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朋友
夏旋把凌小琦那番「驚人」的話消失，也開始慢慢地把桌上的壽司消滅。
凌小琦倒真佩服夏旋，前一分鐘還被嚇得臉都鐵青，這一分鐘陷入思想，下一分鐘便又開始大吃大喝了，人的大腦構造真奇妙。
「真想不到，你竟然騙我那麼久。」夏旋把最後一件壽司放進嘴裡。
「你怕鬼啊，我怕嚇壞你。」凌小琦開始收拾碗筷，其實一頓下來，她吃得並不多。
夏旋託着腮，眼珠轉了轉，道：「其實我見不到，而他們又不弄我的話還好。」
「不是所有鬼都那麼壞，像她，就是很善良，也很可愛的。」想起祁筱涵，凌小琦還是心有慽然。
「欸，」夏旋忽然拍桌，嚇得凌小琦差點把碟摔在地上，她站了起來，帶着質問的語氣，「我要是突然說不見就不見，你也會這樣找我嗎？」
「會啊。」這樣被人瞪着，也不敢說不會吧。
「還算你有良心……」夏旋靠着牆，摸摸下巴，「我說啊，咱家小琦那麼好，怎麼會沒有男生喜歡呢？」
「你也扯得太遠了。」凌小琦把東西都收拾好，轉身往廚房方向。
「那……你說的讓鬼現身的咒語是什麼？」夏旋問。
凌小琦飛快地說了一連串奇怪的語言，夏旋壓根兒聽不清。
「太快……等一等，我抄下來。」
「你抄來幹什麼？」
「吼弄人也好啊！」夏旋隨手執起剛纔買壽司的單據，沒筆在身，便跑到書桌去翻，終於給她找到一支鋼筆，「你再說一遍，慢點。」
在廚房忙着的凌小琦也沒她辦法，夏旋總是會即興做出很多事，不滿足她一定與凌小琦來個死纏爛打。
於是，凌小琦慢慢地覆述一次，量夏旋也不會有什麼作爲。
誰知道，你以爲的事，總是不如你的以爲。有說，好奇害死貓，看吧，真人示範。
外面安靜了許久，凌小琦好奇吱吱喳喳的夏旋怎麼回事，便問：「怎麼不說話了呢？」
「這……」夏旋的聲音明顯顫抖，「這就是你說的鬼麼……」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凌小琦從廚房出來，只見夏旋坐在地上，指着前方，神情驚恐。
莫名被現形的祁筱涵顯得窘迫，猛搖手和遊說要夏旋不要害怕，卻讓夏旋更加害怕，並大叫：「鬼啊！」然後，昏過去。
祁筱涵一整個傻了眼，這是什麼肥皂劇的劇情啊？剛纔見到還不暈，說了一句「鬼啊」便暈倒？
「夏旋。」凌小琦搖了搖昏倒在地上的夏旋，望向剛纔夏旋指着的位置，「鬼？」
祁筱涵扶額，這倒好了，凌小琦一定發現她了。
凌小琦圍視四周，遠處的地上有一支鋼筆，是祁筱涵最喜歡的鋼筆。把它撿起來，抹了抹、吹了吹，「怎麼可以這樣呢……」凌小琦喃喃自語，這可是祁筱涵最喜歡的東西，怎麼可以把它丟在地上呢？
原來如此……凌小琦握着筆，開始念起讓祁筱涵現身的咒語……嗯，其實是比較像經文。
再次看到祁筱涵出現在眼前，凌小琦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像要跳出來一樣。
「筱涵……」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夾帶着詫異與興奮，對視良久，只喊得出名字來。
祁筱涵一動不動的看着凌小琦，不說話，也沒有表情，令凌小琦不知該如何自處。
「原來你一直都在……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你怎麼可以留書出走呢？」凌小琦問。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有什麼好擔心。」祁筱涵微微偏過頭，語調冷冷的。
「你……」凌小琦不禁皺起眉頭，咬着脣，明明有很多話要說，一時之間卻說不出來，一會兒才又問：「爲什麼不讓我看見？」
祁筱涵笑，凌小琦盯着，頓覺得眼前的祁筱涵很陌生。她所認識的祁筱涵，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冷冰冰的，應該是很愛笑，很愛玩，很貪吃，有點任性，卻又很可愛的女生，不是眼前這個冷酷無情的人。
「小琦，你人太好了，我不想你對我太好。」
「什麼？對你好都不應該？」
「是，不應該。」祁筱涵肯定地點頭。
「我想對你好也有問題嗎？」凌小琦的嘴角有點抽搐，似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習慣了對每個人都很好，但我不習慣你對我太好。」祁筱涵彷佛嘆了口氣，「有一種好，是應該由愛人給予的。把你對愛的好，留給你愛的人，別浪費了感情。」
「我不懂。」凌小琦搖頭。
祁筱涵笑了笑，說：「你會懂的。把你的愛，留給特別的那位，不要隨便向人掏心掏肺，會把愛掏空的。」
「我想好像小舞那樣，到處遊歷，你不用擔心我。我有魯爺爺的黃符，又有小舞教我的鬼功夫，不會有問題的。」
「小舞……」這麼一說，凌小琦纔想起小舞。
「她去投胎了，她叫你不用掛念她。」頓了頓，祁筱涵又說：「好了，話說完了，再見。」
「別！你要去遊歷，我可以陪你的。」凌小琦試圖拉住祁筱涵的手，卻發覺抓不住祁筱涵，因爲她的手會穿過祁筱涵的身軀。
「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你值得把時間投放在對的人上。」祁筱涵啞聲地笑起來。
「不是浪費啊……」微弱的聲音漸變無聲，凌小琦垂下頭，第一次發現，原來對人好是種錯。
「小琦，我是鬼，我已經死了。」
祁筱涵強迫自己面對凌小琦，她已經是成熟的人，甚至已經是鬼了，要比凌小琦更能理智地面對一切。情緒，縱然來得澎湃而洶涌，幾乎要把她壓得垮下來，也不能在凌小琦面前流露。
「所以呢？」凌小琦依然低着頭，像個無助的小孩。
「所以……」祁筱涵真有一剎那的心軟，卻還是鐵起心腸來，「我們不會是朋友。」
「不是……」凌小琦猛然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祁筱涵，想得到否定的答案，「朋…友？」
祁筱涵的覆述，狠狠地敲打着凌小琦脆弱的心，左邊的胸口疼痛得很，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
凌小琦突然笑了起來，眼睛泛着淚，帶着哭腔喊叫：「不是朋友你幹嘛回來？不是朋友你之前爲什麼幫我慶生？不是朋友那我們之前……」
「都只是以前的事，」祁筱涵打斷凌小琦的話，再這樣下去，她會無力招架，「現在開始，我們不是朋友。」
深深地看了她最後一眼，那哭着，還憤憤不平的傻孩子，輕輕道：「好好保重。」
轉身離開，選擇忽視背後的哭聲。
「別！」凌小琦大叫，「要走也是我走，這是你的家。」
「這裡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就賣出去了。」
「別走！」凌小琦用手背抹去臉上的眼淚，「你當我自私，你出意外我會內疚的……所以，請你繼續住在這裡，我走就可以。」
說罷，執起自己和夏旋的手袋，把夏旋架在自己的肩上，吃力地帶着夏旋離開。
門關起來，祁筱涵乏力般跌坐在地上，喃喃地說：「你怎麼那麼傻……」
友情和愛情，有時候，不過只差一線，一條很模糊的界線。
卡在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地方，要制止便需狠下心來把一切蘊釀中的情感壓下去。不做你的情人，我們會是一輩子最好的朋友。
暈了的人跟喝醉的人都一樣重，凌小琦雖然挺高也不瘦，但夏旋也不是餅乾，輕不了哪裡去，還拿着兩個手袋，背得凌小琦很吃力。
「怎麼不會是朋友……」凌小琦始終不明白，一路上，都在重複這個問題。
從來都不認爲對別人好是種錯，每個人都想別人對他好不是嗎？怎麼卻有人跟她說，不應該對人好呢？
如果她們不是朋友，誰能告訴凌小琦，究竟怎樣纔是朋友？誰又會替她彌定朋友的標準？
如果她們不是朋友，那麼之前一起又是什麼？只是美麗的錯誤和錯誤的回憶嗎？只是傻傻的凌小琦會錯意，誤以爲彼此是好朋友嗎？
不會的，不是這樣的，凌小琦沒法想通祁筱涵話語的意思，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笨過，竟然聽不明白說話的意思。
忍不住眼淚不停落下來，沒有空閒的手把眼淚抹拭，任由淚水在臉上橫流，然後順着她的輪廓，滴在衣領上，滴在地上。
凌小琦揹着夏旋，再走不動了，第一次，心甘命抵去召出租車回去。
這是第一次，這樣的難過，眼淚完全不受控制。向陽和明明走的時候，凌小琦都沒有那麼難過。就像是一直堅守的信仰突然崩解，把她所相信的一切推翻。
太過重視身邊的人，似乎，太容易會傷到自己。
情，就像是雙刃刀，一不小心，就會被割破皮膚，皮破血流，傷到自己，傷到他人。
讓人心碎卻又着迷
無論是用什麼言語
只會 只會 思念你」by 姚謙 / 張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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