊,聽見這聲呼喊慌慌張張的進來,問道:“奶奶,發生了什麼事?”

葉逸風轉手握着錦瑟的手,朝着錦衣使了個眼色,說道:“無事,不必驚慌。你們都下去吧。”

錦衣和幾個丫頭都退出去後,葉逸風方輕聲說道:“一點外傷而已,沒什麼大礙。”

“都傷成這個樣子了你還說這話……”錦瑟的眼睛裡已經噙滿了淚水。從小到大兩世爲人,她都沒看見親人的身上有這樣大片的青紫瘀傷。此時只看了他後背一眼,她已經心如刀絞,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葉逸風忙低頭吻去了她臉上的淚珠,在她耳邊柔聲說道:“沒事兒,我自己就懂醫啊,若是認真計較起來,太醫院的那些老傢伙們也比不上我。我心裡有數,乖,別擔心。回頭弄些活血化瘀的湯藥吃兩劑就好了。”

“不行!”錦瑟說什麼也不聽他的,“家裡有太醫在呢,叫過來讓他們給你瞧瞧就是,你懂醫術也不能看自己的病,這事兒你必須聽我的!”

葉逸風一心想着儘快查明父親摔倒之事,更想趕緊的把昨晚帶回來的那個刺客審問清楚,而且既然已經回京,那就應該進宮去給皇上覆命。且不說他們二人數月離京,家中瑣事已經堆積如山等待處理。此時哪有時間叫太醫來給自己診治呢?

可是錦瑟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眼睛裡的淚珠一顆顆不停的滾落,小手用盡了力氣握着他的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葉逸風那顆冷硬的心一下子融成了春水。他輕嘆一聲,低頭吻了吻帶着淚珠的眼睛,說道:“好,叫太醫進來給我診治。”

錦瑟聽了這話,方吸了一口氣,把眼淚逼回去,點點頭,說道:“好,你去躺好,我去安排。”

葉逸風笑了笑,又乖乖的躺回去。

不多時太醫跟着一個老婆子進來給葉逸風診治,診了脈之後又檢查了一番傷勢,然後方說傷勢雖然看上去極厲害,但幸虧大公子身體底子強壯,並沒有傷到臟腑。只吃一兩劑活血化瘀的湯藥,再弄些膏藥敷一敷便無大礙了。

錦瑟聽了這話方纔放了心,當時送太醫出去,二人用早飯後換了正裝,坐了馬車往,六王府去。

此時早朝未散,葉逸風無官無職沒辦法上朝,他們只好先來六王府,由錦瑟去,面見六王妃,告訴她嘉禾應在明日到京。

六王妃見了錦瑟十分的開心,聽說嘉禾帶着孩子一同回來更是高興地不得了。當時只抓着錦瑟的手連聲道謝,哭哭笑笑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六王爺下朝後知道葉逸風連夜趕回的消息後,也十分高興,一面派王府的護衛出北城門迎接嘉禾,一邊拉着葉逸風出了府門,往皇宮去了。

錦瑟要回錦園去見父親,六王妃苦留不住,只得由她先去。

六王妃親自送錦瑟出門,看着她上車時,拉着她的手說了一句:“大恩不言謝,你這份恩情我這輩子都記在心裡。六王府便是你的家,不管何時,不管何事,本宮都會站在你身邊。不管何物,只要王府和我有的,當任你索取。”

錦瑟忙福身道:“妾不敢當,王妃言重了。”

從六王府出來,錦瑟便令馭夫疾行去錦園。她走的時候沒來得及跟父親道別,回來後又因爲鎮南侯病重一事沒來得及當晚回去見父親,這會兒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刻趕到父親面前,讓他知道自己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散朝後錦雲開便回來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心神不寧,惦記着女兒不知是否安穩。又暗恨這沒有電波的落後朝代,連個電話都沒有,這若是在現代,不管隔着千山萬水,縱然是在地球的兩面,一個電話也能知道女兒是否安穩。

想到這些,錦雲開便忍不住握拳砸桌子,暗想不管怎麼樣也該興起科技之道,讓大虞朝有了電燈電話纔好。

他這裡正想着這些不着邊際的事情,忽聽見又小丫頭匆匆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回道:“老爺老爺!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老爺!”

錦雲開是知道錦瑟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然按照日子算,她應該還有兩三天才到京城呢。此時聽見小丫頭說這話,便有些不相信,只眯着眼睛看着門口,說道:“回來了?不能吧,不是還得三兩天才到麼?”

錦瑟已經笑嘻嘻的進門來,聽見錦雲開這話便撅嘴道:“難道爹地不想女兒,還非要等兩三天以後纔想見麼?”

錦雲開猛然看見女兒笑意盈盈的朝着自己走過來,一時間驚喜萬分又恍若夢裡,他慢慢地站起來朝着女兒張開雙臂,嘆道:“瑟瑟!寶貝——真的是你回來了嗎?你可想死爹地了……”

“爹地……”錦瑟聽見自己父親沙啞的聲音,一時間心中酸楚,撲到他的懷裡摟着她的脖子竟嗚嗚的哭起來。

“哎哎——哭什麼哭什麼?難道路上受了什麼委屈?葉逸風那死小子不護着你?告訴爹地,爹地去揍他!”錦雲開一邊拍着女兒的後背一邊罵葉逸風,神情十分的認真,連下巴上那幾個稀落的鬍子都翹了起來。

父女抱在一起哭了一回又笑了一回。錦瑟跟錦雲開把這番去北胡所遇到的事情都詳細的說了一遍,直到丫頭進來請示午飯擺在哪裡時,二人才恍然發現已經時過中午了。

錦雲開嘆道:“我的女兒真是不一般,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從江南到京城,又從京城到塞北。來到這大虞朝不過幾年的事情,如今也算是江南塞北的走遍了!”

錦瑟先命丫頭把飯菜擺在外邊的小花廳,自己則扶着錦雲開慢慢地起身往那邊去就做用餐,邊走便笑道:“父親也不簡單啊!戶部尚書可是國家的財政部長呢,而且大虞朝自建國以來都沒有您這樣輕鬆自在的戶部尚書吧?”

錦雲開笑着搖了搖頭,又嘆道:“我倒沒什麼,不過是陪着他們玩玩兒而已,若是累了,也能全身而退。只是你那公爹——這一病可真是不怎麼好啊!這中風本來就不好治,又是在這種年代。怕是希望不大了。”

錦瑟嘆道:“父親說的是呢。之前我看葉逸風跟他父親也並不親厚,據說他十四歲去江南之前他父親也不怎麼管他,之後他在江南十年,他們父子更是沒見過一面。然日在北福屯,他一聽見父親病重,當時就白了臉,二話不說牽過馬繮繩就要走,連句話都不想着跟女兒說了。”

錦雲開嗔怪的瞪了錦瑟一眼,說道:“再怎麼說他們也是親父子。我錦雲開的女兒可不許這麼小氣,更要知道孝順體貼才行。可不許跟那些潑婦蠻婦一般。”

錦瑟好笑的看着錦雲開,拿過筷子遞給他,說道:“爹地,您看你女兒是那樣的人麼?”

錦雲開笑着點點頭,說道:“不是。不過我是怕你被愛情給矇蔽了雙眼,一心只想着你那公爹從小沒疼愛葉逸風,替他抱不平。女兒啊,你看看這個時代的人,父子之間也就是那樣罷了。他們都講究嚴父慈母。不管兒子女兒,幾乎都沒有跟父親十分親近的。像咱們父女倆這樣的異類,人家還看不上呢。”

錦瑟聞言,撅嘴一哼:“誰要他們看得上?我還看不上他們呢。”

“你呀!”錦雲開笑着搖搖頭,夾了錦瑟最愛吃的清蒸鮭魚給她,“吃飯吃飯!你們回來了,我估摸着皇上這聖旨也該下來了。吃了飯趕緊的回家等着受封吧。”

錦瑟剛吃了一口飯在嘴裡,聽見這話連嚼都忘了,一邊吞嚥一邊問道:“受封什麼?”

錦雲開理所當然的說道:“鎮南侯病重,自然由長子繼承爵位。再加上這次你們去北胡立下的功勞,怎麼說葉逸風也該封個國公的爵位吧?”

錦瑟笑了笑,說道:“臨去北胡的時候皇上還說這話呢。”

錦雲開又給錦瑟夾菜,說道:“這是應該的。你呀,回去勸勸逸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不想做官,也沒有什麼自由可言。倒不如位高權重,還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錦瑟嘆道:“是啊,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錦雲開把手中的烏木鑲銀箸往桌子上一拍,嘆道:“瑟瑟,你這一生是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嗎?”

錦瑟一怔,慢慢地咀嚼着嘴裡的飯菜,幽幽的說道:“爹地,回去能比在這裡過得更好嗎?沒有逸風,沒有弘兒,在那個物慾橫流的年代,人們的信仰逐漸的流失,堅貞不移的愛情幾乎只是童話裡纔有的東西。爹地,現在想一想,在那樣的社會中生存,我都有些怕了。”

錦雲開嘆了口氣,說道:“好吧好吧!其實爹地我也挺喜歡這裡的。這裡的人雖然有些蠻不講理,社會制度也十分的閉塞,交通不發達,電信不發達,電波網絡更是遙不可及的東西。不過呢,我也真的是很喜歡這裡的藍天碧水,這夏天用冰取涼冬天用碳取暖的日子,倒是比吹空調更舒服些。嗯,最起碼不用擔心身體裡溼氣過重,引起那些亂七八糟的病症來。”

錦瑟咯咯的笑起來,拍着桌子說道:“何止呢。人家這裡家居傢俬沒有甲醛,食物沒有農藥防腐劑,一切都是真正的環保呢。”

錦雲開贊同的笑起來,父女二人的笑聲引得外邊廊檐下的丫頭們頻頻回首,卻又連連搖頭。

真是不知道這一對奇怪的父女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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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滴們,珠珠終於把這本書畫上了句號。感謝親們一路追文的支持和陪伴。

雖然大家的留言珠珠有很多都沒有回覆,但大家的ID號珠珠都會記在心裡。

真心的謝謝大家。

有了你們的支持,纔有了珠珠一篇皆一篇的文。

哦,對了,本文還有番外,是關於三少和四少的。當然也有二少的,雖然大家都說不喜歡玉花穗這個人,但同樣作爲一個穿越者,她也有他比較悽美的故事。

嗯,最後,珠珠再無恥的要求大家,看完後別忘了把您手裡的月票繼續砸過來。若能在人氣榜上爲珠珠加上一票,那更是感激不盡!

鞠躬!

預祝親們過一個快樂的假期。國慶節長假後,珠珠會把後面的番外繼續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