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起來了?!”步長安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剛纔的笑容一瞬間尷尬凝固,帶着半分荒唐可笑,半分驚詫懷疑,還有九分全是莫名其妙。
因爲在她看來,宋歌絕不可能知道!更遑論“想起來”!
步長安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不敢置信。她收回笑容,半是戒備半是試探道:“那你回答?”
宋歌挑眉,依舊貼着泠蘭王妃坐着,只微微仰頭盯着步長安的雙眸,語態輕鬆:“一炷香時間還未到,等香燃盡我自會答。”她回得理所應當,而這時外殿的香不過燒了三分之一。
步長安氣極,卻又苦於宋歌這話無法反駁,只能狠狠瞪她一眼,轉頭不再言語。
皇帝卻在此時淡淡開口,“既然想起來了就儘早答了吧,朕還得去送送我鎮關將士,何必浪費無謂的時間?”他這話倒是事實,可給宋歌帶來的,卻是致命的打擊。
宋歌一怔,垂眼不語。
剛纔她說自己想起來了,其實並不算真話。
她只推算到最大的可能性是那年除夕兩國君王有近距離的接觸,這樣的話,會有兩種情況。
其一,戰亂,帝駕親征!
其二,約盟,國君籤和!
前者是她心裡更傾向的答案,因爲兩國簽署盟書很少會讓公主在場,可是……如果是戰火紛飛之時,東衡皇帝更不可能隨身帶着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啊!
所以宋歌佯裝自己已確定了答案,想從步長安的表情和皇帝的話語裡窺探到一些訊息,可惜兩人的反應模棱兩可,她要知道答案,還得再試探!
宋歌清了清嗓子,一捏拳頭,賭了!
“皇上可知,我母后已過世?”宋歌忽然發問,眼睛卻看着步長安。
果見她脊背突僵,雙瞳猛縮。
皇帝不知宋歌爲何問起這話,但還是頷首隔着帷帳答:“朕知,可惜了那軍火紅顏,你也切莫過多傷心——”他嘆口氣,語調有些惋惜。
宋歌卻沒有如泠蘭王妃預料中的露出苦楚,她反而微揚眉頭,似乎並不見傷懷。
果然!宋歌心中暗叫,該是能確定七八分了!
她這問題並不是空穴來風,也絕非爲了惹步長安亂神,她只想確定自己的猜測,有沒有可能正確!
替嫁一事,西庭皇帝不可能想不到,但從她踏上這片國土之後,皇帝自始至終沒有懷疑過她,是不是因爲這張臉的緣故?況且剛纔步長安指控自己時,皇帝最初也是秉着堅信的態度,直到最後纔有些動搖,她可不可以認爲,皇帝有把握自己是真公主的成分多些?
可他爲何有把握,一點證據都無,爲何?
答案只有一個,自己這張臉。
可他爲何看到這張臉就不懷疑了,爲何?
答案仍舊只有一個,他見過東衡皇后。
還在皇宮裡當侍女的時候,她聽說過東衡國母的豐功偉績,傳言女子這鳳位,坐得是名正言順、名副其實。東衡的半壁江山,有她秦氏的一半,早年大國戰亂起,是她隨帝出征,在馬上打下了社稷,打下了感情。
可惜這傳言裡的“早年”,宋歌不知道到底是哪年。
皇帝剛纔一語,至少給了她更堅定的信心。
軍火紅顏,軍火,等於戰時。
皇帝見過安暢的母親,且在戰時,可聽說秦氏是在立下戰功之後回朝封了後,封后之後便是國母,輕易不得拋頭露面,皇帝再有機會見,怕是不太可能。而他又知安暢三歲那年除夕在何處,而三歲的孩童尚且還離不開母親,十二年前秦氏應有二十左右的年華,再晚也沒精力策馬。更重要的是,安暢是東衡唯一一個沒有封號的公主,可皇帝卻對她最爲寵愛。
當初自己對於這個奇怪了很久,東衡皇子公主賜封號都在誕辰之日,可只有安暢無封,當然不可能因爲皇帝不喜她,520小說或許……有什麼其他原因?
比如,誕辰之日,沒有機會封號?
可如果照先前的推斷,三歲,安暢隨皇后跟帝駕親征,又會有兩個疑點。
第一,視若珍寶的小公主,皇后再怎麼不捨也不會帶在身邊,戰火無情,她怎放心安暢隨徵?
第二,三歲在戰場,不代表誕辰之日也在戰場,封號只在公主自孃胎落地那天賜下,安暢只是三歲不在宮中,不代表出生也不在宮中吧?
宋歌沉眉,須臾忽然眸子一亮!
“世子妃,你怎不回答?”皇帝不悅,叫了好幾聲,宋歌像聾了一般,只怔怔出神。眼看香已燒了三分之二,他急着踐行將士。
步長安眼中重回笑意,看着宋歌眉頭緊鎖的模樣,心中大爲暢快!就知道她不會答得出來,她三歲的時候,宋歌只有四歲,宮中只招五歲以上的侍女,那年的宋歌,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啃着粗糧餅呢。
宋歌仍舊不說話,泠蘭王妃心中着急,卻又不忍打斷宋歌沉眉思索,她轉頭示意司空翎,眼神似乎在說,趁亂出宮!
司空翎微愣,須臾重重點頭!外頭柯容陸蒙都在,如果皇上因此對嫂嫂存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跟御軍打上一架呢?
司空翎心中疑惑,卻又忍不住哀怨又仇恨地瞪了步長安一眼。什麼啊,這女人提的亂七八糟問題,換她回答三歲除夕在哪兒過,她根本就記不得!這問題真瞎!
外殿陸蒙和柯容果然交換了個眼色,不管宋歌是不是真正的和親公主,至少她是司空翊承認的世子妃,如果皇帝要判罪,他們勢必要一戰。兩人同時握住腰側劍柄,一切準備就緒!
皇帝心裡也有想法,宋歌雖然容貌無法質疑,但其實現在細細想來,的確她毫無公主的架子。初次進宮的時候,她雖跪拜有禮,但骨子裡卻透不出那種與生俱來的尊容與嬌貴,只有那一身清冷。
衆人心思各異,只宋歌一人沉默不語。
出生也不在宮中……有沒有這種可能?
皇后和安暢同時出現在戰場,皇后不會帶安暢上戰場,這兩種可能,是否可以同時成立?
看似不可能,其實卻可行。
只要……安暢來得突然!比如……懷孕!
宋歌呼吸一窒,如果皇后在行軍途中懷上了安暢,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出征在外,皇后突然懷孕,誕下安暢之後,因爲不在宮中,所以皇帝沒法給安暢封號,而又因爲這公主出生在戰場,似乎誕辰更有了別的意義,皇帝格外寵愛。當時可能東衡和西庭也有過一戰,兩國都互有內線,西庭皇帝或許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對方營帳裡多了一位公主。而西庭皇帝見過東衡皇后,知道安暢三歲除夕在哪裡,戰事至少持續了三四年。
如果一切沒有推斷錯誤,那麼安暢在三歲那年的除夕,不在皇宮,不在民間,在戰場!
“世子妃!香快燃盡了,你可有話說?”皇帝看着那已經燒到只剩一個小指甲蓋距離的香,眉頭擰得高高。
步長安斜眼睥睨,卻見宋歌忽然輕勾脣角,“皇上,時間已到,我可以回答了,”她也要去送司空翊,所以必須在一炷香內解決,但她也要保證這回答,能不送她再次進監獄!
步長安微訝,宋歌面色不變,眉宇帶笑。
“十幾年前的事,記得有些模糊,但依稀有印象,戰火紛飛。”步長安臉一沉,瞳孔瞬間一縮。
“其實不止三歲那年除夕,一歲,兩歲,應該都是在那裡吧。”步長安面色再變,嘴脣緊抿成一條線。
“天是黑的,地是黃的,眼前是紅的,皇上,對不對?”步長安眼眸瞪大,眉峰高高揚起,滿是驚駭。
皇帝一愣,雖然宋歌話沒有說得完全透,但他已經聽出了他想要的答案。戰場烽火滿滿,所以天是黑的;戰場處於荒地,所以地是黃的;戰場血流飄櫓,所以眼前是紅的。
分毫不差!
皇帝微一沉凝,笑聲幾乎立刻便要響起,可內殿,步長安突然急走兩步,將宋歌用力拉扯過來!
宋歌猝不及防人有些踉蹌,泠蘭王妃一怒,司空翎已經躥起來大喊:“你幹嘛!說對了你就惱羞成怒了?”她脾氣一向急,這一聲叫得高,外殿的人幾乎瞬間便聽見了。
柯容心一沉,劍須臾便要出鞘,陸蒙見狀搭上他的手,微低語調道:“郡主會武,輕易不要動。”柯容聞言手指一鬆,卻還是緊緊握着劍。
皇帝人一動,御軍瞬間挺起脊背,在場衆人個個神色緊張,不知內殿發生了什麼情況。
“怎麼回事?”皇帝沉聲道,大太監會意,用眼神示意身後一個宮女進內殿查看情況。
內殿步長安和宋歌扭作一團,但又沒有打架,只是前者把後者給摟住,雖然動作野蠻場景詭異,但的確是緊緊摟住。
步長安力氣極大,宋歌被箍得透不過氣,司空翎在後面拉她,溪妃又驚叫着人分開她們,一時之間內殿亂了套。
一片混亂中,步長安忽然扯住宋歌,聲音壓得極低按着她胳膊狠狠道:“宋歌,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何得知,但今日你不承認也沒辦法,由不得你選!”她目露兇光,話音裡滿是威脅。
宋歌本來還覺得步長安捏得她手臂疼,自己左胳膊的傷口雖然癒合,被她這麼一扯搞不好疤都要裂開了,可卻被步長安一語給弄得失笑:“公主我不稀罕,我只是坐上了這世子妃之位,捨不得下來罷了。”她態度好,似乎還覺得應該感謝安暢。
步長安卻覺得宋歌這是在挑釁,在炫耀!她有些氣,眸光忽泛猙獰:“你若不承認,我送你一條人命!”
宋歌一怔,轉頭猶疑:“什麼意思?”
見宋歌果真被說動,步長安終於恢復了些理智,她忽然鬆開鉗制宋歌的手,司空翎見狀立馬衝過來把宋歌拉後退一步,撤到步長安三步之遙外。
步長安並不在意,好像剛纔的禁錮只是爲了說一句話,一句威脅。
皇帝見宮女出來,轉頭問道:“怎麼回事裡頭?一炷香已到,既然世子妃回答正確,朕要去宮門,”他微一頓,又面色沉沉補充道,“長安姑娘,你可是鬧夠了?”
皇帝很生氣,非常生氣,所以他轉眼示意身邊的皇后,接下來的事情由她收拾,他要起駕去宮門,不隨她們胡鬧了!
皇后忙垂首,表示應下。
黃袍微掀,帝王面色黑沉如墨,跟楚岫等人輕表抱歉,又跟大太監囑咐了幾句,再擡頭時香早已燃到底,幾乎連火都快熄滅了。
皇帝心情更壞,生怕延誤時辰,他只重重道一聲“走了”,隨即大跨步下了臺階,在衆人慌不迭的跪拜和一連聲的“恭送聖上”下急急往外走,袍擺下五爪金龍熠熠生輝,耀了滿場眼。
卻忽聞女子聲音從內殿響起,不是最初那位,反而是宋歌,那嗓音清澈,雖不見婉轉,但淡淡寡涼下如一汪明泉般透了人的心,清了人的腦,和步長安喑啞又帶着蠱惑的聲音有本質的區別。
“皇上,我其實還未回答,”她說,語氣有些不同尋常的平淡,“我並沒有具體說到,三歲那年的除夕,公主在什麼地方吧?”
人人詫異,對宋歌的反應疑惑不解,甚至都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用的是“公主”一詞,而不是——我。
步長安輕笑,宋歌身後衆女眷驚訝且慌張的表情她很是喜歡,特別是泠蘭王妃和司空翎,那模樣幾乎是錯愕的。
但是泠蘭王妃只出神了須臾,下一刻,她一轉身推司空翎:“走!趁亂走!”話音壓得很低,動作卻急。
司空翎咬牙,趁衆人注意力都在宋歌身上,一個就地打滾就躥到了內殿的帷帳處。內殿沒有後門,想出去必須從外殿走,可外面御軍把守,不是易事……
司空翎眉頭一跨,回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泠蘭王妃瞬間心沉了下來。
卻又聽宋歌淡淡話語響起,似滿殿驚惶,只餘她一人清醒:“我突然忘記了,許在皇宮吧。”她說,面無表情。
皇帝腳步瞬間頓住,轉頭滿臉不敢相信:“前一刻你不都——”剛纔那三個提問,不是都接近答案了嗎?而且在場的人幾乎都能明白那是戰場的描繪,她怎麼……
宋歌不解釋,眼睛卻死死盯着步長安的手,那手裡……有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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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家爸爸說,看新聞看到上海因爲股票跌有14人跳樓,瞬間覺得咱們魔都人民這是怎麼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