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
司空祁剛從宮中回來,臉色很不好看,甚至一進門就踹倒了前來爲他脫下貂皮的小廝,衆人眼觀鼻鼻觀心,一時都無聲退了下去,只留府上算得大半個女主人的步長安站在一旁。
良久,司空祁揉揉眉心,閉上素來陰鬱的眸子,整個人隱在黑暗裡:“長安,昨兒的事你聽說了吧?”
其實他不問,步長安也已經清楚,她微垂眼瞼,半晌不答反問:“殿下是把罪名都推給了公主?”因爲據她所知,和朔已經被關了禁閉,這令她不禁懷疑是不是司空祁爲了脫身把髒水潑在公主身上,畢竟和朔和宋歌不對盤衆人皆知,皇帝想必也有這樣的猜想。
司空祁並不否認,無奈道:“我夜半進宮已惹父皇存疑,況且和朔的心思父皇也清楚,如此將錯就錯,是最好的辦法了,”他頓了頓,面色沉沉補充道,“再者說,和朔本就受父皇寵愛,一次禁閉只是小懲大誡,如果這火燒在我們自己身上……”
他沒有說完整,但意思很明顯,自己不是儲君本就對皇位的競爭充滿坎坷,如果在這件事上又出了岔子,再想讓皇帝重視怕是難了。
步長安也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搖頭不贊同道:“那您可以找另外一個替死鬼啊,和朔公主對我們的幫助極大,這次得罪了就再不得爲我們所用了。”
司空祁笑笑,眉眼中滿是不在乎:“我們二人的婚事難道還真只有她開口父皇纔會應允嗎?你別急,這次西北瘟疫爆發,我要是立了功,父皇龍顏大悅準會點頭的。”
步長安不說話了,轉頭有些嘲諷地看着無人處。
自己當初挑這個大皇子,到底是不是選錯了?雖有野心有預謀,但到底比起太子司空璟和世子司空翊來說,都輸了一等。可惜司空璟府內女眷充盈,自己不見得能一朝得寵,而司空翊不過一介世子,對於皇位根本沒有資格競爭,權衡良久,她還是託付在司空祁身上。
不過他總有些匹夫之勇,雖然兩人的婚事的確非和朔一語就能成功,但此次過河拆橋,那個公主不簡單,以後怎會善罷甘休?
對於步長安而言,少一個敵人就是多一條生路,如今司空祁爲了一時的安危把和朔得罪,她的計劃恐怕也得因此改變了……
“你打算怎麼做?”司空祁見步長安不語,擡頭問道,“司空翊不是塊好啃的骨頭,這次他和太子一同出征,我打算省點心讓他們兩個先鬥一鬥。至於你和世子妃的恩怨,就剩幾日後和親隊伍到來那個時機了。”
他並不認爲自己把和朔推出去擔罪有什麼不妥,如果不是在進宮前他先把那深知一切的獄卒給殺了,事情還得更麻煩,現在死無對證,就算和朔喊冤也沒有任何辦法。不過唯一令他覺得奇怪的是,和朔竟真的應了下來,對於皇帝關她禁閉沒有表示任何委屈,似乎自願背了黑鍋。
不過司空祁仔細想了想,這件事和朔其實也有一份,她和步長安對宋歌的恨幾乎是一致的。況且她在宮中行事不便,很有可能爲了讓步長安和自己以後能繼續與她合作,所以主動承擔了罪責,這樣兩全其美,聰慧如她不可能不知道。
想明白了這一切,司空祁並沒有多少煩惱,唯一掛在心上的便是自己和步長安的一樁婚事,皇帝不應允,連幾個站在自己這一隊的重臣也不看好,甚至膽大的認爲步長安妖冶狐媚,紅顏禍水。
但除了他們兩個自己,根本沒人知道這樁婚事代表了什麼。而步長安的價值,也僅有他一人知曉。
世人都說成王世子身系兩國和危,可又有誰知道,他府上這一位,纔是真正的和親公主!
當初滄瀾河畔,明城裡他和守邊將軍深夜談話,卻聞侍衛言說抓捕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那時有些激動,以爲一直滑如泥鰍的司空翊終於被擒,卻沒想到竟然是個形如厲鬼的女子,消瘦、髒亂、喑啞、狼狽。他素來是位高權重的皇子,見多了衣衫明麗珠釵頭鳳的富家千金,哪怕和親途中遇上過粗布麻衣的農家姑娘,也萬沒有眼前這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女子邋遢不堪。
她也不知患了什麼病,身上的皮膚一寸接着一寸的爛,當時自己離得遠都能聞到刺鼻的氣味,像腐爛的屍體,又像發臭的鹹魚。除了自己微微擰眉,其他人都嫌惡地避開幾步,不過那個一直陪在她身側的少年,倒還算平靜,他雖有些驚訝,但卻沒有半分鄙夷。
“公主,”這是明城城主兼東衡一品將軍孫適光對那女子說的第一句話,“臣失禮——”
當時他震了震,公主?東衡皇帝膝下兒女不多,和他差不多年歲的只有那和親公主一人,可她不是已經被司空翊帶走了嗎?再者怎麼會如此……模樣?
和他相同反應的還有那個與她同行的清秀少年,也是聞言全身一僵。
女子嗓音沙啞,淡淡點頭應了一聲,然後擡頭忽然對着自己詭異一笑,眸子深深。
“殿下,做個交易,”她說,面上波瀾不驚,“你和孫將軍的事我不說完全清楚,但也瞭解了七八分。”
孫適光眉頭一跳,眼中殺意突起。
他卻有些失笑,偏頭開始打量她。
的確,他和孫適光是一夥兒的,或者更精確地講,身爲東衡朝廷重視的一品大將,孫適光其實早已叛了國,他和自己通氣,所以自己才能在精兵甚少的情況下調動明城侍衛,將柯容等人拿下。
不過這事除了兩人的親信,誰也不知道,他倒有些好奇這個“公主”,是從何而知的呢?
和司空祁不同,在孫適光看來,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雖不知爲何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但她既然知道自己和西庭皇子的關係,那要是再留下她的命,以後死的就是自己!
所以孫適光以爲,她那一句話,是在警告他們!
可接下來女子忽然一語,生生把孫適光的思維打破。
“現在,”她說,語調微揚,“加我一個!”身側少年大驚,看女子凌厲目光忽閃,噤若寒蟬。
孫適光下意識“啊”了一聲,瞬間接受無能。
“公主,您這是什麼意思?”他記得當時自己比孫適光先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地問了一句。
“公主?”她突然嗤笑,滿是森然,“這還不明顯嗎?我要加入你們,你們現在或將來要做的事,也是我現在或將來的企圖。”她毫不避諱身旁眼睛越睜越大的少年,字字擲地有聲!
他一愣,半晌才恍然。
他們要做的事,是在最佳時機,開了明城城門,讓上萬西庭將士踏入東衡國土,然後,一舉覆滅這大好河山!
而她說,這也是她的企圖!
孫適光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目光深邃試探道:“公主,您怎麼保證這話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的謊言呢?”他素來謹慎,萬一這公主看得出來自己今夜逃不走,用這三言兩語搪塞他們,他們要是毫無疑問就信了,騙人的怎麼辦?
還有一點原因……就算她真的想加入他們,價值何在?她不過是個公主,沒有皇子的封地以及兵權,甚至連個護在身邊的侍衛也沒有,就帶着一個比女子還嬌嫩的小小少年,還是個不帶把兒的。
孫適光不經意間搭上腰間長劍,隨時會有所行動。
他看了孫適光一眼,倒沒有阻止,反而眼含笑意盯着女子看,那目光似乎在說,你要怎麼證明你的存在意義呢?
她不怒,現在她早已明白比起生命,其他都是狗屁。放在以前,她就算碰上了危險,第一反應也不過就是喊着“大膽”、“放肆”這些沒用的廢話,如今她不會,就算現在自己依舊是公主的身份,孫適光的動作早該拉出去杖斃了,可她心底自嘲,什麼公主不公主,有價值纔是真的。
她手腕一翻,纖細但佈滿污泥的指間,是一張薄薄的紙片,黃底黑字。
孫適光幾乎瞬間瞳孔猛地一縮,那東西,竟是——
“十萬東衡鐵師,在我手。”她聲音淡淡,卻因那後天造成的沙啞帶出幾分毋庸置疑來。
他記得他當時也是震驚的,十萬鐵師,十萬!不知道東衡皇帝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竟給了一個公主那麼大的權利,還是作戰驍勇的鐵師!
那一張蓋着國璽之印的聖卷,孫適光不會看不出來。
“當時,要調動鐵師除了這聖旨還需要玉令,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不會隨身帶着,”她適時開了口,“爲了表達我的誠意,聖旨給你們,如果合作愉快,玉令所在我定會在日後告知。”
她很聰明,懂得先禮後兵,把聖旨給他們,是她最大的讓步。而玉令,也是她最後的籌碼。
“成交,”他笑,瞬間收了聖旨,“待我西庭雄兵過了這山河,再見玉令也不遲。”
似乎怕她不信,他又補了一句:“待天下一統,這上位之尊,必有公主一席之地。”
卻見她隨意擺手,語氣微喑:“再沒有公主,以後只有長安,步長安。”
他微怔,然後重複道:“長安……”
她打斷,很不客氣:“步長安。”
長安,一世長安,可她早已沒有了那可能。不長安,步長安。
後來,他帶她過滄瀾,進了西庭的國土,甚至爲她找大夫、尋良藥,不過問任何,包括她從公主跌到市井的原因、情願叛國背棄親父的原因、身受奇病折磨的原因。
他也瞭解了那“和親公主”其實不過是她的貼身侍女,不過這個秘密說出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除非他們走投無路選擇魚死網破,最初並不願說破。他甚至知道那個名叫小瑞的少年只是個太監,根本不是她的弟弟,但也隨她做着戲。
成婚,最大的原因還是她的價值,但不知爲何,私心裡倒也願意……
神思收回,司空祁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身段窈窕,語音微啞:“看來得找她談一談了……如果她願意幫我們,大抵還能留一段時間,不過這可能性不大。”
“她和司空翊感情不錯,不如趁他出徵,先動手?”司空祁想了想道。
“那就等和親隊伍來那一日吧。”
“怎麼,你要揭露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司空祁有些驚訝,“這對你也是沒有好處的!”
步長安攤手,語調輕鬆:“到時候你便知道了,有一種辦法既能讓她身敗名裂,也能讓我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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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先跟妞兒們道個歉,最近更新字數不穩定,大多數時間都在4000—,因爲臨近期末,考試接踵而至,而夏又是大三面對着實習和各類考試,實在忙得不行。
不知道有沒有跟妞兒們說過,夏這個專業是理工科,中美合作,專業課全英文制,物理化學電子線路各種專業課書本全部都是英文字,老師也是外教,上課容不得半分分心,一開小差考試就完了,而且不是一門課,三四門都是這樣,幾乎兩個禮拜一次考試,隨時都在複習狀態。
嘮叨那麼多還是在爲自己更新少解釋,真心抱歉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