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嚇了一跳,那姑娘已經幾步躥到了飯桌邊,也不管司空震已經黑下來的臉,隨手拖過一個沒人坐的圓凳一屁股坐到宋歌身邊,睜着滴溜溜圓的眼睛好奇道:“嫂嫂!你是哥哥的世子妃對不對?”
管家一看這小祖宗突然回來那是不得了了,使了個眼色給幾個站在一旁的的下人,然後不動聲色全退了下去。
還沒等宋歌反應過來,司空震拿起筷子調了個頭,直接敲在那姑娘腦袋上,下手不留一點力氣,怒道:“司空翎!別在公主面前丟人!”
司空翎立馬捂住被敲的地方,眼淚汪汪瞅着泠蘭王妃。後者那可心疼了,反手把自己的筷子敲在司空震手背上:“翎兒難得回來一趟,你還想把她打跑不成?!”
泠蘭王妃把哀怨的司空翎一把樓過來,絮絮叨叨說着話,臉上滿是慈愛。宋歌聽了好半晌,又捅了司空翊幾下,才知道司空翎原來是司空翊的妹妹,司空翊大她五歲,平日裡對這個妹妹也算疼愛,兩人排行羽字輩,就取了這樣的名兒。
司空翎長得嬌俏,繼承王妃的好相貌,但骨子裡卻完完全全是司空震那樣強硬的性格,不愛紅妝愛武裝說的就是她。很小的時候就嚷嚷着要出去上學堂,家裡教書先生的話不聽,偏喜歡和帝京子弟往外跑,所以沒少捱打。可打着打着皮也厚了,司空震沒辦法,任由她穿一身男裝進了帝京貴族子弟的學院,也算開了西庭的先例。
進了學院就難得回家,泠蘭王妃本等着她吃不了苦自己回來,沒想到這丫頭愣是熬了過來,三年的時間人高了許多,就是脾氣還是一樣的倔,跟她父親一個樣兒。頭兩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今年,小丫頭似乎變了,回家開始勤快,有時候還會住上幾日纔回學院。司空震和泠蘭王妃奇怪,私下也問過,可司空翎就是敷衍着敷衍着,嘴巴閉得緊緊。
司空翊和她感情好,泠蘭王妃也偷偷問過,不過司空翊更敷衍,直接說她是想哥哥了,氣得司空震差點又暴怒。泠蘭王妃到底是司空翎的母親,日子一天天過去也能猜出個五六分,這年紀的姑娘,稍微有些反常的舉動,基本和感情不會差遠了去。
丫頭這是看上哪家男子了回來找她哥哥商量?畢竟學院那地方,雖說也有其他千金在上着課,但都沒她住得久,萬一這年輕人之間擦出些什麼還真不好說。這麼一想泠蘭王妃當即決定綁也得把人給綁回來,都快到議婚的年齡了,不能再由着她性子來。
原先還怕她不同意再犟,準備了好一番說辭,結果沒想到司空翎哼唧哼唧竟也勉爲其難答應了,只說把今年的課上完就回家。這下司空震和泠蘭王妃吃不準了,敢情這丫頭演得一出是一出的啊?
現在兩三天就回一次家,特別是司空翊偷偷離家出走一個月那段時間,回來得尤其勤快。司空震都快懷疑司空翎會不會喜歡的是司空翊了,這想法猶豫着告訴泠蘭王妃,差點沒被她給罵死:“人還沒老腦子已經壞了啊!”
直到後來泠蘭王妃將後院的家丁一個一個問過去,才漸漸有了眉目。他們說,小郡主老愛往西屋跑。西屋,那是司空翊手下一干兄弟的住處。
這下範圍縮了不少,西屋論年齡長相,和司空翎對得上的只有兩個人:柯容,陸蒙。
泠蘭王妃有些猶豫,她也不是隻看身份地位家底的人,如果翎兒喜歡而那男子又對她好,做母親的只會高興。所以她暫時按兵不動,也沒有開門見山去找兩人瞭解情況,只細細跟司空震說了一遍。司空震想了許久,最後來了一句:“柯容和陸蒙也跟咱們處了七八年了,要是翎兒真喜歡其中一個,如果是陸蒙那就應下吧。”
他這樣說是有原因的,陸蒙比起柯容是更適合司空翎的,他沒有火熱爆烈如黑木,也沒有沉穩老成如老何,一看便是老老實實又極有分寸的,況且底子乾淨,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柯容不同,柯容冷淡,跟司空翎咋咋呼呼強硬固執的性子一拍即散,而且他的過往太悲慘黑暗,再怎麼說做父母的總希望女兒以後過得幸福,柯容實在不適合也不能交託。
可惜,人生就是一場荒唐。
司空震從一個支支吾吾不敢坦白的人嘴裡聽說,司空翎喜歡的是柯容,給送過兩次東西,柯容礙着郡主身份沒說什麼收了下來,不過轉身就丟在牀下再沒看過了。
司空翊是清楚的,甚至司空翎第一次忐忑着想送禮物表明心意還是問的自家哥哥。司空翊不好拂了她的願望,可也明明白白知道她恐怕是要錯付真心了,明裡暗裡也試探過柯容,結果可想而知。
“嫂嫂就是嫂嫂啊,叫公主多見外,”司空翎縮在泠蘭王妃懷裡,只有此刻纔會有小女兒的嬌軟,衝着司空震吐舌頭道,一轉頭看宋歌笑得更開心了,“嫂嫂,哥哥人很好的,你一定會喜歡他。”
司空翊噎了噎,惡狠狠瞪她一眼道:“司空翎,昨兒個你哥哥大婚都不回來,今天說這些有的沒的,是想討原諒還是怎的?”
自己心思被揭露,司空翎也不尷尬,只是聽到昨日大婚這一句時臉上有了一絲焦急,她裝作面不改色的模樣繼續笑眯眯道:“哥哥總不會真的怪我吧?那多小氣,還是在嫂嫂面前?”說罷看着宋歌,眼睛很清澈,宋歌瞬間便喜歡上了這個純淨的姑娘。
“父親母親,妹妹說得對,公主一詞早該丟了,自家家裡何必見外。”宋歌心頭一動,突然就很想融入這個溫馨的大家庭。
司空翊聞言轉頭看她,不出意外地他眼中笑意更濃,嘴角輕扯在桌下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這話聽得舒服,父親母親你們覺得呢?”
司空翎眼看四人開始說話,退出泠蘭王妃懷抱,撐着下巴湊到宋歌面前問道:“嫂嫂閨名叫什麼呢?”
宋歌一愣,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宋歌”兩字,不過好歹她反應還算快,笑了一下道:“安頌只是個封號,小······小歌,母親、母后愛喚我小歌。”說到這邊不覺好笑,也不知是想起了唯一的朋友小瑞,還是被自己張口就來的謊話給激到了。
司空翊還以爲她想到了已經西去的皇后有些傷感,緊了緊手掌安慰了下,順便拿眼神示意司空翎,該幹啥幹啥去,柯容在西屋!
外出上學前十數年朝夕相伴,對於哥哥的眼神還是看得懂的,司空翎本就是聽聞昨日王府事變才急着一大早就往家趕,就怕柯容出什麼大事。如今趁父親母親還在和嫂嫂攀談,腳踩西瓜皮就想往後院走。
“翎兒,去哪?不坐下吃飯嗎?”泠蘭王妃目不斜視,心下卻一陣嘆息,就知道養大的姑娘不中用,回來一趟還是爲了看心上人。
司空翎叫苦不迭,僵在原地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轉頭笑道:“吃過了孃親,有些累想去屋裡歇會兒。”說完不等泠蘭王妃回答又想開溜。
“累?三天不上房揭瓦你都閒不住,司空翎,你說累就跟你哥說自己長得難看一樣,最是虛假不過!”泠蘭王妃“啪”一下丟掉筷子,面色有些難看。
宋歌一看不好,王妃素來都和言細語的,今日怎麼隱隱要發怒的節奏。她畢竟還是新媳婦,這種時候吧也不知道該不該插話。所幸司空翊一貫波瀾不驚,也將坑妹本事發揮到最佳,嘴巴一抹對着司空震道:“皇上該等急了,我和······和小歌先走了啊,”他倒是第一次這樣叫她,雖說有些不習慣,但比起一個封號還是閨名更親近些,念出口倒覺得頗爲好聽,拉起宋歌就往外走,順便無視司空翎兇光畢露的眼神好生安慰道,“翎兒彆氣着母親,乖些。”
哥哥帶着嫂嫂溜之大吉,孃親面沉如水,父親皺着眉頭不言不語,司空翎只覺得頭都大了。她無奈垂着腦袋坐下,心卻還掛着柯容的傷勢是否好些了。
泠蘭王妃和司空震對視一眼,兩人之前一直沒就柯容一事和司空翎交談過,畢竟這事要是放到檯面上來說,小姑娘家的到底皮薄,恐怕不是很好。但轉念一想這樣拖下去也是不行的,萬一到時候要死要活說什麼也不肯,那就麻煩了。
“翎兒,你老實說,有什麼事瞞着娘沒有?”泠蘭王妃考慮了一下還是選擇迂迴婉轉地詢問。
司空翎心“咚”一下沉了底,幾乎瞬間就明白母親這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她沒有臉紅沒有緊張害怕,只是下意識捏緊拳頭,臉微微白了些,但還是擡起頭固執道:“孃親,哥哥都有嫂嫂了。”
這話來得沒頭沒腦,泠蘭王妃也不知她想表達什麼意思,乾脆繼續說道:“娘對你的心思大概也是知道些的,但今日就說白了一句話,不行。”她硬起心腸,直接又強勢。
司空翎果然怔在當場,沒想到一向疼愛她的母親這次卻這樣冷硬。她死死咬住下嘴脣,堅持道:“哥哥已經被安排娶了東衡的公主,我的婚事難道也要強迫嗎?”說完這句話,她已經不願意看父親母親,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菜盤子,像要把那魚肚子看出一個洞來。
司空震這時纔開口,悶聲道:“你哥哥和你嫂嫂本就有感情,哪叫安排?”他頓了頓,到底對女兒更愛護些,好聲勸道,“再者,我和你母親又不會強迫你現在就嫁人,只是柯容,那是真的不合適。”
柯容的名字一點出來,司空翎的眼淚就止不住了,嘩啦啦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泠蘭王妃看得心頭一酸,但愣是沒有過去安慰。
“父親、母親,”司空翎哭了一陣,強自平靜下來抽噎道,“哥哥嫂嫂感情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如果你們逼我,我和你們會感情不好。”
司空震大怒,一拍桌子厲聲道:“逆子!你看這說的什麼話!”
司空翎完全不怕,反正她跟司空翊一樣已經習慣棍棒底下滾了,話說得反而更快更平靜:“我今兒不吃飯了,下午就回學院。”
泠蘭王妃心頭一疼,低聲問道:“你知道柯容根本不喜歡你嗎?你知道他過去是個怎麼樣的人嗎?你知道爲什麼他那麼冷誰都不在意嗎?”這一番話來得突然,她看到司空翎在聽到第一句話時肩膀就抖了抖。
半晌,司空翎起身往後院走,腳步踢踏聲音悠揚:“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然後,沒有然後。
司空震看着司空翎低着頭出廳,一時門庭蕭瑟,只聽泠蘭王妃道:“罷了,讓她自己栽個跟頭,總好過我們把她推一跤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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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在上午,後天更新在下午~
司空翊和司空翎字有些相似,姑娘們看起來可能會費勁,真是抱歉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